寒风裹狱,孤影赴险

  初冬的风,是淬了冰的刀子。

  它顺着皇城司诏狱高耸的墙缝钻进去,卷起墙根下堆积的枯叶与碎石,狠狠砸在黑铁铸就的大门上,发出“呜呜”的嘶吼,像无数冤魂在寒风中哭诉。这堵墙有三丈高,墙面爬满深绿色的苔藓,苔藓下隐约能看见暗红的印记——老牢头说,那是几十年前囚犯的血,渗进砖缝里,雨水冲不净,寒风刮不掉,就这么跟这牢狱缠了一辈子。

  沈诺站在离铁门五十步远的一棵枯槐树下,棉袍的领口被他死死攥在手里,布料边缘都快被指甲抠出破洞。他的棉袍是半旧的青灰色,袖口磨出了毛边,里面只衬了一件单衣——为了凑够“买狱”的银子,他把母亲留下的狐裘、父亲传下的玉佩,还有自己珍藏多年的那把“寒潭”剑,全当了。此刻寒风像针一样扎进骨头缝里,他却浑然不觉,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铁门前那两排守卫身上。

  守卫们穿着黑色的皂衣,腰佩长刀,刀柄上的铜环在灰蒙的天光下泛着冷光。他们站得笔直,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仿佛不是活人,而是这牢狱衍生出的一部分。沈诺的目光扫过他们,最后定格在墙角一个缩着脖子、手里把玩着一串劣质佛珠的瘦小身影上——那是王牢头,他花了三天时间,托了三个中间人,才搭上的线。

  第一个中间人是城南“顺和当铺”的掌柜,沈诺当剑时,跟他提了一句想找皇城司的门路。掌柜起初连连摆手,说“诏狱的门,进了就是鬼门关,我可不敢沾”,直到沈诺把当剑剩下的十两碎银全塞给他,他才犹豫着,给了第二个中间人的地址。

  第二个中间人是个在酒楼跑堂的老伙计,姓刘,据说他远房表哥在皇城司当差。沈诺找到他时,他正蹲在酒楼后门啃馒头,听沈诺说明来意,一口馒头卡在喉咙里,咳了半天,才哆哆嗦嗦地说:“小伙子,不是我不帮你,那可是皇城司啊!上个月有个富商想给牢里的儿子送件棉袄,托了人,结果钱花了,人没见到,连托的那个差役都被杖责了,现在还躺在床上呢!”沈诺没放弃,又拿出五两银子,说“只求见一面,不管结果如何,这钱都是你的”,老伙计盯着银子看了半晌,才叹了口气,说“我帮你问问我表哥,但成不成,我不敢保证”。

  等了两天,老伙计才带来消息,说他表哥不敢直接出面,推荐了一个人——就是这个王牢头。王牢头是个“老油条”,在诏狱待了二十年,专管“迎来送往”的活计,只要银子给够,他能让你见到牢里的重犯,前提是“规矩得懂,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

  沈诺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得他喉咙发疼。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打开,里面是一锭沉甸甸的五十两银元宝——这是他最后的家底了。他把油布包重新裹好,塞进棉袍内侧的暗袋里,又摸了摸怀里另一个小巧的瓷瓶,那是他托药铺的老掌柜配的金疮药,里面加了人参须和当归,能止血止痛,是眼下能找到的最好的药了。

  做好一切准备,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压下心头的焦躁与恐惧,缓步向王牢头走去。每走一步,脚下的石板都像是在晃动,他的心跳越来越快,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李逍的样子——记忆里的李逍,总是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腰间挂着“沧澜剑”,剑穗是天蓝色的,走路时剑穗轻轻晃动,像一汪流动的湖水。他还记得,自己十六岁那年,在城外的山谷里遇到狼群,是李逍及时赶到,一剑斩杀了狼王,救了他的命。当时李逍笑着拍他的肩膀,说“沈诺,男子汉大丈夫,要学会保护自己,以后可别这么冒失了”。

  可现在,那个意气风发的“沧澜剑”,却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诏狱里,背负着“勾结外邦,图谋不轨”的罪名。沈诺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他绝不相信李逍会做这种事,这背后一定有阴谋。

  “王头儿。”沈诺走到王牢头身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恭敬。他能闻到王牢头身上一股淡淡的酒气,混合着烟草的味道。

  王牢头抬起眼皮,斜了沈诺一眼,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摊开掌心。那只手很小,指关节突出,指甲缝里还沾着黑色的污垢,一看就是常年跟牢狱打交道的手。

  沈诺会意,从暗袋里掏出那锭五十两的银元宝,轻轻放在王牢头的掌心。银元宝很沉,王牢头的手明显往下压了一下,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懒散的样子。他手腕一翻,银元宝就消失在了宽大的袖袍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沈公子是个爽快人。”王牢头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像是被烟熏过,“跟我来吧,记住,进去之后,别东张西望,别多嘴,我让你说你再说,我让你走你就走。诏狱的规矩,比阎王殿的还严,犯了一条,咱俩都得完蛋。”

  “懂,绝不让王头儿难做。”沈诺连忙应道,心里却沉了下去。他知道,王牢头说的是实话。皇城司诏狱是皇帝直接管辖的牢狱,专门关押重犯和官员,里面的水深得很,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王牢头点了点头,转身向高墙侧面走去。沈诺跟在他身后,目光扫过铁门前的守卫,那些守卫像是没看见他们一样,依旧面无表情地站着——显然,王牢头早就跟他们打过招呼了。

  走了大约十几步,王牢头在一扇不起眼的小偏门前停下。这扇门是木制的,颜色发黑,上面布满了裂纹,门轴上锈迹斑斑,看起来至少有几十年没换过了。王牢头从腰间掏出一把小巧的铜钥匙,插入锁孔,用力一转,门轴发出“吱呀——”的声音,像是老人临死前的**,刺耳得让人头皮发麻。

  门刚打开一条缝,一股混合着霉烂、血腥、污物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就扑面而来。沈诺猛地屏住呼吸,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吐出来。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王牢头却回头瞪了他一眼,低声说“忍着点,里面比这还难闻”,然后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沈诺咬了咬牙,跟着走了进去。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关上,瞬间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和声音,只剩下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和阴冷。

  阴狱回廊,步步惊心

  刚进门时,沈诺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过了大约十几秒,他的眼睛才慢慢适应了黑暗,隐约能看到前面有微弱的光——是墙壁上插着的火把。

  火把的火焰很小,跳跃着,发出“噼啪”的声响,映照出一条狭窄的通道。通道的地面是青石板铺成的,石板上积着一层薄薄的积水,走在上面,鞋底会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很容易打滑。沈诺小心翼翼地跟着王牢头,不敢走快,生怕摔倒。

  通道两侧是一间间牢房,牢房的门是用粗铁条焊成的,间隙很小,只能勉强看到里面的人影。沈诺忍不住瞥了一眼旁边的牢房,里面蜷缩着一个人,看不清模样,只能看到他身上盖着一块破烂的麻袋片,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突然,那个人动了一下,发出一声低沉的**,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扎在沈诺的心上。

  “别乱看!”王牢头的声音在前面响起,带着一丝警告,“里面的人,跟你没关系,看好你自己的路就行。”

  沈诺连忙收回目光,低下头,继续往前走。他能感觉到,通道里的空气越来越冷,不是外面那种寒风刺骨的冷,而是浸入骨髓的阴湿,像是有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抚摸他的皮肤。他忍不住裹紧了棉袍,却还是觉得冷,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通道里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有锁链拖地的“哗啦”声,有犯人痛苦的**声,还有不知是谁在低声哭泣,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绝望。偶尔还会响起一声嘶吼,像是野兽的咆哮,又像是人的呐喊,在幽深的通道里回荡,撞击着沈诺的耳膜,让他心神不宁。

  王牢头对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他面无表情地在前面引路,脚步平稳,仿佛走在自家的院子里。偶尔有巡逻的狱卒经过,他们穿着和铁门外守卫一样的黑色皂衣,手里拿着长棍,看到王牢头,只是点了点头,目光却在沈诺身上逡巡不去,带着审视与贪婪。沈诺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像刀子一样,在他身上刮来刮去,让他很不自在。

  “沈公子要看的那位,”王牢头头也不回地说,声音在通道里显得有些空洞,“是重犯,单独关在‘水’字区最里面。上面打过招呼,要‘特别关照’。”他特意加重了“特别关照”四个字,语气平淡,却让沈诺的心猛地一揪。

  他知道,“特别关照”是什么意思。在牢里,这四个字就意味着酷刑、饥饿、寒冷,意味着生不如死。他不敢想象,李逍在里面遭受了多少折磨。

  “王头儿,”沈诺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快步上前,递到王牢头面前,“这是一百两银票,您拿着。只求您能多通融一下,让我跟他说几句话,看看他是否安好。要是能让他少受点罪,我以后还会报答您的。”

  这张银票是他向一位世伯借的。那位世伯是父亲的老朋友,听说他要救李逍,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把钱借给了他,说“李逍是个好人,你救他,是对的”。

  王牢头接过银票,看了一眼上面的数额,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把银票折好,塞进怀里,拍了拍沈诺的肩膀,说“沈公子放心,我尽力。不过‘水’字区的守卫比其他地方严,我只能给你半柱香的时间,时间一到,你必须走,不能拖延”。

  “多谢王头儿!”沈诺连忙道谢,心里松了一口气。

  王牢头不再多言,加快了脚步。又走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通道变得更窄了,空气也更加凝滞,血腥味也浓重了许多,几乎掩盖了其他的气味。沈诺的心跳越来越快,他知道,离李逍越来越近了。

  终于,王牢头在一扇铁门前停下。这扇铁门比其他牢房的门更厚,更重,上面只有一个巴掌大的小窗,用于递送食物。门上的锁也比其他牢房的更复杂,有两把锁,一把在上面,一把在下面。

  “就是这里了。”王牢头掏出两把钥匙,分别插入锁孔,用力转动,锁芯发出沉重的“咔哒”声,在寂静的通道里显得格外刺耳。“半柱香的时间,我在外面守着,有什么动静,立刻出来。”

  “多谢王头儿。”沈诺的声音有些颤抖,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已经出汗了。

  王牢头拉开铁门,留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然后侧身站到一边。沈诺深吸一口气,弯腰挤了进去。

  刚一进牢房,一股比外面更浓烈的臭气就扑面而来,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属于伤口的腥甜气。沈诺连忙屏住呼吸,环顾四周。

  牢房很小,大约只有方丈之地,地面上铺着一层潮湿发霉的稻草,稻草发黑,看起来很久没有换过了。角落里放着一个木桶,里面装满了污物,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墙壁是冰冷的石头砌成的,上面布满了划痕,像是有人用指甲抠出来的。

  而在正对门口的墙壁上,数根粗大的铁链,锁着一个蜷缩的身影。

  那是李逍吗?

  沈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记忆里的李逍,身高八尺,肩宽背厚,站在那里,像一棵挺拔的青松。他总是穿着干净的衣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说话时声音洪亮,充满了活力。

  可眼前的这个人,却像一块被丢弃的破布,挂在墙上。他的头发很长,散乱地垂下来,沾满了油污和灰尘,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上穿着一件破烂不堪的囚服,囚服是灰色的,上面布满了污渍和血迹,有些地方已经烂成了布条,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新旧叠加的鞭痕与烙铁的印记。那些鞭痕很深,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在微微渗着血水;烙铁的印记是圆形的,颜色发黑,边缘有些地方已经化脓,吸引着几只苍蝇在上面嗡嗡盘旋。

  他低垂着头,双臂被铁链锁在墙上,双腿也被铁链锁住,只能勉强蜷缩着身体。他的呼吸很微弱,胸膛起伏得几乎看不见,若非偶尔能看到他的手指轻轻动一下,沈诺几乎要以为他已经死了。

  一股难以抑制的酸楚与怒火直冲沈诺的顶门,他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他快步上前,蹲在李逍面前,声音颤抖着,低唤道:“李大哥?李逍大哥!是我,沈诺!你还记得我吗?”

  残躯诉秘,险象环生

  听到熟悉的声音,那具仿佛失去生机的躯体微微动了一下。

  李逍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他的动作很轻,很缓,每动一下,都像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的头发被风吹开了一些,露出了半张脸。

  那半张脸上,布满了伤痕。左眼下方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颧骨一直延伸到下巴,看起来像是被刀划的;嘴角也破了,结着一层暗红色的血痂。他的眼睛很大,曾经明亮如星,此刻却布满了血丝与浑浊,眼窝深陷,看起来十分疲惫。然而,在那深沉的痛苦与疲惫之下,沈诺依然捕捉到了一丝未曾熄灭的火焰——那是属于李逍的坚韧与不屈,是无论遭受多少折磨,都不会被磨灭的意志。

  “沈……诺?”李逍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破旧的风箱在拉动,每说一个字,都显得十分费力。他的喉咙动了动,似乎想多说几句,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嗽声很大,很急促,他的身体随着咳嗽不停颤抖,牵动了身上的伤口,让他眉头紧紧蹙起,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李大哥,你别说话,先歇会儿!”沈诺连忙伸出手,想扶他一下,却又不敢轻易触碰他的身体,生怕碰到他的伤口,只能悬着手,焦急地看着他。

  李逍咳了很久,才慢慢停下来。他喘着粗气,嘴角渗出了一丝血沫,顺着下巴流下来,滴在破旧的囚服上,留下一个暗红色的印记。他看着沈诺,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担忧,用更低、更急促的气音说道:“你……你怎么来了?快走……这里……危险……他们……要杀我……”

  “我不能丢下你不管!”沈诺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擦了擦眼泪,从怀里掏出那个小巧的瓷瓶,打开瓶盖,一股淡淡的药香弥漫开来,“李大哥,这是金疮药,我给你敷上。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为什么要抓你?那‘勾结外邦,图谋不轨’的罪名,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逍艰难地摇了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他瞥了一眼牢门的方向,似乎怕被外面的人听到。他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是……陷阱……有人……要灭口……我查到了……他们的秘密……”

  “秘密?什么秘密?”沈诺连忙追问。

  “‘青蚨’……”李逍的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账册……他们……买卖……军械……通敌……”

  “‘青蚨’?账册?”沈诺心中一震,这两个词他从未听过,“‘青蚨’是什么?一个组织吗?账册在哪里?”

  李逍想再说些什么,却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脸色也变得苍白如纸。沈诺连忙扶住他,想让他舒服一点。李逍抓住沈诺的手腕,那力道之大,完全不像一个重伤垂死之人。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沈诺,瞳孔中反射着门外透进来的微弱火光,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急切:“账册……我藏起来了……信物……在……老地方……交给……‘影’……只有‘影’……能帮我……”

  “老地方?哪个老地方?”沈诺问道,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他知道李逍说的“老地方”是哪里,那是他们兄弟二人年轻时经常去的一处隐秘所在,在城西的废弃坊区里,有一座破旧的土地庙,庙后面有一个地窖,除了他们,没有人知道。

  “土地庙……地窖……”李逍的气息越来越弱,他的手也开始无力地松开,“小心……身边人……有内奸……”

  “身边人?”沈诺的心猛地一沉。李逍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指陷害他的人就在自己认识的人之中吗?还是指皇城司内部有内奸?他想到了这几天帮他搭线的中间人,想到了王牢头,想到了那些巡逻的狱卒,甚至想到了自己的世伯——他不敢再想下去,一种发自心底的寒意笼罩了他。

  就在这时,牢门外突然传来了王牢头刻意提高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咳嗽声。紧接着,是几声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另一道略显傲慢的声音响起:“王头儿,躲在这儿清闲呢?听说今天有‘客’来访?”

  沈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张押司!王牢头之前跟他提过,张押司是皇城司的中层官员,管着“水”字区的牢房,为人刻薄,贪婪,最喜欢抓别人的把柄。

  “哟,是张押司!”王牢头的声音带着讨好,“没什么,就是个远房亲戚,不懂规矩,想来看看里面的犯人,我这就打发他走!”

  沈诺知道,探视时间已经到了,而且张押司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迅速将金疮药塞进李逍身下相对干燥些的稻草中,低声道:“李大哥,你保重,我一定会找到信物,找到‘影’,救你出去!你一定要撑住!”

  李逍松开了手,他看着沈诺,眼中的急切化为一种深沉的忧虑。他微微摇了摇头,似乎想说什么,比如“别去找‘影’,太危险”,又或者“账册不在地窖里”,但他已经没有力气了,只能无力地垂下头,恢复了之前那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沈诺深深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这副惨状刻在心里,然后猛地转身,拉开了牢门。

  门外,除了王牢头,还站着一个身着青色官袍的中年男子。这个男子大约四十岁左右,面色白净,没有胡须,眼睛很小,却很锐利,像鹰隼一样,正盯着沈诺。他的官袍很新,绣着精致的花纹,腰间挂着一块玉佩,看起来价值不菲——显然,这就是张押司。

  “什么人?”张押司冷冷开口,声音像冰一样,没有一丝温度。他的目光在沈诺身上扫视着,从他的头发到他的鞋子,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带着审视与怀疑。

  “张押司,这是我的远房侄子,不懂事,听说他表哥(他故意把“李逍”说成“表哥”,怕引起张押司的怀疑)被关在这里,想来看看,我这就带他走,这就带他走!”王牢头连忙上前,挡在沈诺面前,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沈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低下头,做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声音颤抖着说:“是,是,小人不懂规矩,不该来这里,小人这就走,这就走。”他不敢再多看张押司一眼,生怕自己的眼神暴露了什么。

  张押司盯着沈诺看了半晌,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什么破绽。沈诺的心跳越来越快,手心全是汗,他能感觉到,张押司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他身上刮来刮去。过了大约十几秒,张押司才冷哼一声,说:“王头儿,诏狱有诏狱的规矩,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放进来的。这次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下不为例,否则,你这差事也就干到头了。”

  “是,是,卑职明白,多谢张押司提点!卑职这就带他走,以后再也不敢了!”王牢头连忙点头哈腰地说道,一边说,一边推着沈诺往回走。

  沈诺被王牢头推着,快步沿着来路向外走去。他能感觉到,张押司的目光还在盯着他的背影,让他浑身不自在。直到走了很远,再也看不到张押司的身影,他才松了一口气。

  “沈公子,今天算你运气好,张押司心情不错,没多问。”王牢头的声音在前面响起,带着一丝庆幸,“以后别再来了,太危险了。你要是想再送点东西,我可以帮你带进去,但想见人,是不可能了。”

  “多谢王头儿。”沈诺低声说道,心里却在想,以后就算再危险,他也一定会再来的——他一定要救李逍出去。

  寒街孤行,迷雾重重

  重新踏出那扇小偏门,回到外面的世界,沈诺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外面的风依旧很大,刮在脸上生疼,但他却觉得比牢房里舒服多了。阳光透过铅云的缝隙,洒下几缕苍白的光线,落在他的身上,竟让他觉得有些刺眼。他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看天,天还是灰蒙的,像一块巨大的脏布,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大口呼吸着冰冷的、却相对洁净的空气,试图驱散肺腑间那萦绕不散的腐臭。可那股气味像是粘在了他的肺里,无论怎么呼吸,都挥之不去。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咳嗽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街道上很安静,行人很少,大多是行色匆匆的商贩,挑着担子,缩着脖子,快步往前走。偶尔有一辆马车经过,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很快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沈诺站在街边,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无比陌生——就在一个时辰前,他还在暗无天日的牢里,看着李逍那不成人形的惨状,听着他断断续续的诉说;而现在,他却站在阳光下,看着世俗的喧嚣,仿佛做了一场噩梦。

  可那不是噩梦。李逍的惨状、李逍的话语,都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回放。

  “陷阱……灭口……青蚨账册……”

  “小心身边人……”

  “信物在老地方……交给‘影’……”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也像是一团浓得化不开的迷雾,预示着前方更大的凶险。

  “青蚨”是什么?是一个组织的名字吗?还是一个人的代号?如果是组织,这个组织到底有多大的势力,能在皇城司诏狱里“特别关照”李逍,还能让李逍说出“通敌”这样的话?那本账册,又记录了什么?是“青蚨”买卖军械的证据,还是他们通敌的书信?李逍把账册藏在了哪里?除了“老地方”的信物,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身边人”又是谁?是帮他搭线的中间人吗?比如“顺和当铺”的掌柜,或者那个跑堂的老伙计?还是王牢头?甚至是张押司?又或者,是他认识的其他人?比如他的世伯,或者他的朋友?这个范围太广了,广到让他感到恐惧——他不知道该相信谁,不知道谁是敌人,谁是朋友。

  还有“影”。“影”是谁?是李逍的朋友吗?还是某个秘密组织的成员?“影”有能力帮李逍翻案吗?如果找到“影”,会不会把自己也卷入更大的危险之中?

  无数个问题在沈诺的脑海里盘旋,让他头痛欲裂。他靠在街边的一棵枯树上,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他必须尽快理清思路,找到李逍说的“老地方”,拿到信物,然后找到“影”——这是救李逍的唯一希望,也是揭开这个阴谋的关键。

  他睁开眼睛,辨明了方向——城西的废弃坊区,在城的西边,离这里大约有三里路。他不敢耽搁,立刻迈开脚步,向城西走去。

  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有卖糖葫芦的老人,有牵着孩子的妇人,有背着书箱的书生,还有骑着马的公子哥。他们的脸上带着不同的表情,有的开心,有的焦虑,有的平静——他们都不知道,在这座看似平静的城里,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隐藏着无数的危险。

  沈诺混在人群中,快步往前走。他不敢走得太快,怕引起别人的注意;也不敢走得太慢,怕耽误了时间。他能感觉到,每一道看似寻常的目光背后,都可能隐藏着监视与杀机——李逍的警告像警钟一样,在他耳边不断回响。

  他路过一家包子铺,包子的香气飘了过来,让他想起自己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他摸了摸怀里,只剩下几枚碎银,他想买个包子,却又忍住了——他不知道接下来会遇到什么,这些碎银可能还有用。

  他路过一条小巷,小巷里传来一阵争吵声,是两个商贩在为了摊位的事情吵架。沈诺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他不想惹麻烦。

  他路过一座桥,桥上有一个乞丐,正跪在地上乞讨,嘴里念叨着“好心人,给点钱吧”。沈诺看了他一眼,心里一阵酸楚——他现在的处境,和这个乞丐相比,也好不了多少,都是在挣扎求生。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沈诺终于看到了城西的废弃坊区。那片坊区很大,里面全是破旧的房屋,有的房屋已经倒塌了一半,有的房屋的窗户和门都不见了,只剩下空荡荡的框架。坊区的入口处,有一个木制的牌坊,牌坊上的字已经模糊不清了,只能隐约看到“永安坊”三个字。

  这里曾经是繁华的坊区,沈诺小时候跟着父亲来过几次,那时这里有很多商铺,人来人往,非常热闹。后来因为一场大火,很多房屋被烧毁了,居民也都搬走了,这里就成了废弃的坊区,很少有人来。

  沈诺深吸一口气,走进了永安坊。坊区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破旧房屋的“呜呜”声,和自己的脚步声。地面上长满了杂草,有的杂草已经没过了膝盖。他沿着熟悉的小路,向坊区深处走去——李逍说的土地庙,就在坊区的最里面。

  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他终于看到了那座土地庙。土地庙很小,只有一间屋子,屋顶已经破了一个大洞,阳光从洞里照进来,落在地上,形成一个光斑。庙门早就不见了,只剩下门框。庙前的香炉也倒在了地上,里面长满了杂草。

  沈诺走到庙后面,果然看到了一个地窖的入口。入口被一块石板盖着,石板上长满了青苔。他蹲下身,用力推开石板——石板很重,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推开一条缝。

  地窖里一片漆黑,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沈诺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吹亮了,然后小心翼翼地走进地窖。

  地窖很小,大约只有两个房间那么大,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些破旧的木箱和陶罐。沈诺拿着火折子,在窖里仔细地搜索着——李逍说的信物,到底在哪里?

  他翻开一个破旧的木箱,里面全是灰尘和蜘蛛网,没有任何东西。他又看了看一个陶罐,里面是空的。他在窖里转了一圈,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东西。

  “难道我找错地方了?”沈诺皱起眉头,心里有些着急。他又仔细想了想,李逍说的“老地方”,除了这里,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他想了半天,摇了摇头——没有了,他们兄弟二人,只来过这里。

  “等等,”沈诺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走到地窖的墙角,蹲下身,用手摸了摸墙壁。墙壁是用石头砌成的,很粗糙。他摸了一会儿,突然摸到一块石头是松动的。他用力一推,那块石头竟然被推了进去,露出一个小小的洞口。

  沈诺的心跳瞬间加速,他把火折子凑近洞口,往里一看——洞口里放着一个小小的木盒。

  他伸手把木盒拿了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枚玉佩。玉佩是黑色的,上面刻着一个“影”字,边缘很光滑,显然是经常被人抚摸。除此之外,木盒里还有一张纸条,纸条已经有些发黄,上面写着一行字:“影在‘听雪楼’,凭玉佩见。”

  “听雪楼”?沈诺心里一震——那是城里最有名的酒楼,也是最鱼龙混杂的地方,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影”在那里?

  他把玉佩和纸条放进怀里,然后把石头推回原位,盖上石板,快步离开了地窖。他知道,他必须尽快去“听雪楼”,找到“影”——时间不多了,李逍还在牢里等着他。

  他走出永安坊,阳光已经西斜,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街上的行人也少了很多,只剩下一些准备收摊的商贩。他辨明了方向,向“听雪楼”的方向走去。

  风吹起他的棉袍下摆,猎猎作响,仿佛在催促他。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心里充满了期待和担忧——他能顺利找到“影”吗?“影”真的能帮他救李逍吗?那本至关重要的“青蚨账册”,又隐藏着怎样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

  这一切,都还是未知数。但沈诺知道,他没有退路,只能往前走。

  (本集完)

  (第114集《真情告白》简单内容提示)

  沈诺根据李逍的暗示,前往他们昔日秘密碰头的“老地方”——一处位于废弃坊区的破败祠堂。在那里,他历经一番周折与小小的机关考验,终于找到了李逍隐藏的信物(一枚特殊的铜钱或一块刻有暗号的玉佩)以及半页残破的账册摘要。然而,他的行动似乎已被察觉,离开时遭遇不明身份者的跟踪。为摆脱追踪并保护线索,沈诺被迫闯入一条死胡同,无奈之下跃入一家看似普通的民居院落,却意外撞见了本该在千里之外、此刻却女扮男装出现在此地的——对他情根深种但因其卷入江湖恩怨而被迫分离的红颜知己苏云袖。四目相对,苏云袖眼中瞬间涌上的震惊、担忧与难以掩饰的深情,让沈诺措手不及,也让本就复杂的局面,陡然增添了情感的纠葛与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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