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洞内的空气阴冷潮湿,带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味和木头腐烂的气息。手电光柱在近乎垂直的简陋石阶上晃动,只能照见脚下几级粗糙的台阶,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那苍老的咳嗽声没有再传来,仿佛刚才只是我的幻觉。但我知道不是。这死寂反而更让人心头发毛。

  我握紧柴刀,另一只手扶着冰冷湿滑的洞壁,小心翼翼地往下挪动。石阶开凿得极为粗糙,甚至不能称之为台阶,更像是在树心和中空岩层中硬凿出来的一些落脚点,陡峭得吓人。

  往下走了大概十几米,坡度稍缓,通道变成了一个横向的、仅容一人弯腰通行的狭窄坑道。坑道壁上能看到清晰的凿痕和部分老槐树粗壮根系的断面,显然这通道有些年头了,并非新近开凿。

  爷爷笔记里提到的“戊午年夏,槐下三丈,异动”,难道指的就是几十年前开凿这条密道时发生的什么事?

  我屏住呼吸,继续向前。坑道曲折向前,似乎通向山腹深处。

  越往里走,空气越潮湿,洞顶不时滴下冰冷的水珠。四周安静得可怕,只有我自己的心跳声和压抑的呼吸声。

  刚才那个灰衣人,就像蒸发了一样,毫无踪迹。

  又往前摸索了二十多米,前方似乎隐约传来微弱的光亮和人语声!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真的有人!

  我立刻关掉手电,屏住呼吸,贴着冰冷潮湿的洞壁,一点点向前挪动,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声音逐渐清晰起来,是两个人的对话,压得很低,带着明显的紧张和兴奋。

  “……妈的,这鬼地方真难找,要不是那老东西留下的图,打死也想不到槐树底下有这路!”一个粗嘎的嗓音抱怨道。

  “少废话!赶紧找!‘镇眼’肯定就在这附近!找到了这辈子就吃喝不愁了!”另一个尖细些的声音催促道,“动作轻点!别惊动了上面的人!”

  “怕个球!这深更半夜的,鬼才来这鬼地方!就是刚才上头好像有点动静……”

  “闭嘴!赶紧干活!”

  我的血液瞬间冷却了大半!

  盗墓贼?!!

  他们说的“老东西留下的图”、“镇眼”……难道指的是我爷爷藏起来的东西?他们是为这个来的?!

  而且听他们的对话,刚才我在上面挖土,他们听到了!那个灰衣人呢?是他们一伙的?还是……

  我悄悄探出半个头,向前望去。

  前面是一个稍微宽敞些的天然岩洞,大概十几个平方。洞壁上挂着两盏蓄电的矿灯,发出惨白的光晕,照亮了洞内景象。

  两个人正背对着我,手里拿着小巧的工兵铲和小锄头,在洞壁和地面上敲敲打打,似乎在寻找什么。

  一个身材矮壮,穿着脏兮兮的迷彩服。另一个高瘦些,套着件灰色的旧夹克——等等!灰色!

  我的心猛地一缩!刚才在上面窥视我的,就是穿灰色衣服的!是他吗?

  看背影,似乎有点像,但又不能完全确定。

  他们旁边放着两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里面露出绳索、撬棍甚至……一把****的枪管!

  我头皮发麻,悄悄缩回头,后背紧贴洞壁,冷汗直冒。

  怎么办?对方有两个人,还有枪!我只有一把柴刀,根本不是对手!

  报警?这地底根本没信号!

  原路返回?且不说来不来得及,万一被他们发现,在这狭窄坑道里被堵住,就是死路一条!

  就在我心思急转,不知所措的时候,那个尖细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疑惑:“咦?不对啊,老东西的图上标的就是这里啊,‘印’应该就埋在这面墙底下才对,怎么啥都没有?”

  “是不是挖错了?再找找!”粗嘎声音道。

  “妈的……难道消息有误?还是被谁抢先一步拿走了?”尖细声音显得有些焦躁,“不可能啊!这秘密除了那老东西和咱们,还有谁知道?”

  “会不会……是‘守印人’?”粗嘎声音突然压低,带着一丝莫名的畏惧。

  “狗屁守印人!李家那老家伙死了多少年了?他儿子孙子都是怂包软蛋,屁都不懂!早他娘绝户了!”尖细声音骂道,“赶紧找!别自己吓自己!”

  听到“李家”、“守印人”、“绝户”这些字眼,我的拳头猛地攥紧,怒火混合着寒意涌上心头!

  他们说的就是我爷爷和我家!他们不仅知道我爷爷的秘密,还如此侮辱!

  但他们似乎并不知道我的存在,更不知道我这双眼睛的事。他们以为“守印人”已经绝户了。

  而且,从他们的对话判断,他们要找的“印”或者“镇眼”,似乎并不在这里?爷爷没把东西藏在这?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

  我再次小心翼翼地探头观察。

  那两个盗墓贼还在焦躁地四处敲打墙壁地面,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我的视线下意识地开始扫描他们正在检查的那面岩壁。

  岩壁很厚,后面是实心的岩石……等等!

  在岩壁左侧靠近地面的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我的视线穿透岩石,发现后面似乎有一个极小的、人工开凿的暗格!

  暗格里面,放着一个深色的、巴掌大小的、似乎是金属材质的盒子!

  找到了!爷爷藏的东西!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这东西果然存在!而且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只是他们找不到!

  但接下来怎么办?我不可能当着他们的面去拿。

  就在我焦急万分之时,我的耳朵忽然捕捉到一丝极其轻微的、不同于滴水的“沙沙”声。

  来自我身后的黑暗坑道!

  不是风吹过洞口的声音,更像是……某种极其轻柔的摩擦声,正在缓慢地、持续地靠近!

  我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还有人?!!

  是那个灰衣人?他刚才没进这里?还是从别的路绕到我后面了?

  前有狼,后有虎!我被堵死在这狭窄的坑道里了!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我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声音。

  前面的两个盗墓贼似乎毫无察觉,还在骂骂咧咧地寻找。

  后面的“沙沙”声越来越近,已经近在咫尺!我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奇怪的像是陈年药材和尘土混合的气味!

  完蛋了!

  我绝望地握紧柴刀,准备拼命。

  然而,预料中的攻击并没有到来。

  那“沙沙”声在我身后大概两三米的地方,突然停住了。

  然后,一个苍老、沙哑、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掉的声音,贴着我的耳后,极其轻微地响了起来,气流吹得我耳根发凉:

  “别……回头……”

  “看……左边……石缝……”

  “有……东西……给……你……”

  我吓得魂飞天外,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血液都快冻结了!

  是谁?!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我后面?!他/她/它想干什么?!

  “左边……石缝……”那气若游丝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急切,“快……他们……要找到了……”

  我几乎是凭着本能,僵硬地、一点点地转动眼球,看向我左侧坑道的石壁。

  那里果然有一道不起眼的天然裂缝,大概一指宽。

  一只干枯、布满深色老年斑和皱纹、指甲缝里全是黑泥的手,正颤巍巍地从我身后的黑暗里伸过来,将一个小小的、硬硬的、用油纸包裹着的东西,塞进了那道石缝里,然后迅速缩回了黑暗中。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快得如同鬼魅。

  “拿……走……” “离开……这……” “永远……别再……回来……”

  那苍老的声音留下最后几个几乎听不清的字,然后,那“沙沙”声再次响起,迅速远去,消失在我来时的方向。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我僵在原地,浑身冰冷,大脑一片空白,仿佛刚才经历了一场噩梦。

  前面岩洞里,两个盗墓贼似乎因为一无所获而发生了争执。

  “操!找不到!是不是被耍了?”粗嘎声音烦躁地说。

  “不可能!那老东西临死前画出的图,错不了!肯定就在这洞里!”尖细声音更焦躁,“再找!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我猛地回过神!

  不管刚才后面那个是什么,他/她似乎暂时没有恶意,还给了我提示!

  我颤抖着手,迅速从石缝里抠出那个油纸包,看也没看就塞进怀里。

  然后,我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我故意踢动了脚下的一块小石子。

  石子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坑道里格外清晰。

  “谁?!”岩洞里的两人立刻警觉,猛地转身,抄起了地上的猎枪和工兵铲,矿灯的光柱猛地扫向坑道入口!

  “妈的!真有人!”粗嘎声音吼道。

  就在他们注意力被吸引的刹那,我转身就用最快的速度,沿着来路向出口狂奔!

  “站住!不然开枪了!”身后传来尖细声音的厉声威胁和拉枪栓的咔嚓声!

  我不敢回头,拼命奔跑,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在狭窄的空间内炸开,震耳欲聋!子弹打在我头顶的岩壁上,碎石簌簌落下!

  他们真敢开枪!

  我连滚带爬,几乎是摔着冲上那陡峭的树心石阶,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身后传来叫骂声和追赶的脚步声,还有矿灯晃动的光柱!

  我拼命爬出树洞,重见天日的那一刻,冰冷的夜空气涌入肺部,我却丝毫不敢停留,一头扎进旁边的树林里,借着黑暗和地形的掩护,发疯似的往山下跑!

  身后,叫骂声和手电光远远传来,那两个盗墓贼也追了出来!

  但我对山里的地形远比他们熟悉,七拐八绕,很快就甩掉了他们。

  我一直跑到村口,确认身后没人追来,才敢停下来,扶着一棵树剧烈喘息,浑身都在发抖。

  今晚的经历太过骇人,如同噩梦。

  我摸了摸怀里那个硬硬的油纸包,心跳依旧剧烈。

  那个在背后提醒我、给我东西的苍老声音……到底是谁? 是敌是友? 他/她给我的,又是什么?

  我看着黑黢黢的后山方向,那里仿佛隐藏着更多、更深的秘密。

  而我知道,我和那两个盗墓贼,乃至那个神秘的灰衣人,绝不会就此罢休。

  槐树下的秘密,才刚刚揭开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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