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隆帝一直在努力装晕。

  本准备打死都不醒,但听到这声巨响,他还是忍不住,眼睛悄悄睁开了一条缝。

  看到了一片飞灰。

  “??”

  他的乾元宫呢?

  怎么被灰尘包围了??

  “这……咳咳咳,这究竟怎么了?”孙尚书吸入了飞灰,连肺都快咳出来了,“宸安郡主还在那边,王爷快去瞧瞧啊!”

  “她好得很。”秦九州纹丝不动。

  正当孙尚书抬步,准备自己去那边找人时,又一声巨响传来——

  “砰!!”

  孙尚书顿住脚步,睁大眼睛:“这……难道是乾元宫,被拆了?”

  “什么?!”庆隆帝苍老的声音几乎变调。

  立刻垂死病中惊坐起。

  “朕的乾元宫!!”他爬起身,一把推开秦九州就往那边跑,“秦温软!住手!!”

  “再敢造孽,朕诛你九族!!”

  当飞灰渐渐散去之际,庆隆帝几人也到了乾元宫前。

  ——正殿倒没事,只有坚实的柱子与窗户门被砍断了点,还没塌。

  遭老罪的只有东侧殿。

  整座殿直接被拦腰锯断一样,塌了个彻底,砖瓦堆在一块,中间还掺着木头与桌椅床榻,一片废墟。

  也就比断壁残垣好了那么一点。

  温软深沉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没劲了。

  秦九州将她抱起,顺口问:“怎么只塌了东侧殿?”

  温软深沉不语。

  问王?王怎么知道!

  明明一身牛劲儿都往正殿使的,结果只伤着东侧殿。

  正殿,墙角微脏。

  这是在挑衅她,还是意图引起她的注意呢?

  “本座知道了。”奶音藏着些微不可察的虚弱,“它是在挑衅本座引以为傲的战斗力,它在给本座下战书!”

  秦九州竟还真点了头:“不如给它点颜色瞧瞧?”

  温软立刻拿起法器:“退至本座身后——”

  “闭嘴!”

  庆隆帝声音暴躁,还隐含崩溃:“乾元宫给你住,现在立刻,马上住手!”

  秦九州松了脸色:“多谢父皇。”

  想开窗,得先开屋顶。

  想入主乾元宫,得先拆殿。

  当正殿得以保留下来时,庆隆帝心中会由衷升起无愧祖宗的庆幸,对于倒反天罡的接受度也会更高了。

  这是秦九州经验之谈。

  “诶?这花怎么还流血了?”孙尚书看着那边的花丛,“难道是成精了?”

  温软顿时精神一振:“快救本座的小妖精!”

  “小秦,速速传召无生!”

  花丛被拨开,露出一颗沾血的头。

  孙尚书辨认了好一会儿,大惊失色:“二殿下?二殿下!!快传太医!”

  “快把他移去殿里!”庆隆帝连忙吩咐。

  “还有气儿吗?”温软关心地问。

  孙尚书探了探:“有、有……”就是微弱到快没了。

  “哦。”

  “秦、秦……毒……”二皇子费力地张了张嘴,吐出的字眼却小到听不见。

  眼角落下一滴悔恨的泪水。

  早知秦温软这么疯,他就不该贪那几句口诀!

  天知道她为什么不控制法器攻击范围,连花都要杀啊!

  二皇子满身是血地被抬去了西侧殿内,整张俊脸格外苍白,还带着一丝清冷的破碎感。

  秦九州面露嘲讽。

  偷鸡不成蚀把米。

  活该。

  但该说不说,能从秦温软的轮回寂灭掌下活下来,他倒是有点东西。

  ——虽说秦温软的大部分内力都用在了乾元宫上,可寻常人只被余波扫到,都足以致命。

  老二的身手,必定不像他表露出来这样三脚猫。

  秦九州眸色微深。

  “庆隆你先等等。”温软喊住庆隆帝,“本座有事出宫一趟,你抓紧时间,先把你东西搬出去,等小孙的图纸过审,就得开始动工修缮了。”

  她倒不是突然良心发现,觉得乾元宫可怜,不能再造再拆了。

  而是严肃的想起古代施工慢,平地起高楼那得等什么时候去?

  王的威严可不能等!

  所以委屈一下,暂住正殿,再算个风水宝地,叫小孙重建王殿。

  庆隆帝紧握双拳,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本想发怒,可看着不知为何,忽然脸色苍白,还声音柔软下来的小孙女,他还是软了些心肠。

  罢了,乾元宫先借给她玩玩,等她玩腻了,自然就走了。

  孙尚书是跟着温软两人离宫的。

  “郡主放心,老臣回去就画,一定叫您满意!”他声音带着些敬畏,“等皇上搬走,十日之内,必定修缮完毕,给您一个全新的乾元宫。”

  不敢惹。

  不能惹。

  得听话。

  温软强撑起力气,逼逼叨叨地跟他说起了自己的要求,严谨到墙角地缝用什么金粉。

  秦九州眼神扫过唯唯诺诺的孙尚书,眼神含笑。

  天下之主,难道还当真奈何不得一个会武功的小奶娃?

  不过是舍不得罢了。

  打又打不得,骂也骂不听,武力值还高到恐怖,一言不合就拆宫,除了顺着还能怎么样?

  这就是独苗苗的底气。

  “小郡主!”

  宫外,追雪正静静候着,见他们出来,立刻上前禀报:“方才圣旨降下,昌平长公主府被封了,但长公主还被关在府内,谢小公子不知所踪。”

  安国公虽手握实权,但与昌平长公主感情素来好,并不介意吃软饭,所以他们一家人都住在长公主府。

  温软皱起眉:“小秦拐道,去长公主府。”

  秦九州抱着她,直接策马赶去。

  不知何时,天上竟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连同阴沉的天色叫人压抑。

  此时的昌平长公主府外,一片狼藉——是一些被安国公政敌煽动的百姓们上门来砸鸡蛋与黑狗血,为废太子抱不平。

  谢云归满身风尘地站在门前,眼神恍惚。

  他不过是去京郊看了看昏迷的姐姐,回来就变了天。

  父亲杀了废太子,下狱候审,连同母亲一起被夺了爵,受人唾骂。

  偌大京城,眨眼间便好像只剩他一人漂浮无依。

  “砰——”

  又一个臭鸡蛋往门前砸去。

  谢云归抬手接住,通红冰冷的眼睛直刺向那男人,竟吓的后者退后一步,瑟缩起来。

  “怕什么?”一个锦衣少年撑伞走来,嗤笑,“一个丧家之犬,还能再拿你如何?”

  “那就尽管试试。”谢云归声音冰寒。

  锦衣少年脸色阴沉下来。

  谢云归这张嘴,得罪京城太多人了,往日大家碍着安国公夫妻,不予计较,可现在还需要吗?

  “谢云归,你不会还以为自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国公之子,皇家外甥吧?”锦衣公子冷笑一声,“今日小爷心善,就给你醒醒脑!”

  “都给我上!打死不论!”

  话落,他身后的侍卫齐齐攻向谢云归。

  谢云归也不怂,以一敌多就打了起来。

  但他到底才九岁,又一路颠簸回京,体力消耗的厉害,在车轮战之下,渐渐便不敌了。

  “砰——”

  最后一拳落在他脸上,将他整个人仰面击倒。

  雨水混着血水落入坚毅而稚嫩的脸上,一片狼狈。

  “哈哈哈,瞧瞧,这可是当初高高在上的长公主之子呢!现在?像条狗一样!”

  谢云归紧紧咬牙,眼神发狠地盯着面前人:“今日你最好弄死我,若我不死,来日死的就是你!”

  狼崽子一般阴鸷而仿佛豁出一切的眼神吓到了锦衣公子。

  “谁、谁稀罕与你计较不成?”他冷笑,“本公子等着你的下场!”

  届时落井下石才叫痛快!

  他带人匆匆离开。

  门前的台阶前,只剩谢云归一人。

  他却站不起来了。

  满身破损的伤口被雨水敲击着,竟泛出剧烈的疼意,疼的他眼角发酸。

  “吁——”

  勒马声响起。

  温软抬头看了一眼,瞬间严肃。

  下地拿到伞后,她不放心地叮嘱:“你们俩就待在此处不要走动,本座去去就来。”

  秦九州与追雪熟练点头。

  又要装去了。

  温软深呼吸一口气,用尽全身不多的力气,才不动声色地稳稳走去,为躺在台阶上的人撑起伞。

  谢云归怔愣发酸的目光里,多了一双精致的红色铃铛小绣鞋。

  头顶的雨似乎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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