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点微弱的金光,如同一颗投入死寂深潭的石子,在他小小的世界里漾开了无形的涟漪。

  这并非幻觉。

  光芒虽然黯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源自法则层面的温热,顺着他紧握画像的指尖,缓缓流淌进四肢百骸。

  他茫然四顾,风沙依旧,伙伴们仍在篝火旁低声啜泣,似乎只有他一人窥见了这刹那的神迹。

  也就在这一刹那,一道承载着霜刃般怒火的紧急讯息,撕裂了帝都上空宁静的夜色,精准地投入了归墟塔。

  “边郡急报!流放之地‘寻亲会’遭地方官武力取缔!孩童所书失踪者名录,百余张破布尽数被斥为‘不成体统’,当众焚毁!”

  消息如同一道惊雷,在归墟塔内炸响。

  塔楼高层,五公主林知韵霍然起身,周身灵力激荡,将身旁的玉质桌案拍得粉碎。

  “混账!”她凤目含煞,怒不可遏,“一群连字都写不全的孩童,一片记录亲人名姓的破布,何至于此!简直是皇朝之耻!”

  她怒火中烧,转身便欲调动金吾卫,拟一道皇姐令,直接将那名边郡小官就地格杀,以儆效尤。

  “十妹,此事必须以雷霆手段镇压,否则人人效仿,法度何存!”

  “压?”林亦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一如既往的慵懒,却带着一丝冰冷的穿透力,“五姐,你压得住这一个官,压得住天下千万个自以为在‘维护体统’的官吗?你杀他一人,只会让更多人觉得,这件事,大到需要用人命来掩盖。”

  阿芜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林亦身侧,她的瞳孔中,湛蓝色的数据流瀑布般划过。

  她伸出手指,在虚空中划出一道陡然下坠的能量曲线图。

  “就在刚才,焚毁名录的瞬间,虹桥的共识能量场总额,无预警跌落三成。”她语气平稳,却字字千钧,“焚烧行为,被虹桥判定为对基层共识的‘恶意攻击’。民众认定,那就是‘他们的字’,哪怕歪斜扭曲,也是他们心声的一部分。你烧掉的不是破布,是他们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

  三成的跌落!

  林知韵心头一凛。

  这已不是简单的民怨,而是动摇了整个新秩序根基的重创。

  她强压下的怒火化为了一丝无力,是啊,她能杀人,却不能让被烧掉的东西复原,更不能抹去人们心中的失望与恐惧。

  “那该如何?”她看向林亦,第一次在妹妹面前,露出了真正寻求答案的神色。

  “让他们写,”林亦缓缓踱步到窗前,望着下方帝都的万家灯火,“让他们写得更大声,更理直气壮,让所有人都看见,听见。”

  当夜,林亦召集了帝都所有顶尖的匠户。

  没有繁复的图纸,没有严苛的要求,只有一道出人意料的命令:打造一批特殊的竹板。

  这些竹板,一面被打磨得光滑如镜,可供文人墨客挥毫泼墨;而另一面,却被刻意处理得粗糙不平,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凹凸纹路,摸上去,像极了老农皲裂的手掌。

  “殿下,这……这粗糙的一面,如何书写?”一位老匠人困惑地问。

  林亦拿起一块木炭,亲自走到一块“糙板”前。

  她没有用光滑的那面,而是翻过来,用粗糙的那面。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在那凹凸不平的板面上一笔一划地刻下了一个歪歪扭扭的“人”字。

  那字迹深浅不一,线条断续,与其说是字,不如说是一道丑陋的划痕。

  “看不懂吗?”她抬起头,环视着满脸错愕的众人,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看不懂,就对了。”

  她用指腹轻轻抚过那道“划痕”,“光滑的纸,是给会写字的人看的。但这块板子,是给所有人用的。看不懂,那就凑近了看,用手摸。再不懂,就开口问。问写字的人,他想说什么。只要问了,这就不是单纯的字,而是一场对话。”

  次日,数万块这样的“糙板”随着新一批的接人队,星夜兼程,送往大衍仙朝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那风沙弥漫的流放之地。

  七公主林知微府邸内,烛火彻夜未熄。

  她虽未参与讨论,却早已派出了最精锐的密探,如影随形地跟进着这一切。

  第一份回报很快传来。

  边境,一个双目失明的孩子,第一个拿到了糙板。

  他没有哭闹,只是安静地坐在沙丘上,用他那双远比常人敏感的手,一遍遍地抚摸着板上粗糙的纹路。

  许久,他那张被风沙吹得干裂的小脸上,忽然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露出了缺了门牙的牙床。

  密探记录下了他的原话:“这上面,像我阿爸掌心的老茧。”

  第二份、第三份密报接踵而至。

  帝都城南的贫民巷里,一位在兽潮中失去右臂的老卒,正用牙齿咬着炭条,左手死死按住糙板,艰难地在上面描画着什么。

  他每写一笔,都要停下喘息许久,额上青筋暴起。

  一群顽童没有嘲笑他,反而围坐一圈,帮他大声地数着笔画:“一、二、三……爷爷,这个‘归’字还有一捺!”欢声笑语中,那歪歪扭扭的“愿归故里”四个大字,仿佛拥有了千钧之力。

  与此同时,五公主林知韵也悄然换上了一身朴素的便装,独自一人走进了那条她从未踏足过的贫巷。

  她亲眼目睹了老卒写字的那一幕,看到了孩童们纯真的笑脸,听到了他们七嘴八舌的讨论。

  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撞在她的心口,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这哪里是她想象中的混乱与失控?

  这分明是比任何法典、任何章程都更坚韧、更鲜活的“人心所向”!

  那每一道歪斜的笔画,都是一声无声的呐喊,每一个帮助数笔画的孩童,都是这个新生秩序的守护者。

  回宫的路上,她从袖中取出了那份她熬了数夜才写就的、准备呈递给仙帝的《整顿野约疏》。

  那上面引经据典,逻辑严密,全是关于如何规范、如何统一、如何拨乱反正的精英之见。

  此刻看来,却显得那么冰冷、傲慢,与那巷子里的勃勃生机格格不入。

  她停下脚步,指尖燃起一缕微光,将那份奏疏化为飞灰。

  回到宫中,她重新铺开一张纸,提笔写下的,却是《糙板使用规程十三条》。

  文末,她郑重署名:五公主林知韵,并标注了两个鲜红的大字——“试行”。

  七公主府邸,更多的情报汇聚而来。

  “北境戍卒,以箭矢为笔,巨石为板,刻下轮值盟约。”

  “江南渔民,不再拘泥于文字,以不同颜色的网绳打出复杂的‘记事结’,一结便是一桩交易。”

  “西域商旅,在沙地上用不同香料的粉末洒出临时的货物分配图,风起即散,但契约精神已深入人心。”

  千奇百怪的形式,五花八门的载体,但无一例外,当这些“约定”生成时,远在帝都的虹桥,都会随之泛起或强或弱的微光。

  七公主林知微忽然想起了阿芜曾说过的一句话:“投入即有效。”她豁然开朗。

  她一直以来都陷入了思维的误区,总想着如何去“规范”和“统一”,却忘了这个体系最核心的力量,恰恰来自于它的包容性。

  她提起笔,开始绘制一幅前所未有的《大衍民间约式图谱》,将收集到的所有形式都记录在案。

  在图谱的顶端,她写下了一行批注:“无需统一格式——多样性本身,即是最高层次的稳定性。”

  归墟塔下,历史性的一幕正在上演。

  一位拄着拐杖、满身泥土的老农,颤颤巍巍地挤开人群,将一块沾着新鲜泥土的糙板递了上来。

  负责登记的吏员看到那板上歪歪扭扭、几乎无法辨认的几个字,以及那扑面而来的土腥味,下意识地想要拒绝。

  “我来。”林亦的声音响起。

  她亲自走下高台,从老农布满老茧的手中,郑重地接过了那块糙板。

  上面写着:“水渠修完,李二没偷懒。”

  林亦没有笑,也没有评价,只是转身,将这块“粗鄙”的糙板,轻轻放入了塔基中央的共议台。

  刹那间,虹桥剧震!

  所有人都看到,那行歪斜的泥土字迹,竟从糙板上蒸腾而起,化作一道象征着“诚信”与“劳作”的清流光影,在空中盘旋一圈后,浩浩荡荡地汇入了那片由亿万民心构成的璀璨星轨!

  “法则共鸣已确认。”阿芜的声音在林亦耳边响起,“核心数据库接受了本次‘非标准格式输入’,并将其归类为‘有效信誉凭证’。”

  林亦望着塔外那片被暮色笼罩的万家灯火,轻声对阿芜说:“你看,他们不是不会写,只是从前,没有人肯弯下腰去看。”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边境风沙中,那块被盲童抚摸过、被无数孩子珍视的糙板,正静静地躺在沙地上。

  它上面的字迹,在烈日与风沙的侵蚀下,正一点一点地被磨平,渐渐模糊,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消失。

  可与此同时,归墟塔上空,那道由它最初的字迹所化的光影,却在亿万星光的滋养下,愈发凝实、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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