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自塔顶掠过,卷起那张写着“自由”的草稿,打着旋儿飞向苍穹,像一只终于挣脱了无形囚笼的信鸽。

  归墟塔顶,三百一十七道绚烂的虹桥,如同一棵倒生的世界树,根须扎入云海,枝桠则温柔地垂向人间。

  它们不再是通往唯一神权的朝圣之路,而是化作了无数条细密的星脉,精准无误地延伸向大衍仙朝的每一片炊烟升起之处。

  桥的尽头,一座座凡人院落、修士洞府、边关哨所里,一盏盏烛火被自发地点燃。

  那不是法力催动的灵光,而是凡人用最普通的灯油,修士用最纯粹的心火点亮的“心烛”。

  光芒虽微,汇聚在一起,却让整片大地亮如白昼,其光辉甚至盖过了天穹上的日月星辰。

  林亦静静地站在塔边,长风吹动她素白的裙角,让她看起来像随时会乘风而去。

  她的目光越过下方层层叠叠的宫阙,落在远处那条通往皇宫的白玉神道上。

  一个踽踽独行的身影,正从那至高无上的权力中心,一步步走向这里。

  她的指尖,在袖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温润的玉片。

  那玉片触手冰凉,内里却封存着一缕灼热的记忆。

  这是她昨夜从纷乱的梦境中,用初窥门径的空间法则,硬生生从原主林昭昭的灵魂碎片里剥离出的影像。

  画面里,是千年前的归墟塔下,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仙帝,正与他的挚友沈知寒彻夜长谈,两人眼中闪烁着同样改造世界的光。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明白,她的父皇,并非天生的暴君。

  他只是一个被“唯一正确答案”的恐惧囚禁了千年的囚徒,一个用无上权力为自己打造了最华丽、也最坚固牢笼的可怜人。

  “你在想,他会不会后悔?”阿芜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一如既往的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る的关切。

  她已经习惯了林亦这种看似发呆,实则思绪早已神游万里的状态。

  林亦摇了摇头,视线依旧没有离开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

  “不,”她轻声说,“我在想,如果当年,也有人敢站出来对他说一句‘这剧本写错了’,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与此同时,凌霄殿前的白玉广场上,大公主林知露率领着八位妹妹,依旧肃然而立。

  她们手中的素白长烛燃烧至今,烛泪堆积,火焰却未曾有丝毫黯淡。

  然而,她们预想中新主编登基、授予印信的宏大仪式,却迟迟没有到来。

  “她到底想做什么?”按捺不住的五公主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焦躁与不解,“难道真要让这偌大的仙朝,天下无主吗?这不成了一场天大的闹剧!”

  身旁的七公主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含着讥讽的冷笑:“也许,这就是一个孩子气的公主,所能想到的、最浪漫的报复。”

  唯有大公主林知露始终沉默着,她仰望着归墟塔顶那两个模糊的身影,眸光复杂。

  忽然,她察觉到脚下的汉白玉石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震颤。

  那并非任何法力波动,而是一种更深邃、更广泛的共振,仿佛整个皇城的基石都在随之呼吸。

  她惊疑地低下头,赫然发现,自己的影子在烛光下,竟与地面镌刻的《百年公议章程》第一条——“终审权轮值制,正式生效”的金色文字,产生了极其轻微的重叠。

  一道苍老而激动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首席大学士陆昭不知何时已悄然来到她们身后,手中捧着那本《禅让仪典》,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殿下们……这不是仪式……”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这是‘共识场’正在成形!归墟塔不再是权力的源头,而是共识的放大器。只要有一个生灵真心认同那条规则,规则的力量就会从虚无的法理中渗透出来,化为真实不虚的天地法则!”

  塔顶,林亦仿佛应证着陆昭的话。

  她转过身,走向塔心那块焕然一新的核心石碑。

  她没有取出任何象征权力的玉玺或法印,而是将那本被她视若珍宝的《凡尘纪》轻轻放置在石碑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词,没有召唤天地神明的见证。

  她只是对身旁的阿芜说:“我们好像漏了一件最重要的事——真正的规则,不应该被高高在上地写在天上,它应该被写进每一个人的日子里。”

  阿芜瞬间会意。

  她双手一推,将那早已准备好的、由三百一十七道能量丝线汇聚而成的符纸阵列,精准地推入了石碑底座一道不起眼的裂缝之中。

  刹那间,嗡鸣声大作!

  整座贯穿天地的归死塔,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变得透明。

  那亿万年不变的漆黑塔身,如冰雪般消融,露出了其内部层层叠叠、触目惊心的真实景象——那不是什么神金仙铁,而是一层又一层被强行压缩、封存的纸张!

  那是历代以来,被仙庭抹去的民间请愿书,是底层匠人呕心沥血的技术手札,是战死将士遗孀的泣血陈情录,是无数被“大局”牺牲掉的、微不足道的声音!

  所有这些,全都被初代守塔人沈知寒,用一种近乎自残的秘法,封存于了这座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塔身夹层之中。

  风猛地穿塔而过,那些被囚禁了万古的纸张瞬间化作飞灰,如同积郁了亿万年的暴雪,铺天盖地般席卷开来。

  那不再是纸灰,而是无数沉默的亡魂,在这一刻,终于得以开口说话!

  仙帝恰好在此时,抵达了塔基。

  他抬起头,正看见这石破天惊的一幕。

  那漫天飞舞的纸灰,每一片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神魂之上。

  他驻足良久,久到仿佛化作了一尊石像。

  忽然,他抬起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撕下了自己身上那件帝袍仅剩的一片龙纹残角,随手投入那片纸灰的旋流之中。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片象征着他最后尊严的布料,在卷入纸灰的瞬间,竟仿佛拥有了生命,主动吸附周遭的灰烬,自动拼凑出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我亦曾是守塔人。”

  大公主林知露震惊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他仿佛在这一瞬间苍老了万年。

  只见他仰望着那座正在消散的巨塔,眼中再无半分帝王的威严,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苍茫与悲哀:“你们……你们都以为我在害怕失去权力?不……我怕的是,当我终于脱下这身衣袍,才发现自己,早已不属于这个我亲手守护、又亲手扭曲了的世界。”

  “父皇,”林亦的声音从高处清晰地传来,温和而坚定,“世界从来不是谁的私产。它属于每一个还记得痛,也愿意去改的人。”

  话音刚落,天际的虹桥忽然微动。

  一道最细微、最暗淡的光桥,悄然偏离了原本通往人间的轨迹,折返回来,连接至归墟塔顶一扇从未有人注意过的、紧闭的侧窗之上。

  那是初代守塔人留下的“观世之眼”,本应是历代仙帝俯瞰众生的窗口,却早已被尘封。

  林亦走过去,轻轻推开了那扇窗。

  迎面吹来的,不再是九天之上的罡风,而是带着人间烟火气息的、温暖湿润的风。

  她从袖中取出一支最普通的竹管笔,蘸了蘸墨,在古朴的窗框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第四条规则。

  “允许质疑,且不必为质疑付出代价。”

  字迹未干,一道近乎透明的虚影在窗前浮现。

  沈知寒的残识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他用生命去梦想的世界,对着林亦,深深一揖。

  随即,他的身影化作万千流光,了无牵挂地融入了那扇小小的窗棂之中。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便是最终的落幕时,那扇饱经风霜的木窗,突然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自行转动了半圈。

  在它原本紧贴着墙壁的背面,一行早已干涸、细如蚊足的陈旧字迹,显露在林亦眼前:

  “当最后一个提问者消失,才是真正的寂灭。”

  林亦微微一怔,随即,一声极轻的笑,从她唇边逸出。

  “看来啊……我们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风穿归墟塔,纸灰如雪纷扬。

  林亦指尖还停在那行刚写下的“允许质疑”的墨迹之上,那墨迹,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被窗棂吸收,微微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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