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午后,凉风习习。

  诸葛乔跟随嗣父诸葛亮来到庭院中处理公文。

  这些公文在地上、案上堆积如山。

  部分来自尚书台,部分来自军中。

  作为假节录尚书事的丞相,诸葛亮不但是百官之首。

  更是尚书台的实际一把手。

  至于名义上的一把手,尚书令刘巴,反而要受诸葛亮节制。

  这个“录(领)尚书事”,包括将来会被滥用的“假节钺都督中外诸军事”。

  合在一起,就是权臣的标志。

  不过眼下,至少在诸葛乔尚显稚嫩的目光中,父亲并非权臣。

  虽然他对尚书台、对军中无事不过问,无事不插手。

  甚至难得休沐在家,也不过是换一个地方继续处理朝政。

  但确实公事公办,没有徇私。

  以至于手下的人大都兢兢业业,不敢丝毫懈怠。

  而作为距离诸葛亮最近的人。

  诸葛乔虽因年纪小,暂时只做些抄抄写写的杂活。

  却也更真切地感受到父亲给人无形的压力。

  那种感觉。

  就像蚂蚁在搬家,蜂群在采蜜,鸟儿成群结队地迁徙。

  同伴都在拼命努力,身为其中一员,若不赶紧跟上,做些什么。

  便总感觉下一刻自己会落后于整个世界一样。

  所以诸葛乔在抄写完最后一份公文后,便顺手取来一些新到的,不属于机密的奏表翻阅。

  如此看了一摞,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下一瞬,诸葛亮的目光便瞥了过来。

  诸葛乔一个激灵,低头揖手告罪道:

  “儿失礼,请大人责罚!”

  诸葛亮看到儿子因紧张而煞白的小脸,微微发抖的细胳膊,眼神蓦地一暖。

  却被他很好地掩饰过去。

  自己跟随陛下跌宕流离十有四年,一直无所出。

  如今从兄长那里过继了此儿,那种溺爱稚子的心情,简直是每时每分都在喷薄的。

  唯独是宠溺的情绪越强烈,诸葛亮心中越是自我警惕。

  生怕一个不留神,就弄出慈父败儿的惨剧。

  君不见兄长之子诸葛恪,仗着兄长溺爱,孙权爱屋及乌,越来越无法无天?

  诸葛亮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也变成那副德行,所以只能跟自己的人性对抗。

  愈是爱之深,愈是责之切。

  便继续板着脸道:“何故失礼?”

  诸葛乔脑袋又低了些,老实交代:

  “因为儿看到两份互相矛盾的军报!”

  稍稍一顿,没听到父亲责备的声音,赶紧道:

  “一份来自犍为郡丞宋文奇。”

  “他说李辅汉前日杀贼二百,昨日杀贼五百,今日已将贼帅困于山中,不日即可克灭。”

  “又请陛下无须忧虑贼情,一切尽在掌握。”

  说到此处,他听到父亲的呼吸声明显一顿。

  却无言语。

  便继续道:

  “另一份来自麋奉车。”

  “他来信主要是催要粮谷。其次是陈述为何那日大捷之后既不班师,也不继续南下。”

  “说是山道一日未靖,两县百姓便一日不能安心于稼穑,故屯军于山道前,安抚人心。”

  诸葛亮听到这,才微微颔首开声:

  “然后呢?何处可笑?”

  诸葛乔听到此问,便知道父亲已经不责怪自己失礼。

  胆气稍壮,脑袋也稍稍抬起一些:

  “两相对比,李辅汉所谓一日杀两百,两日杀五百,未免可笑!”

  “明明彼处贼寇早就被麋奉车清理一空!”

  “分明虚报军功!”

  诸葛亮未置可否,反问道:

  “你如何断定李正方所报为虚,麋师善所报为实?”

  “就不能麋师善缺少山地作战经验,畏难不前吗?”

  见儿子怔然语塞,他又道:

  “只是因为你倾慕他的才器,就断定他说的一定是真的?”

  这……

  在父亲威严目光逼视下,诸葛乔的脑袋不禁又沉了下去。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

  这副威严面孔背后。

  其实是一个父亲对儿子无比期待的心情。

  无声片刻。

  诸葛亮见儿子急得快哭出来了,心头蓦地一软。

  罢了,终究还年幼……给个提示吧。

  暗自一叹,他再度启齿:“粮谷。”

  粮……谷?

  诸葛乔立即脑筋飞转。

  片刻后,想到今日所看过的奏表简报,忽有明悟。

  旋即半是自语,半是分析道:

  “麋奉车虽然隔天便催要一次粮谷,但相当一部分是稷、黍等等耐旱热且快熟的谷物。”

  “明显是想趁仲夏来临之前,将贼人糟蹋过的田地补种上。”

  “这跟先前贼人流窜于二县之间的军情是能对应上的。”

  “而且正如他所言,山道未靖,唯有官兵屯于山前,早成惊弓之鸟的乡野农夫才肯下地耕耘。”

  稍稍一顿,又道。

  “反观李辅汉,虽然天天宣称进军杀贼。”

  “但犍为邸阁却未见异常调度。”

  “可大军远行征伐,粮谷消耗必然随着时日迁延与日俱增……又岂能没有异常?”

  “由此观之,只怕其人根本未曾远行,而是屯于一地观望!”

  诸葛乔越说越流利,越说越自信。

  “照此而论,除非夷贼自己上门送人头,否则断无这般战果……故为虚报战功!”

  说出结论的瞬间,他差点没忍住又笑出声。

  但这次好歹给忍住了。

  而诸葛亮听他一路分析下来,脸色终于缓和。

  此儿,底子不差。

  虽然想事情慢一点,但找个好老师能调教一番,来日未必不能成才。

  只可惜自己身为一国之相,不敢懈怠片刻,无法亲自教子。

  请谁当师傅好呢?

  思忖间,他目光落地手边一封私信。

  来自典曹都尉马谡。

  后者最近被麋威临时征辟入军中参谋军事。

  马谡来信说,自从跟随麋威身边,每日都自觉有所获益。

  再思及过往种种纸上谈兵之论,只觉可笑至极。

  而诸葛亮总揽一国两州诸事,当然不会只看马谡片面之言。

  实际上,刚刚那一刻,他同时还想到了一个智者。

  正是时为荆州南乡太守的潘濬。

  潘濬与麋威结缘更早,也早就将其子托付于麋威。

  如今其二子皆举孝廉。

  特别是次子潘秘,近来在上庸监督开凿山道,表现可圈可点。

  连陛下都有耳闻,询问是否适合入守尚书郎。

  而潘濬一家三口有此成就。

  细究下去,似乎都跟麋威脱不了干系。

  须知潘秘最初就是给麋威当书佐的。

  想到这,他心中莫名一动,脱口问道:

  “你愿意去给麋师善当书佐吗?”

  啊?

  诸葛乔错愕抬头。

  但下一刻回过神来。

  小脸终于挂起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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