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不训练

  原因:死人了

  唐舟难得睡个懒觉,一睁开眼就看见张起灵靠坐在木凳子上。

  小孩低着头,目光落在昨夜用过的那把唐刀上。

  刀身已被仔细擦拭过,不见一丝血污,小张起灵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刀柄末端细微的纹路。

  唐舟顺着小哥的目光也看向自己的刀:“你不问问我,为什么?”

  唐舟等了片刻,没等到任何回应,自己自顾自的说道:“其实他跟我没什么仇。”

  小孩终于有了反应,抬了下眼,又落回刀上,等他的下文。

  唐舟伸了个懒腰,带着自我审视的凉薄:“只是因为那张脸…看着心烦。我挺自私的。”

  小张起灵开了口:“不,他,该死。”

  在他眼中,张家古楼的教官都该死,唐舟动手,便是天经地义。

  “丙一。”

  到底谁说小哥是哑巴的,明明这么会说话。

  唐舟都快感动死了,这是什么革命情谊,无论原因为何,无论手段怎样,你做了,我便站在你身边。

  “哥要对你好一辈子,哥保证。”

  小张起灵慌乱地低下头。

  “…嗯…”

  *

  日子表面不咸不淡地滑过几天。

  只有唐舟自己知道,他欠系统的“账”又厚了几分。

  他用那些账,换来了系统出品、效果奇佳的伤药膏,还有一个小小的、永远不会腐烂的“垃圾袋”。

  外表看起来就是最不起眼的黑色塑料袋,毫不起眼,就算教官突击检查,也只会当它是真正的垃圾而忽略。

  里面塞满了各种系统出品的、不易腐坏又能量高的零食——巧克力棒、压缩肉干、能量果冻……都是他精挑细选,准备留给小家伙的“口粮”。

  小张起灵敏锐地察觉到了身边人的异样。

  “甲七,发什么呆,滚一边去站着!”

  唐舟训练时会出神,甚至被负责甲队格斗训练的教官当众呵斥了几句。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一部分精气神,虽然依旧会笑,但那笑容底下总藏着点什么,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你怎么了?”

  唐舟也只是抬手揉揉他的发顶,这动作他现在做得越来越顺手了,“没事儿,可能昨晚没睡好。”眼底的心虚几乎要溢出来。

  小张起灵便不再问了。

  时间又过去了几天

  唐舟知道,不能再拖了。

  这天深夜,他独自一人坐在训练场外围冰冷的乱石堆上。

  夜风带着寒意,吹动他额前的碎发。

  唐舟仰起头,墨蓝色的天幕上缀着稀疏的星子,星光遥远又清冷。

  他伸出手,仿佛想抓住那微弱的光。

  “007,”唐舟在心底默念,“我送的温暖,够了吗?”

  【经深度情绪波动及行为模式分析,目标人物‘小张起灵’近期幸福指数较初始值有显著提升,超额完成。】系统007很开心的说自己又有了许多能量。

  唐舟扯了扯嘴角,一个无声的笑弧在夜色里带着点自嘲。

  就这,还超额完成了?!

  小哥以前过的得多苦啊

  【能量通道已稳定,随时可启动脱离程序。宿主,是否……】

  “再等等。”唐舟打断了它。

  【等?宿主在等谁?尚未检测到……】

  “张起灵。”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他身后不远处响起。

  月光勾勒出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那里,如同一株沉默的幼竹。

  唐舟心说我等小哥。

  张起灵……这个名字……是当初随口开的玩笑,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此刻被对方用这样平静却又带着某种执拗的语气喊出来,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狠狠剜进了唐舟的心脏,搅得血肉模糊。

  直到对方停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又清晰地叫了一声:

  “张起灵,你怎么了?”

  唐舟看着他仰起的小脸,看着他眼中映出的自己的样子。

  一股巨大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直抵眼眶。

  他想笑,想轻松地说“没事”,可嘴角刚扯动,滚烫的液体就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他好狼狈,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脸。

  丢死人了

  怎么还哭了

  “哥……要走了。”

  小张起灵就那么看着他。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沉重得几乎要将人压垮,只有夜风呜咽着穿过石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那声音问:

  “你还会回来吗?”

  唐舟看着眼前这个他一点点喂胖了一点点、眉宇间似乎终于有了点“人气儿”的孩子,喉咙哽得生疼。

  他摇了摇头:“不回来了。”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唐舟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点。

  他张开手臂,“抱一下。”

  小张起灵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只是看着唐舟,眼神复杂得让唐舟心碎。

  那里面有困惑,有被欺骗的受伤,有来不及消化的无措,还有一种……不属于这个年龄的落寞。

  几秒钟后,就在唐舟的手臂快要无力垂下时,一个带着凉意的身体,轻轻地、带着试探性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唐舟猛地收紧手臂,将这个单薄的身体紧紧抱住,他把脸深深埋在小家伙瘦削的肩窝。

  轻声说道:“对不起,我骗了你,还有,哥叫唐舟。”

  【宿主,回归启动…3…2…1…!】

  怀抱骤然一空。

  原地,只剩下小张起灵一个人。

  他维持着被拥抱的姿势,双臂还微微张开着,怀里空空荡荡。

  夜风吹起他额前的发丝,露出他茫然睁大的眼睛。

  “唐舟……”

  他缓缓地放下手臂,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似乎想抓住什么,却只抓住了一把带着寒意的空气。

  他站在原地,望着唐舟消失的方向,很久,很久。

  *

  第二天清晨,小张起灵如同每一个寻常的日子一样醒来。

  他睁开眼,目光习惯性地扫向旁边那张床铺。

  空的。

  床褥叠得整整齐齐,一丝褶皱也无像从未有人睡过。

  空气里也再没有那个人早起时带着睡意的嘟囔声。

  他沉默地起身,沉默地洗漱,沉默地换上训练服。

  训练场上,铁链高悬。

  教官的哨声尖锐刺耳。

  小张起灵敏捷地攀上铁链,在一个需要极高协调性的腾挪转换处, 他的动作却罕见地出现了失误。

  啪!

  第三次。

  他从近三米高的地方重重摔落在沙坑里,扬起的沙尘扑了他满脸。

  虽然沙坑缓冲了力道,但撞击的闷响和扬起的尘土,依旧引来了所有目光。

  负责器械训练的教官皱着眉头走过来,语气严厉:“甲一,怎么回事?心不在焉!今天训练状态差成这样?去,站到边上,清醒清醒。”

  小张起灵面无表情地从沙坑里爬起来,拍掉身上的沙子,依言走到场边指定的位置站好。

  他微微垂着眼睫,看着自己沾满沙尘的鞋尖,没有人能看清他眼底的情绪。

  到了午饭时间

  丙三端着餐盘,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那张桌子旁孤零零坐着的小张起灵。

  他兴冲冲地跑过去,一屁股坐在对面。

  “嘿,甲一…”丙三塞了满嘴的肉,含糊不清地说,“今天训练咋回事?从链子上掉下来三次?啧啧,少见啊!,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听说马上甲队内部还有擂台赛,选拔去更核心的地方……”

  丙三自顾自地说着,却发现对面的人毫无反应,只是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一口未动。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气氛不对。

  “喂?甲一?”丙三试探性地又叫了一声。

  小张起灵缓缓抬起头,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看向丙三,里面空茫一片,没有任何焦点。

  丙三被他看得心里有点发毛:“你今天到底怎么了?魂儿丢了似的?奇奇怪怪的……”

  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诶?奇怪,我和你关系好吗……”

  “啪嗒。”

  小张起灵手中的筷子掉在了桌面上。

  他没有看丙三,也没有看那碗几乎没动过的饭,转身就走。

  “哎,甲一,你还吃不吃啊?不吃我可吃了啊!”

  丙三没想明白,不过条件反射的在他身后喊道,看着人走远,挠了挠头,嘀咕道,

  “搞什么啊………”

  小张起灵几乎是跑着回到那间熟悉的石室。

  阳光透过气窗,在地上投下窄窄的光斑。

  小张起灵站在门口,静静地看了那张空床很久。

  然后,他一步一步走过去,轻轻坐在了那张空床上。

  “嘎吱——”

  一声轻微的、木头摩擦的异响从身下传来。

  小张起灵的动作顿住了。

  他低下头,看着身下的床板。

  几秒后,伸出手沿着床板的缝隙摸用力一掀。

  粗糙的床板被掀开。

  床板下的空间里,没有灰尘,只有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东西。

  好多盒散发着清苦药香的膏药。

  还有一个灰扑扑、皱巴巴、毫不起眼的“垃圾袋”。

  小张起灵的目光落在那个袋子上。

  他伸出手,指尖有些颤抖地拿起它。

  袋子明明装了很多东西,却很轻,里面是各种独立包装的、他从未见过的食物。

  袋子外面,用不知哪里找来的炭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巨大的、力透纸背的字:

  零食。

  旁边还画着一个简陋、却透着傻气的笑脸。

  “疼你就哭,哥永远在这呢…”这句话又出现了,清晰的仿佛就爬在他耳边说。

  小张起灵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攥着那个袋子,慢慢蹲下身,将头深深埋进膝盖里。

  骗子……

  大骗子……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砸落下来,重重地打在他紧握在手中的一个药盒上。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温热的湿意迅速在药盒光洁的表面晕开,留下水痕。

  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只有单薄的肩膀在压抑地、无声地耸动着。

  那句无声的控诉,在他紧闭的唇齿间反复碾磨,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委屈:

  “大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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