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还隐约可闻的虫鸣、鸟叫,不知何时已彻底绝迹。

  只剩下众人脚下踩踏泥泞和枯枝的细微声响,在这片过分的死寂中被无限放大。

  这种粘稠的寂静感达到了顶点,连胖子都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不安地四处张望

  “就是…大家有没有觉得…太他妈安静了?”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

  就在这时,走在队伍侧翼的黑瞎子突然停住,他抬起手,示意所有人噤声。

  看向一片被巨大榕树气根笼罩的、异常昏暗的区域。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起初,什么也没有。

  只有浓得几乎成为实质的阴影。

  但渐渐地,一种几乎被忽略的“簌簌”声开始渗入耳膜。

  不是风吹树叶,更像是…某种极其轻薄的东西在相互摩擦。

  然后,他们看到了光。

  是的。

  光

  不是阳光,也不是火光。

  而是一种幽冷的蓝色鬼火,星星点点地在那片阴影深处浮现出来。

  光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它们声无息地从榕树气根和巨大叶片构成的“帘幕”后飘荡出来。

  没有翅膀扇动的“嗡嗡”声,没有昆虫的鸣叫,只有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移动。

  当它们终于完全暴露在众人视线中时,一股寒意瞬间从每个人的脊椎骨窜上头顶。

  那是蛾子。

  却也不是

  它们的翅膀出奇地巨大,翼展几乎接近成年人的手掌,呈现出一种诡半透明的灰白色,而翅膀上那些深色的墨迹般的斑纹……

  在磷光映照下,竟赫然勾勒出一张张模糊、痛苦、甚至带着一丝嘲弄意味的——人脸!

  眼窝深陷,嘴巴扭曲张开,每一张“脸”都各不相同,却又带着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气息。

  “是人面蛾!”

  “闭气,别吸粉,另外点火。”吴三省用袖口捂口鼻。

  晚了

  阿贵和老七眼神呆滞,仿佛梦游一般,对眼前的致命威胁视若无睹,摇摇晃晃地、径直朝着那团由无数张“人脸”组成的、散发着不祥磷光的蛾群走去。

  “回来,阿贵,老七!!”胖子急吼。

  “别碰。”黑瞎子一把拽住他,“粉沾皮肤也中招!”

  嗡

  大片人面蛾如同被惊动的灰云,俯冲而下。

  目标不仅是迷惑的伙计,直扑队伍中央。

  混乱爆发。

  一只人面蛾冲向吴邪面门,诡异人脸急速放大……速度太快,吴邪甚至来不及完全闭气。

  唐舟猛地从斜侧里撞开吴邪,两人狼狈地滚倒在地。

  那只蛾子擦着吴邪的后脑勺飞过,带起的阴冷气流让他汗毛倒竖。

  “小心点。”

  唐舟将身上那件沾满驱蛇泥浆、半干的外套脱下,手臂一扬,带着泥腥味的风,“呼啦”一声将扑来的蛾群罩了个严实。

  “滋啦!”

  轻微爆响从衣服里传来,伴随焦糊味。

  泥浆成分竟克制人面蛾??!

  “泥,小哥给的泥有用!”唐舟立刻大声说道。

  就在他因这全力一扬而身体前倾、衣襟大幅敞开的刹那。

  一块折叠得整整齐齐、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粗布,悄无声息地从他贴身的内袋里滑落,掉在了地面厚厚的落叶腐殖层上。

  唐舟的目光,被那抹灰影吸引。

  那个沉默的小小身影递给他半个冰冷馒头时包裹的布,怎么会…

  本能地,不顾周围混乱的蛾群和弥漫的磷粉,他弯腰,一把将那块布紧紧攥入手心,迅速塞回贴。

  “快,聚拢到火边来。”吴三省指挥。

  黑瞎子点燃的固体燃料棒,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勉强驱散了近身的磷粉和那蚀骨的阴寒,在众人脚下形成一个直径不过两三米的光晕。

  但这光芒,太微弱了。

  它非但没有带来安全感,反而像舞台的聚光灯,将包围圈外的地狱景象映照得更加清晰。

  “嗡”

  每一双深陷的眼窝充满了怨毒,死死盯住了火焰圈内的“猎物”。

  “妈的!!”胖子脸色煞白,声音都变了调。

  “这恶心人的鬼玩意。”

  “它们太多了。”

  吴三省扫视着四周翻涌的“人脸浪潮”,猛地脱下自己的外套,迅速裹在黑瞎子手中的燃烧棒上,浸透了燃料的布料瞬间熊熊燃烧起来,形成一个短暂的火炬。

  “潘子,接着,试试看能不能冲开一条路!”

  吴三省手臂奋力一扬,将燃烧的火布团抛向最近的潘子。

  火星四溅,潘子反应快速,一把抓住燃烧的布团,毫不犹豫地大吼一声,朝着蛾群最薄弱的一个方向,猛地将火团掷了出去。

  燃烧的布团撞入密集的蛾群。

  “噗嗤——滋啦!”

  火焰接触到磷粉和蛾翼,爆发出更刺耳的灼烧声,瞬间清空一小片区域,焦糊味浓烈得呛人。

  但这只是短暂。

  更多的蛾子悍不畏死地填补了空缺,甚至因为同伴的燃烧而更加疯狂,从四面八方压了过来。

  潘子扔出的火团很快被蛾群淹没、熄灭,只留下一缕青烟。

  “不行,冲不出去,它们根本不怕死!”

  潘子退回圈子,他裸露的手臂上已经沾了几点幽蓝的磷粉,皮肤传来一阵诡异的灼麻感。

  就在这时,走向蛾群的阿贵和老七,终于触碰到了那片致命的蓝光边缘。

  阿贵离得最近,几只巨大的人面蛾扑落在他毫无防备的头脸、脖颈上。

  那些翅膀上的人脸图案,在接触到他皮肤的瞬间,仿佛活了过来。

  深色的斑纹线条诡异地蠕动、延伸,紧紧吸附。

  阿贵的身体一僵,软软地向前扑倒。

  更多的蛾子蜂拥而上,将他覆盖、包裹。

  能看到他裸露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干瘪。

  老七似乎被阿贵的倒下惊动了一丝残存的神智,脚步顿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极度的惊恐。

  他徒劳地伸出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但下一秒,一大团磷光猛地撞在他胸口。

  他整个人仰面倒下。

  老七的挣扎仅仅持续了两三秒,就被彻底淹没在那片不断蠕动的、散发着死亡蓝光的“人脸地毯”之下。

  透过翅膀的间隙,看到他最后瞪大的眼睛,嘴巴无声地张开。

  “阿贵,老七!!”

  “三叔,你他妈找死啊!”吴邪吼得嗓子都破了音,抱住了吴三省。

  踏马的,这都是跟他走南闯北的老伙计啊

  连收尸都做不到

  吴三省偏过了头。

  “别动,看他们。”

  黑瞎子手中的燃料棒向前一挥,逼退了几只试图突破火焰边缘的先锋蛾。

  他的目光落在阿贵和老七倒下的地方。

  那两团由人面蛾覆盖形成的“茧”或“毯”正在剧烈蠕动。

  短短十几秒,覆盖的蛾群似乎“饱食”了,重新升腾回而原地,只剩下两具皮肤紧贴骨骼、呈现出青灰色的干尸。

  他们的衣服破烂不堪,露出的肢体干瘪得如同风干了千年的木乃伊,眼窝深陷成了黑洞。

  “呕…”胖子再也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

  “它们…它们在靠吃人补充…力量?”吴邪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他看到那些吞噬了阿贵和老七的人面蛾,翅膀上的磷光似乎更加凝实,飞舞的姿态更加灵活,甚至…那些人脸图案的扭曲程度,似乎更加怨毒了。

  “没错!”

  解雨臣说道:“它们现在也更凶了,瞎子…火撑不了多久了…”

  仿佛印证他的话,燃料棒的光芒开始不稳定地摇曳。

  高温和光线是人面蛾天然的厌恶之物,但此刻,在吞噬了同伴和两个大活人后,蛾群似乎被激起了某种更原始的凶性。

  它们不再仅仅是被动地躲避火焰,而是开始有组织地冲击。

  火焰圈在肉眼可见地缩小,温度在下降。

  浓烈的腐朽气味越来越重,刺激着每个人的鼻腔和神经。

  “三爷,燃料棒快撑不住了!”

  黑瞎子额角青筋暴起,手臂因为持续挥动燃料棒而微微颤抖。

  橘红色的火圈已经缩小到只能勉强容纳几人背靠背。

  胖子低声喃喃:“我们不会真死在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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