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最先恢复的并非视觉,而是触觉。

  一种温凉的感觉覆盖在他惯常用来放血的左手掌心。

  紧接着,是嗅觉。

  浓郁的药香,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生命力,钻进鼻腔。

  再然后是听觉。

  “……小哥,小哥,你醒了?!”吴邪的声音近在耳边。

  张起灵缓缓掀开眼。

  光线有些刺眼,他适应了片刻,才看清上方吴邪那张写满担忧和此刻迸发出的巨大喜悦的脸。

  自己似乎躺在一个临时铺就的垫子上,身上盖着薄毯。

  篝火的暖意在不远处跳跃。

  “太好了,小哥醒了!”吴邪激动地回头喊。

  “醒了,真醒了?!”王胖子的脚步声咚咚地靠近,“我的小哥,您可算舍得醒了!您瞅瞅您这血放的。”

  张起灵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的左手上。

  他微微抬起手。

  掌心,那道他自己划开的、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此刻……不见了。

  没有结痂,没有疤痕。

  皮肤完好无损,只留下一道极浅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粉痕,仿佛从未受过伤。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皮肤下筋骨的完好无损。

  目光看向了吴邪手里那个小小的、墨绿色的瓷瓶。

  吴邪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向自己手中的药瓶,立刻恍然,带着一丝对药效的惊叹:“啊,小哥你看…是这个,唐舟给的祖传伤药,简直神了!”

  他兴奋地晃了晃瓶子,里面的药粉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我就给你敷了那么一点点在伤口上,眼看着那伤口就……就合拢了,连疤都没留。”

  张起灵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小瓶子。

  吴邪见他一直盯着瓶子,很自然地伸手递过去:“喏,小哥,给。唐舟说就这一瓶,让我们给你用上,省着点,他……”

  吴邪的话还没说完,张起灵已经伸出手,不是去接,而是直接从吴邪摊开的手掌中,用两根手指拈起了那个小小的墨绿色药瓶。

  动作快得让吴邪愣了一下。

  张起灵指腹摩挲过冰凉光滑的瓶身。

  他没有看任何人,直接掀开毯子,利落地翻身站起,丝毫不见虚弱。

  “小哥,你去哪儿?”吴邪连忙问。

  张起灵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停顿,径直拨开临时帐篷的门帘,身影融入了外面渐暗的天光里。

  *

  营地选在溪边一片稍开阔的空地。篝火上架着锅,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潘子在搅动。

  阿宁在检查装备,解雨臣安静地坐在火边,黑瞎子靠着树干,墨镜后的视线扫视着四周。

  吴三省抽着烟,脸色在火光跳跃下显得更加深沉。

  张起灵的目光,就自然而然的落在了溪边那个身影。

  唐舟蹲在一块被溪水冲刷得光滑的大石旁,背对着营地。

  正掬起清澈的溪水,仔细清洗着脸颊和手臂上沾染的尘土、汗渍以及可能残留的、令人不安的磷粉。

  水流顺着略显苍白的下颌线滑落,勾勒出清俊的侧影。

  他洗得很专注,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沾了水珠,在暮色中微微颤动。

  张起灵悄无声息地移动到溪流对岸,在一棵巨大榕树虬结的根脉形成的阴影里站定。

  他背靠着粗糙的树干,帽檐压得很低,静静地看着对岸的唐舟。

  唐舟似乎洗完了,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下意识地抬手按了按自己胸口内袋的位置,仿佛在确认什么东西还在。

  然后,他随意地抬起头,目光掠过水面,望向对岸。

  视线,毫无预兆地撞进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

  溪水潺潺,篝火边隐约传来胖子的说笑声,但在唐舟的世界里,一切都按下了静音键。

  他的瞳孔里,清晰地映着对岸榕树下那个沉默的身影。

  张起灵那只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手,正一下、一下,抛接着那个墨绿色的小药瓶。

  瓶子在空中划出微小的弧线,每一次都稳稳落回他掌心,发出几不可闻的、带着压迫感的轻响。

  怎么会自恋的觉得对方是找他的

  唐舟转过身,准备离开溪边。

  一只指腹带着薄茧、抓在了他的左臂上臂。

  唐舟:???

  靠

  这不科学

  这跟开了闪现技能有什么区别

  “怎么了,小哥…”

  “我们,见过。”

  唐舟猛地抬起头,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你,说什么?!”

  张起灵面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再次开口,重复了一遍:

  “我们,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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