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起,展昭睁开眼睛,起身穿衣。

  他昨夜四更天后才睡,至今也不过一个多时辰,但精神已然完全恢复,眉宇间更无半分疲惫。

  另一间传来动静,显然戒显也被惊动了。

  这位老僧显然就没有如此好的精力,展昭低声道:“师兄再睡一会儿吧,门外之人我去看。”

  “多谢师弟。”

  戒显满是倦意的声音从内间传出。

  展昭来到门前,打开后发现是庞府管事,对方先是致歉躬身:“打扰大师休息了!”

  然后又颇为急切地道:“老爷请大师去。”

  “何事?”

  “六扇门来人了!”

  展昭了然。

  庞府内部的消息,果然惊动了六扇门。

  因为苏无情和自己一样,都知道庞吉表面贤明,实则野心勃勃,绝非善类。

  六扇门对于庞府既然额外关注,得知府内有人身亡,自是第一时间派人登门。

  “领队的是谁?”

  “李无刑。”

  走入正厅,最引人瞩目的正是这位李神捕。

  李无刑身形伟岸,是四大名捕里面最为高大壮硕的一位。

  但和汤磊那种横练后全凭身材的威吓不同,他通身散发的压迫感不是寻常武夫的蛮勇,而是一股沉浑无锋的威势。

  此时端坐厅内,就令庞昱脸色沉凝,庞旭坐立难安,只觉得浑身压抑。

  唯独庞吉淡然自若地品茶。

  ‘这种压迫感,也似是一门心灵秘法的变种。’

  ‘无刑……无刑……不必动刑就能达到这种效果么?’

  展昭稍作判断后,脚下微顿,也轻轻吸一口气。

  展现易容技术的时候到了。

  “大师来了!”

  眼见他僧袖生风,踏入堂内,出尘面容如月照霜,庞吉赶忙起身相迎:“这位是大相国寺戒色大师,佛法精深,武艺超群,昨夜全赖大师护佑府邸周全!”

  李无刑目露审视,但显然没有认出来,起身行礼道:“李某见过大师。”

  展昭彻底安心,声调在六心澄照诀的运用下,多了几分柔和,吐字如珠落玉盘,听上去愈发温润如玉:“见过李神捕。”

  庞吉请他入座后,肃然道:“李神捕为昨夜血案而来,死者身份特殊,老夫不敢擅专。”

  展昭道:“死者是敝寺僧人定尘,贫僧正要向寺中禀告,查究因果,不敢劳动六扇门。”

  这是他这个身份该说的话。

  但凡武林门派弟子出事,都是寻求内部解决,找出犯人,该清理门户的清理门户,该大事化小的大事化小。

  反正没有一死人,就找六扇门的道理。

  而小门小派之所以畏惧六扇门,也是因为随着四堂建立,这个朝廷执法机构真的将手朝着江湖的地界延伸。

  不必评价谁对谁错。

  这个年代,没有对错。

  因为六扇门代表的不仅仅是律法的界限,更是庙堂与江湖两个生态位的博弈。

  庙堂希望将江湖纳入管辖,认为侠以武犯禁,江湖则不愿意受约束,认为江湖义士是对贪官污吏的一种震慑。

  彼此拉锯之间,半庙堂半江湖性质的六扇门,就是其中的风向标。

  庞吉很清楚这点,因此搬出这位大师,让大相国寺与六扇门斗去。

  “然此案发生在庞府,而非贵寺之中。”

  果不其然,李无刑一开口,就要往庙堂上定性:“庞公为帝师,安危关乎国朝社稷,岂能轻疏?死者虽为贵寺僧人,却干系重大,我六扇门不得不肩负起维护庞府安危的重责!”

  庞吉闻言早有准备:“戒色大师武功出神入化,府中上下无不信服,有他在定可护卫我庞府周全。”

  说着看向二儿子。

  庞旭反应过来,赶忙插了一句:“我还想拜戒色大师为师呢!”

  庞吉微笑颔首。

  事实上二儿子真能拜一位大相国寺高僧为师,只要不是剃度出家,他倒也不拒绝,能与这为国开堂的皇家寺院深度往来,对于庞府有百利而无一害。

  更何况现在亲疏有别,他更希望李无刑不服,最好再当场演练一番,与这位年轻高僧交手。

  “原来如此。”

  然而李无刑看似粗犷,却无半点莽撞,只淡淡一句,就把这话带了过去,然后目光四顾:“不知罗员外何在?”

  庞吉不动声色:“李神捕寻外兄何事?”

  李无刑道:“死者虽是大相国寺的僧人,也是罗员外的亲随,既要问明案情,他怎能不在?”

  庞吉摇头轻叹:“外兄平日最是器重这亲随,现在突遭横祸,岂能安枕?李神捕若要探望,不妨择日再来……”

  “怕是不行啊!”

  李无刑拍了拍手:“将人带上来。”

  两名镇岳堂捕快入内,中间挟着一道胖大身影,满面油光的脸上都是惊惧。

  “罗复?”

  庞家一怔,此人是罗府的管事,罗世钧派遣人传信时,常常由他跑腿,可见信任。

  六扇门怎么敢……

  然而紧接着,李无刑就揭晓了缘由:“我等来府途中,遇此人纵马疾驰,几伤路人,正欲拘押时,他道出了罗宅今晨发生的噩耗。”

  “噩耗?”

  “五湖门门主孙涛,死在了罗宅别院的天香楼前!”

  “什么!!”

  ……

  很快。

  满脸疲惫的罗世钧出现在堂中,看着府中管事,最信任的左右手,脸色阴沉似水:“孙门主怎会在天香楼前?”

  管事罗复浑身直哆嗦:“禀告老爷,小的不知啊,今早仆婢洒扫,看到天香楼前有人影,才发现了那具可怕的尸体。”

  罗世钧道:“如何可怕?”

  管事罗府牙齿直打颤:“他的胸口……胸口插着一朵花!”

  罗世钧勃然变色,庞府上下的神情也变得无比难看。

  又见昔颜花杀人?

  庞旭更是涩声:“大师说的没错,那凶手不止要杀一人,这么快就有第二位死者了!”

  “哦?没想到大师早有预见?”

  李无刑扫了眼沉吟的展昭,沉声道:“五湖门管理汴河民间漕运,号称‘五湖船聚,四海客集’,虽不至此等夸张,确也坐拥数百舟船。”

  “然该门为牟暴利,多行不法,暗地里更干过沉船毁尸的勾当,我六扇门已查实诸多罪证,不日便传讯孙涛……”

  “未料此人竟毙命罗宅,此案干系重大,不得不查!”

  庞吉一时间也沉默了。

  昔颜花一案,现在有了两名死者。

  第一位是大相国寺的僧人定尘。

  由于戒色大师在场,又受庞府所托,可以将事态压制。

  但这第二位五湖门主孙涛一出。

  就不仅仅是庞府和大相国寺的事情,六扇门的参与确实名正言顺。

  下意识的,庞吉看向展昭,使了个眼色。

  展昭平和的视线也落了过来。

  双方对视,展昭起身合掌:“诸位勿忧,贫僧这就与六扇门彻查此案,明因果,正法度,以安众心。”

  庞吉:“……”

  老夫不是这个意思啊!

  也怪他平时太贤,大师才有所误会。

  这次贤的不是时候……

  事已至此,六扇门是拦不住了,庞吉也不多费唇舌,起身道:“那就有劳大师了。”

  ‘咦?’

  李无刑原本以为这又是一场艰难的较量,没想到过程颇为轻松,更隐隐察觉到这位大相国寺僧人并不是与庞府一条心,立刻改变态度:“大师请!”

  “请!”

  展昭微微点头,又来到失魂落魄的罗世钧身前:“罗施主,请带路。”

  罗世钧面色阴晴不定,但最终深吸一口气:“走吧!”

  众人鱼贯而出。

  “展……”

  庞文一行捕快等候在庞府门前,没有一并入内,此时眼见二堂主与一道熟悉的身影并肩走来,顿时大喜迎上。

  但定睛一看,又将称呼默默咽了回去:‘这位高僧与展神捕的身形挺像的,可惜不是他。”

  钟馗图结束后,六扇门内部才知晓,众人度过了何等惊心动魄的一段时期。

  哪怕知道大局为重,哪怕清楚这是最理智的安排,有人也不免对苏无情的布局颇有微词,更有人悲伤于裴寒灯的自我牺牲。

  但无论是谁,对待一位的态度,是绝对一致的。

  展神捕!

  毕竟若无展昭的冷静压制,在韩照夜不断的挑拨离间之下,他们和云栖山庄绝对会爆发火并,难免有所死伤。

  关键是那样的伤亡,并不是为了公理正义所做出的牺牲。

  待得真相大白,回头一看,何其不值?

  所以平日里生死与共的兄弟,能够安然活下来,那一位居功至伟。

  展神捕的恩情实在还不完!

  不仅感恩,六扇门还挺怀念展神捕带队时期的风格。

  什么江湖规矩,什么朝堂规则,在查案面前统统靠边站。

  一路披荆斩棘!

  直指真相!

  种种怀念下,以致于现在看到僧人,都觉得有几分像他……

  庞文怀念着翻身上马。

  目的地——

  京郊,罗府别院。

  之前罗世钧给自己办寿宴的地方,是京师内城的府邸。

  寸土寸金,四进的院子占地五亩,已是不易。

  而京郊的别院,占地更加广阔,有近三十亩地,山石、水榭、花圃、藏书阁,四景俱全。

  远远更是看到,别院中心,一栋高楼拔地而起。

  历史上这个时代最为华丽的建筑,是徽宗朝的龙德宫熙春阁,高七十米,长宽为七十二米,外观四层,内部实际为七层,采用重檐设计,共五层房檐。

  当然那种规模的建筑群,绝不是一个民间宅邸能够拥有的。

  等到众人入了别院,一路抵达天香楼下,发现这栋楼已然十分震撼。

  七层飞檐如刀,形似浮屠,却又比佛塔多三分奢靡,七分诡艳。

  朱漆立柱缠金丝,檐角悬铜铃,前六层每层檐下皆垂七彩纱幔,颜色各异。

  春风一卷,铃声不似梵音清净,反倒像女子低笑。

  幔帐翻飞,楼上更似有衣袂飘飘,暗香浮动。

  天香之称,名副其实。

  但平日里接待四方贵客的地方,此时却围着罗府的护卫。

  里三层外三层,个个神情紧张,看着被中间白布盖着的一物。

  展昭和李无刑来到面前,后者伸出蒲团般的大手,将白布一揭,露出了一具狰狞的尸体。

  五湖门主,“翻江龙”孙涛。

  展昭见过此人两次。

  第一次是在罗世钧的寿宴上,孙涛和飞马镖局总镖头马行云,还有那个金刀门的老不死王擎山一起,为罗世钧出手。

  第二次是六扇门地牢失火,孙涛带着五湖门弟子和一批灭火的巡铺兵,来到总衙前,扬言要帮助救火,显然是趁机捣乱。

  结果展昭出面后,孙涛硬气地滚蛋了。

  第三次就是面前这具尸体。

  孙涛仰卧在青石板上,面色青白,早无生气。

  他周身上下看不出什么伤口,唯有胸口那朵殷红的昔颜花格外刺目——

  花瓣舒展,花蕊低垂,犹如一滴凝固的血泪,花茎深深插入心窝处,周围衣衫被暗红的血迹浸透。

  李无刑揭开白布的动作很小心,目光沉静地审视片刻,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副验尸专用的鹿皮手套,声音低沉而威严:“此案尸检事宜,由我六扇门负责。”

  罗世钧张了张嘴,还未说话,展昭已然退后一步:“请!”

  说来惭愧,展昭自忖破案还算有些天赋,但也有个缺陷——

  他不会验尸。

  最早在云栖山庄前,展昭说身怀验尸绝技,要给顾临验尸,那其实是心生怀疑后的试探。

  裴寒灯真要让他验,他是无从下手的。

  毕竟古代验尸,绝不是看看《洗冤录》的内容,就能实际操作的。

  那是给相关刑案人员看的书籍,生搬硬套的话,只会错漏百出,甚至《洗冤录》受限于时代,本就有着不少错漏。

  至于后世的验尸技巧,不仅需要诸多仪器,更得解刨尸体,这在古代显然是大忌讳,被视作侮辱尸体。

  因此对于验尸,展昭只会纸上谈兵,掌握不少理论的技巧,没有实践的经验。

  所幸这个时候,李无刑顶上。

  而这位镇岳堂主细致地完成了验尸工作,缓缓开口,言简意赅地道:“孙涛的死因不是表面所见的这样——”

  “在被这朵花插入胸口之前,他就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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