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侧,以当朝太师魏仲卿为首的一班大臣已经躁动起来。魏仲卿并未立刻出列,只微微侧首,给门下给事中黎铭递了个极难察觉的眼色。

  黎铭会意,立刻手持玉笏,躬身出列:“陛下,臣有奏!”他声音清朗,语速平缓,与余湘海的洪亮形成鲜明对比,“余尚书所言,臣不敢苟同!自古立储,首重名分。《周礼》有云:‘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长虽居前,嫡更为重。六皇子乃中宫皇后抚养的嫡子,名分已定,身份尊贵,此乃祖宗法度!”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端王党的官员,继续道:“且六皇子年虽未冠,然天资聪颖,仁孝纯深。去岁陛下微恙,六皇子亲侍汤药,衣不解带三日;平日勤学不辍,太傅多次称赞其‘慧而好问,仁而克己’。正需陛下悉心教导,以待来日承继大统。若舍嫡子而立庶长,恐非国家之福,徒惹非议,动摇国本!”

  “黎给事中所言差矣!”一声如洪钟般的反驳响起,震得殿中梁柱似乎都嗡嗡作响。

  出列的是一位身着麒麟补子的武官,身材魁梧,面色黝黑,是兵部侍郎赵镇北。他是二皇子卫弘祯的坚定支持者,曾在北疆与卫弘祯并肩作战三年,生死之交。

  赵镇北手持玉笏,却因其常年握刀的手势,显得那玉笏像一把短剑:“储君之位,关乎国运,岂能仅论嫡长?当以军功为先!二皇子卫弘祯,北击狄人,拓土千里,筑城屯田,使边民得以安生。其勇略足以镇四夷,其信义足以服三军。今国难未已,外患频仍,正需有雄才大略者居储位,以固社稷!”

  赵镇北声如雷霆,字字铿锵,“余尚书言端王有功,然二皇子之功,实有过之而无不及!若论立贤,舍二皇子其谁?”

  他向前一步,声音又提高了几分:“且王爷仁孝无双!今年秋狝,陛下遇险,疯熊突至御前,侍卫皆惊,是镇北王殿下奋不顾身,以身挡熊,立斩熊首于驾前!此等勇武忠孝,堪为天下之范!立储,当立此等国之柱石!”

  “赵侍郎!”魏仲卿终于开口了。他缓步出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压:“镇北王功在边陲,自然可赏。陛下已加封亲王,赐丹书铁券,荣耀已极。然则储君需坐镇中枢,运筹帷幄,非一味勇武可胜任。治国之道,在文不在武,在仁不在勇。六皇子……”

  “太师此言又差矣!”余湘海打断道,他已不顾礼仪,“端王殿下文武兼备,既有军功,又理过政事,正是最合适的人选!且殿下年长,若立为储,可免主少国疑之忧,朝局稳定,天下安心!”

  “六皇子嫡子身份,天下共尊,正可安人心……”

  “镇北王勇武,正值壮年,可震慑四夷……”

  朝堂之上,顿时如同煮沸了的鼎镬。

  端王党的激昂、太师党的沉稳,以及那些或明或暗支持镇北王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引经据典,各执一词。话语间看似冠冕堂皇,底下却藏着刀锋,互相攻讦,寸步不让。

  工部尚书欧阳远悄悄擦了擦额角的汗。他是中立派,或者说,是骑墙派。三个皇子他都暗中送过礼,也都承诺过“若有机会定当支持”,如今这场面,他恨不得自己今日告病在家。他的目光偷偷瞟向龙椅上的皇帝,想从那张脸上读出些什么,却什么也读不出来。

  御史台几位御史已经按捺不住,开始互相指责对方“结党营私”“罔顾国法”。

  左督御史林孝扬指着余湘海的鼻子:“余尚书口口声声立长立贤,端王殿下成德三十五年督办舜河赈灾,贪墨案发,涉案银两十万两,此事如何解释?”

  余湘海面不改色:“那案早已查明,是下面胥吏所为,与端王殿下无关。林御史旧事重提,是何居心?”

  “好一个无关!那胥吏是你刑部侍郎的妻弟,案发后不到三日便在狱中‘暴病而亡’,死无对证,余尚书办案果然‘雷厉风行’!”

  “你!”

  “够了!”太常寺卿张明德出来打圆场,“朝堂之上,成何体统!”

  但纷争已经点燃,如何能轻易熄灭?

  支持六皇子的官员开始攻击二皇子“拥兵自重”“边将势大”;支持二皇子的则反唇相讥“腐儒误国”“空谈误事”;端王党则左右开弓,既指责二皇子“武夫干政”,又讽刺六皇子“幼冲无知”。

  每个人的脸上都泛着激动的红潮,眼神碰撞间,是毫不掩饰的敌意与算计。偌大的宫殿,被这纷乱的声浪填满,连空气都变得黏稠沉重。

  蟠龙柱上的夜明珠冷漠地俯视着这一切,仿佛在观看一场精心排演的戏剧。

  龙椅上的成德帝,依旧眯着眼,仿佛群臣争论的与他毫不相干。只有那捻动佛珠的手指,速度愈发快了,快得几乎要摩擦出火花。他那张布满细碎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深不见底的古潭,任你投下多大的石头,也激不起一丝涟漪。

  但他在听。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余湘海为端王请命时,他听到的是刑部、部分工部和地方官员的声音;魏仲卿为六皇子说话时,他听到的是吏部、礼部太常寺乃至后宫的力量;赵镇北为二皇子发声时,他听到的是边军、部分武将乃至兵部中少壮派的渴望。

  还有那些没有出声的。户部尚书李维新,他的女儿嫁给了端王作侧妃,但他的侄子却在二皇子军中任职;工部侍郎陈实,表面上中立,实则早已被魏仲卿笼络;御史台那几个年轻御史,看似公正不阿,实则各有投效……

  每一个派系的力量都在他心中掂量,像秤砣一样加加减减。

  老大卫弘睿,军功是有,在朝中势力也不小,工部、刑部、部分地方督抚都是他的人。只是那人眼神里的野心,藏得还不够深。每次入宫请安,那双眼睛总是不自觉地瞟向这张龙椅,虽然掩饰得好,但如何瞒得过成德帝这双看了六十多年人心的眼睛?

  老六卫弘祥,嫡子名分倒是好用,可惜年纪尚小,不过十六岁,能懂什么治国之道?不过是魏仲卿那些老狐狸握在手里的傀儡。魏仲卿的算盘打得精啊,立个幼主,他这太师便可摄政,魏家至少还能显赫二十年。

  老二卫弘祯……想到这个名字,成德帝心头微微一刺。这孩子像他年轻的时候,果敢、勇武、有魄力。十年戍边,确实立下赫赫战功,北疆如今安稳,他功不可没。

  但是,功高震主啊。去年北疆将士联名上奏,为镇北王请功的折子,字里行间都是“王爷如何”“王爷怎样”,几乎要忘了他这个皇帝。

  “国之柱石”?柱石若过于粗壮,可是会撑破殿宇的。

  还有,这么多大臣,为何没有一人提及三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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