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多,天刚蒙着层青灰色的雾,路灯还没熄,昏黄的光洒在小城的石板路上,把露水映得像碎玻璃,踩上去 “咯吱” 响。

  林凡的早餐摊支在街角老槐树下,树影斜斜地搭在煤炉上,炉里的蜂窝煤烧得通红,橘色火苗裹着细弱的烟,一下下舔着炉壁,连空气里都飘着煤块特有的暖香 ——

  这煤是昨天从城西煤场拉的,两分钱一块,他用小推车拉了五十块,车辙印还留在巷口,够烧一整天,省得来回跑。

  铝锅里的豆浆 “咕嘟咕嘟” 翻着白泡,热气裹着黄豆的清香气,顺着炉口飘出来,绕着老槐树的枝桠转了圈;

  旁边的油锅泛着亮闪闪的金黄,油条刚下进去,“滋滋” 的声响就炸开了,油星子溅在黑铁锅里,裹着油香的热气飘出老远,引得早起的路人攥紧了手里的布袋,频频回头。

  那会儿小城的早餐摊多是个体经营,油条五分钱一根、豆浆三分钱一碗,林凡的摊儿总多捏半下面,油条炸得蓬松,豆浆也给得满,每天能卖两百多根。

  他算账时总用铅笔头在硬纸板上划:面钱两毛、油钱一毛五、煤钱五分,刨去这些,纯利润也就一块五左右 ——

  指尖划过 “一块五” 的痕迹时,他总会想起笑笑的学费,这是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得省着花。

  他给笑笑盛了碗稀粥,粥面还冒着热气,又把咸蛋的蛋黄剥出来 —— 这咸蛋是隔壁王猛媳妇腌的,昨天送来时还裹着细盐粒,说 “笑笑瘦,得补补营养”——

  他用瓷勺细细压碎,勺边刮着碗沿,发出轻沙沙的响,蛋黄碎混着粥香飘到笑笑鼻尖。

  “这是笑笑最爱吃的,你妈在世时总这么做。” 林凡轻声说,指尖沾着细碎的蛋壳屑,凉意顺着指缝往心里钻。

  他想起妻子还在时,总坐在窗边剥蛋,阳光落在她浅棕色的发梢上,笑笑才刚会爬,总凑过去抢蛋黄,沾得满脸都是,妻子就用湿帕子一点点擦。

  1992 年妻子走后,他又当爹又当妈,家里的针线活都是跟对门张阿姨学的,第一次缝扣子时,线绕了三圈都没打结,如今笑笑的袜子破了洞,

  他能熟练地用彩线绣朵小蓝花,针脚虽歪,却把破洞遮得严严实实。

  “爸爸,你也吃。”

  小女孩攥着半根油条,踮着脚递到林凡嘴边,油星子沾在她的蓝布罩衫上,像颗小黄豆。

  这罩衫是去年秋天在城西集市买的,那会儿集市还没搭固定棚子,摊贩们都支着临时木板,蓝布按尺卖,一尺八分钱,做件罩衫要三尺半。

  妻子当时扯着布边跟摊主笑:“孩子长太快,这布穿半年就短了,便宜两分钱,下次我还来买”,最后真砍下来两分钱,回家路上还跟他炫耀 “省了钱,能给笑笑买块糖”。

  如今罩衫洗得发了浅蓝,袖口磨出了毛边,林凡找了块同色的旧布,沿着袖口缝了圈边,针脚歪歪扭扭的,却像小栅栏似的把毛边裹得严严实实,摸上去软软的,不硌皮肤。

  林凡张嘴咬下一口油条,面香混着油香在嘴里散开,还带着点热乎气。

  他顺手扯过搭在车把上的粗布巾,布巾洗得发白,边角缝了道线防止开叉,轻轻擦去笑笑嘴角的粥渍:“快吃,吃完带你去动物园,穿那件‘小太阳’衫好不好?”

  那件米白色布衫是林凡用妻子的旧的确良衬衫改的。

  的确良面料滑溜溜的,在当时算稀罕物,是 1989 年妻子的朋友寄过来的的,朋友托人从省城国营服装厂买的,妻子总舍不得穿,叠在箱底,压得平平整整,还带着点樟脑球的淡香。

  前阵子笑笑从幼儿园回来,举着幅画纸蹦跳着说 “要穿有太阳花的衣服”,画纸上的向日葵涂得黄一块橙一块,他心里一酸,翻箱倒柜找出了这件衬衫。

  他找张阿姨要了点黄丝线 —— 张阿姨的线是女儿结婚时绣枕套剩下的,那会儿绣线还得凭票买,1993 年票证制度松了些,但鲜亮的黄色仍不好找 ——

  每天晚上关了摊,他就坐在 15 瓦的灯泡下绣。灯泡悬在房梁上,光昏昏的,他凑着光穿针,线总从针眼里滑出去,扎到手时,血珠渗出来,他赶紧用嘴吮掉,怕血沾到布上,又接着绣。

  1993 年的小城里,国营商店只卖中山装、蓝布褂,儿童卡通衣服根本没有,孩子们的衣裳不是家里改的,就是邻里间传着穿的旧衣。

  绣完向日葵,他还在领口缝了圈软布边 ——

  那是从妻子的旧围巾上拆的,绒乎乎的 —— 怕硬邦邦的的确良磨着笑笑的脖子,缝的时候特意把布边往里面折了两折。

  换衣服时,笑笑的小手轻轻摸着花瓣,软乎乎地问:

  “爸爸,这是妈妈的衣服改的吗?” 林凡的鼻子突然一酸,喉结动了动才点头,声音有点发哑:

  “是呀,妈妈也想陪笑笑去动物园呢。”

  他别过脸,看着窗台上妻子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妻子笑着,辫子上还系着红绳,他心里默念:“我会把咱们的女儿照顾好,不会再让她受委屈。”

  锁摊时,他的老搭档王猛拎着个军绿色帆布包过来,包洗得发了白,边角缝着块补丁,里面的白面馒头还热乎着,隔着布都能摸到温度。

  “林哥,这给你和笑笑当干粮,摊儿我看着,放心去。”

  王猛的杂货铺就巴掌大,货架上摆着针头线脑、酱油醋,还有从省城捎来的 “活力 28” 洗衣粉,那会儿这牌子刚在小城铺开,每次进货都得托人排队,他总舍不得用,只卖给熟客。

  王猛又从口袋里摸出颗大白兔奶糖,糖纸皱巴巴的,是他揣了两天舍不得给儿子的,剥糖纸时手指都在轻颤,把糖塞进笑笑手里时,还特意擦了擦糖纸的灰:

  “拿着,甜丝丝的。” 笑笑把糖含在嘴里,眼睛弯成月牙,糖汁沾在嘴角,脆生生地喊 “谢谢王叔叔”。

  林凡推着那辆永久牌加重自行车,车把上缠着圈旧胶布,是前年摔了一跤后缠的,胶布边缘都卷了边,露出里面磨掉漆的铁管,车座上的黑皮也裂了道缝,他用同色线缝了几针,勉强遮得住。

  这自行车是前年托跑运输的表哥从省城百货大楼买的,1991 年时,永久自行车还是紧俏货,得凭工业券,表哥托了熟人找了三张券,加上一百二十八块钱才买到 ——

  这钱够普通工人两个月工资,林凡每天省出两毛钱,攒了半年才凑齐。

  车的前梁上绑了块厚厚的木板,铺着旧棉袄改的棉垫,棉花都结了团,他又在上面缝了层软布,边角缝的布条磨得软软的,不会硌着笑笑的腿,还能防滑。

  他让笑笑跨坐在前梁上,又把她的小手按在车把内侧,用自己粗糙的手裹住,掌心的老茧蹭着笑笑的软肉:“抓好啦,咱们出发!”

  自行车穿行在刚醒的街道上,车铃 “叮铃叮铃” 响,在晨雾里飘得老远。

  路边的早点摊都支着煤炉,卖包子的刘阿姨守着两摞竹蒸笼,蒸笼盖一掀,白腾腾的雾 “呼” 地冒出来,裹着肉香飘出老远,她手快,用油纸裹包子时,手指在油纸角上一折,

  再绕个圈,就扎得牢牢的,递到客人手里时还笑着说 “趁热吃”—— 那会儿还没有塑料袋,装东西都用油纸或布袋,客人接过包子,油纸都烫得发烫。

  一辆绿色的公交车驶过,车身上刷着 “活力 28,沙市日化” 的广告,红底白字特别显眼,画着的泡泡图案鼓溜溜的。

  1993 年之前,公交车身都是刷 “劳动最光荣” 之类的标语,这两年才开始有商品广告,笑笑还是第一次见,趴在车把上,小手指着广告喊:

  “爸爸,那上面有小泡泡!”

  林凡放慢车速,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那是洗衣粉广告,等咱们回家,爸爸给你用那个洗衣服,洗得香香的,跟笑笑一样甜。”

  路边的梧桐树刚冒新芽,嫩绿色的叶子沾着晨露,风一吹,露珠就 “啪嗒” 掉在地上,春风卷着煤炉的烟火气吹过来,混着早点摊的香味,笑笑的笑声飘在风里,脆得像糖。

  前世他总忙着跑运输,一年也见不了笑笑几次,别说骑车带她出门,连她喜欢吃咸蛋黄都记不清,如今攥着车把的手,满是失而复得的踏实,连车把的凉意都觉得亲切。

  到了市动物园,入口处立着块刷了蓝漆的木板,蓝漆掉了不少,露出里面的木头纹路,用红漆写着 “门票 5 元”,字写得歪歪的,

  旁边摆着张掉漆的木桌,售票的阿姨戴着蓝布袖套,袖套肘部磨得发亮,面前放着个铁盒子,盒盖上的锁都锈了。

  林凡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两张皱巴巴的 5 元纸币,纸币边缘都磨软了,指尖沾着的面灰蹭在纸币上,他赶紧用指腹蹭了蹭,才轻轻递到售票阿姨手里 ——

  这是他卖三天油条攒的钱,每天赚一块五,刨去笑笑的粥钱、煤钱,攒了整整三天,夜里数钱时,他还特意把钱压在枕头下。

  进园时,笑笑被门口的石狮子吸引,小手伸出去想摸,快碰到时又赶紧缩回来说:

  “爸爸,狮子会咬我吗?”

  林凡蹲下来,

  指着石狮子的爪子给她看,掌心的温度贴在她背上:

  “你看,这是石头做的,

  凉冰冰的,不会咬人的。咱们去看真老虎好不好?老虎的尾巴像小鞭子。”

  虎山的围栏是手腕粗的铁棍,漆皮掉得斑斑驳驳,中间嵌着单层玻璃,玻璃上还有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是之前游客划的。

  1993 年全国多数市级动物园都这样,没有双层防护,去年邻市动物园还出过游客伸手被老虎抓伤的事,

  所以林凡扶着笑笑的肩膀时,手指都在轻轻用力,眼睛盯着她的手,怕她好奇探头。

  笑笑扒着玻璃,看着老虎慢悠悠地晃尾巴,黄黑相间的皮毛在阳光下发亮,像涂了油,老虎打哈欠时,露出尖尖的牙,笑笑吓得往林凡怀里缩,却又忍不住从他胳膊缝里探出头。

  “你看,老虎在打哈欠呢。”

  林凡指着老虎的嘴巴,声音放得软:

  “它刚睡醒,跟笑笑一样,还没精神呢,不会咬人。”

  他从帆布包里掏出那台黑色的 135 胶卷相机,机身有点磨损,镜头盖都丢了,是托跑运输的朋友从省城旧货市场淘的。

  那会儿国营照相馆的新相机要两百多块,这台二手的花了三十五块,朋友蹲了半个月旧货市场才找到,他宝贝得很,平时都用布包着。

  胶卷是 “乐凯” 牌的,3 块 2 一卷,能拍 36 张,林凡平时只有过年才舍得装一卷,这次特意买了新的,就想多拍几张笑笑的样子。

  他举相机时,先擦了擦镜头,又调整了半天角度,怕拍歪了,按下快门时,“咔嚓” 一声特别轻,他还特意凑到取景器前看了看,才放心 ——

  笑笑睁着圆眼睛,睫毛长长的,映着老虎的影子,特别好看。

  猴山围着半人高的水泥墙,墙头上爬满青苔,摸上去滑溜溜的,几十只猴子在墙上跳来跳去,有的抢着游客扔的馒头屑,吱吱地叫。

  笑笑从帆布包里拿出王猛给的白面馒头,这馒头是用 “雪花粉” 蒸的,那会儿雪花粉比普通白面贵一毛钱一斤,王猛知道笑笑爱吃软馒头,特意多蒸了两个,还热了两次。

  笑笑掰了一小块想扔进去,林凡赶紧拦住,用手把馒头掰成碎末,碎末细得像米粒:“要掰小点儿,不然猴子会抢打架,还浪费粮食。

  ”1993 年虽说不用再饿肚子,但粮食仍金贵,林凡平时连掉在桌上的饭粒都会捡起来吃,有时笑笑剩饭,他也会把剩下的粥喝掉。

  他帮笑笑把馒头碎往墙里撒,一只棕色的小猴子立刻蹦过来抢,爪子抓着碎末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得像小球,笑笑笑得直拍手,

  还学着猴子的样子抓耳朵,蓝布罩衫的衣角晃来晃去,露出里面 “小太阳” 衫的向日葵花瓣,黄灿灿的。

  大象馆里飘着干草的味道,混着点泥土气,管理员正用铁桶给大象喂干草,铁桶上的红漆字都掉了大半,“农业学大寨” 只剩 “农业” 两个字还清晰,他提着桶走时,铁桶 “哐当哐当” 响。

  笑笑仰着脖子,看着大象用长鼻子卷干草,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馒头,眼睛瞪得圆圆的:

  “爸爸,大象鼻子好长呀!比我的胳膊还长!”

  “是呀,能卷起来好多东西呢,还能给你喷水玩。”

  林凡刚说完,就看见小卖部的阿姨在卖胡萝卜条,透明塑料袋里的胡萝卜条切得匀匀的,橙红色的,看着就新鲜。那会儿一斤胡萝卜才八分钱,

  这一小包顶多二两,算下来比市价贵了三四倍,林凡平时给笑笑买根冰棍才两分钱,这 5 毛钱能买三碗豆浆,但看着笑笑盯着胡萝卜条的眼神,他没犹豫就掏钱了 ——

  上次笑笑想要个小皮球,他没买,后悔了好几天,这次再也不想让她失望。

  他把胡萝卜条递给笑笑,手把手教她拿着,指尖握着她的小手:

  “轻轻伸过去,别吓着它,大象很温柔的。”

  笑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大象湿漉漉的鼻子碰到她手心时,凉丝丝的,还带着点干草的糙意,笑笑 “呀” 地一声缩回手,眼眶红了,却又忍不住把手指张开,想再摸一次。

  大象像是知道她怕,又轻轻凑过来,用鼻子蹭了蹭她的手背,软乎乎的。

  “爸爸!好软!”

  笑笑的声音里满是惊喜,小手还在来回搓,像是在回味那触感,眼睛亮得像星星。

  林凡又拿起相机,按下快门 ——

  这卷胶卷,他要把女儿所有的笑脸、所有的惊喜,都装进去,等她长大,慢慢看。
为更好的阅读体验,本站章节内容基于百度转码进行转码展示,如有问题请您到源站阅读, 转码声明
圣墟小说网邀请您进入最专业的小说搜索网站阅读重启人生从带娃开始称霸,重启人生从带娃开始称霸最新章节,重启人生从带娃开始称霸 圣墟小说网
可以使用回车、←→快捷键阅读
开启瀑布流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