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天,笼罩着整个卫星镇的迷雾并没有如约散去,异瘤族仍然在城市中漫无目的的游荡。

  萧临站在教堂门口眺望着远方,相比于昨天晚上的倾盆暴雨,此刻的雨小了很多。

  而执法队整个体系都崩溃了。

  徐光身上长满了肉瘤,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其他执法队成员也都被感染了,他们曾经暴露在异族之王喷吐的雾气中。

  只有身为白啸云代理人的蓝时雨勉强撑得住。

  人们被要求仍然不能离开避难所,因为异瘤族游荡的区域和他们相隔很近。

  尹池和他的手下总揽大权,开始承担安保、运输和安抚民众的任务。

  今天早上尹池来找萧临,萧临告诉他的说:“西蒙违约了。”

  尹池愣了半晌才骂了一句:“我就知道那个家伙是个杂种。”

  萧临瞥了他一眼说:“他知道我们所有人的对话,还有心里想的。”

  尹池的脸色微微一变,但随后又冷笑:“反正老子都快死了,骂他又怎么了?”

  但是话说完之后,他就开始忙碌了,尽管他自己觉得这其实毫无意义,但他还是努力让自己忙得不可开交。

  萧临看着他们忙碌,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他身后响起。

  他转过头,林念念失魂落魄的走过来,她的眼眶乌青,看起来惨兮兮的。

  林念念声音沙哑:“我试了很多次,但是联系不上西蒙……”

  “你当然联系不上他,他本来就是打算把我们活活耗死在这里,他违约了。”萧临揉了揉她的头发说道,有些心疼。

  “难道,我们就真的完全没有办法了吗?”林念念吸了吸鼻子。

  萧临用大拇指帮她擦掉眼泪,轻声说道:“总会有办法的。”

  “可是镇长他们,还有执法队的所有人,他们……都快要死了。连白先生也……”她想让自己平静一些,但是眼泪还是忍不住滑落下来。

  “念念,看过《安娜卡列尼娜》吗?”

  林念念微微一怔,不知道萧临为什么会突然转移话题,她泪眼汪汪的看着萧临,随后点了点头。

  “据说列夫托尔斯泰在写下她的结局时,曾经想过不让她去死,但是最后却放弃了,因为他发现安娜非死不可。”

  “为什么?”

  萧临回答:“因为作家不应该决定人物的命运,人物会自己作出决定,西蒙掌握着作家的能力,但是却自诩为命运,这就是他的弱点。”

  林念念似懂非懂的的看着他。

  “其实西蒙不是作家,他……什么也不是,他害怕别人看出这一点。”

  就在这时,蓝时雨从后面走过来,他的脸色很白,嘴唇抿得很紧。

  “萧临先生,白先生想见你。”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好,你在这里陪一会儿林念念。”萧临点了点头,转身朝着白啸云的房间走过去。

  他推开门,走进房间,在距离白啸云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白啸云的椅子被安放在窗前,他坐在那里,背对着萧临。

  萧临则看着他,心想这是他们认识的第几天,应该是……应该是第十天吧?

  白啸云缓缓开口:“西蒙违约了啊。”,他的呼吸粗重而迟缓。

  “是的。”萧临回答。

  白啸云轻笑起来:“我从来没想过西蒙会违约,不是因为相信他,是因为就算想了也没用,我们没有能制约他的手段。”

  “萧临先生,你看,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本质,肮脏,混乱,弱肉强食。”

  “没有人尊重我们,就算是我们死了,被碾成泥,人们也会为西蒙拍手叫好。”

  又是一阵停顿。

  “所以我才憎恨这个世界,我建立了卫星镇想要改变哪怕一点点,但是现在好像也不行了。”

  萧临没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

  白啸云突然笑了起来:“真抱歉啊,总是说要好好感谢你,但是你为我们做的越来越多,我却一直都没能兑现承诺。”

  “没关系。”

  “怎么能没关系呢?其实我是有件礼物送给你的。”

  萧临沉默了一会儿说:“好。”

  他知道那件礼物是什么,今天早上蓝时雨和他说过了。

  白啸云定定的望着窗外,过了一会儿突然说道:“萧临先生,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

  “需要我回避一下吗?”萧临问道。

  “你就留在这里陪陪我吧。”白啸云说。

  于是萧临还是站在那里。

  他看着白啸云头缓慢偏向一侧,呼吸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缓,身体也越来越放松。

  他似乎是睡着了。

  那把一直被白啸云举在手里的伞慢慢的从他手中飘落到地上。

  窗外的雨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从倾盆大雨慢慢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窗外的光芒逐渐变亮,映照着白啸云毫无血色的身体。

  或者说……

  尸体。

  他死了,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在自己的位置上停止了呼吸。

  雨,彻底停了。

  林念念看着外面突然放晴的天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拔腿就要往白先生的办公室跑过去,但是却被蓝时雨一把快拉住。

  “蓝先生,放开我,白先生他……”她大叫起来。

  但是蓝时雨没有放开,而是把她紧紧抱住低声说:“我知道,我们都知道!念念,我们都知道!”

  林念念身体剧烈颤抖,她终于忍不住趴在蓝时雨的肩膀上嚎啕大哭起来。

  她知道,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不远万里给她带桂花糕了。

  人群开始站在教堂的走廊和前厅聚集,他们都知道雨停意味着什么。

  不仅是意味着白啸云的死亡,也意味着异瘤族很快就再度采取行动了。

  西蒙的化身就在卫星镇,他也意识到白啸云死了,他狂喜起来,眼睛睁大,紧紧地攥着拳头。

  这个摧毁卫星镇最大的阻碍,终于死了。

  萧临虽然强大,但是他无法保护卫星镇的普通人,他做不到。

  而此时此刻,异瘤族此刻已经注意到了“人们”的存在,他们纷纷伸长脖子望过来,然后开始缓慢迟钝的挪动脚步。

  成群结队地慢慢朝着教堂区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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