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

  如同鬼魅般的毛骧,悄无声息地赶回来,躬身听命。

  朱元璋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如同淬了毒的匕首。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子渗入骨髓的寒意!

  “疫情当前,城中药商们却在囤货奇居,哄抬药价!”

  “标儿打算稳定市价,咱已经允准了!”

  他话锋一转,杀气四溢:“但是,暗地里,你们锦衣卫,给咱把招子放亮点!”

  “将那些个哄抬药价的商户,还有金陵周边,所有手里攥着大批药材的商人,都给咱一个不落地盯死了!”

  他站起身,走到毛骧面前,魁梧的身躯投下巨大的阴影,几乎将毛骧完全笼罩!

  随即微微俯身,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气:

  “把他们的底细,给咱查个底儿掉!”

  “背后是谁在撑腰?仓库里到底囤了多少货?联络了哪些官员?”

  “一笔一笔,都给咱记清楚了!”

  “标儿心善,想着规矩办事,不愿多见血。”

  “咱懂,他是储君,要顾全大局,要爱惜名声。”

  朱元璋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随即被更深的冷酷取代!

  “可咱不一样!”

  “有些事,光靠规矩办不了!就得见血!”

  “就得让他们知道疼!知道怕!”

  “你给咱暗中布置好!”

  “一旦标儿那边把价格压下来,市面上平稳了……”

  “哼!到时候,哪些人阳奉阴违,哪些人暗中搞小动作,哪些人之前吃得满嘴流油……”

  “有一个算一个!”

  “给咱往死里办!”

  他猛地一挥手,斩钉截铁:“该抄家的抄家!该砍头的砍头!”

  “不用经过三司会审,咱给你们这个权!”

  “就用他们的人头和家产,给咱填了这次防疫的窟窿!”

  “也让后来人看看,发国难财,是个什么下场!”

  毛骧感受到陛下话语中那毫不掩饰的凛冽杀意,心头一凛,毫不迟疑地躬身领命,声音低沉而坚定!!

  “臣,明白!请陛下放心!”

  朱元璋这才直起身,背着手,踱回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天空,目光幽深。

  “仁慈,是给守规矩的人的……”

  “对付豺狼,就得用刀。”

  ……

  是夜。

  中书省。

  值房内,烛火摇曳,将几张疲惫而凝重的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

  朱标坐在主位,户部尚书以及几位中书省的要员分坐两侧,胡惟庸亦在其中。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茶碱味和压抑的气氛。

  他们已经在此商议了整整一个下午!

  朱标的眼底带着血丝,但神情却异常专注和坚定。

  他面前摊开着几张写满了条陈的宣纸,手指在上面重重地点着:“……就这样定下!”

  “第一条,由户部牵头,即刻成立药市监管清吏司,专司防疫药材价格管控!”

  “所有相关药材,无论收购、转运、售卖,皆需报备核准,划定最高限价!”

  “胆敢逾越者,严惩不贷!”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扫视着众人!

  “第二条,各府州县关卡,对持有官府核验文书之药材运输车队,一律优先放行,不得以任何理由延误阻滞!”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效率就是人命!”

  一位户部侍郎面露难色,斟酌着开口:“殿下,这限价一事,是否再斟酌?”

  “若价格压得太低,恐商贾无利可图,反而无人愿运药售药,届时……”

  朱标猛地看向他,目光锐利如刀,打断道:“是无利可图,还是不如他们预期的那般暴利?!”

  “朝廷已考虑到运输艰辛,所定价格,绝非让他们无钱可赚!”

  “若在此等关头,还只盯着那仨瓜俩枣,罔顾百姓生死,这等商贾,我大明不要也罢!”

  他语气森然,“所以,这第三条,便是惩处!”

  “凡查实有私自囤积,哄抬药价者,视其情节轻重,初犯者,罚银五千至一万两,并没收囤积之药材!”

  “再犯者,罚银两万两,枷号示众!”

  “若有不法之辈,勾结胥吏,恶意垄断,造成恶劣影响,民怨沸腾者……”

  朱标停顿了一下,眼中寒光一闪,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最后几个字!

  “抄没家产!”

  “主犯者,斩立决!!”

  最后三个字如同惊雷,在值房内炸响!

  震得几位官员心头一颤!

  连一直垂着眼睑的胡惟庸,指尖也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们都能感受到太子殿下话语中那不容置疑的决心和隐隐透出的杀伐之气。

  这与他们平日里认知中那位宽厚仁德的储君,似乎有些不同了。

  “诸位,还有异议吗?”

  朱标环视一圈,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纷纷拱手:“臣等无异议,谨遵殿下谕令。”

  朱标长长舒了一口气,正欲让众人散去,即刻着手办理。

  就在这时。

  值房门外传来一阵极其急促,甚至有些慌乱的脚步声。

  “殿下!殿下!”

  一个东宫内侍几乎是跌撞着冲了进来,也顾不得礼仪,脸上带着狂喜和激动,声音都变了调!

  “太医院!太医院传来消息!”

  “叶……叶主事醒了!”

  “高热已退,身上脓疱也开始收口结痂!”

  “太医说……说最凶险的关头已经过去了!”

  “叶主事,无恙了!!”

  “什么?!”

  朱标霍然起身,动作之大带得身后的椅子都向后挪了半尺,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脸上的疲惫和凝重在这一瞬间一扫而空!

  被一种巨大而难以言喻的惊喜所取代!!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明亮的光彩!

  “你说什么?!”

  “他…醒了?!真的无恙了?!”

  他一把抓住内侍的胳膊,连声追问,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千真万确!殿下!”

  “太医院几位院使亲自诊的脉,都说叶主事吉人天相,已转危为安!”

  内侍激动地重复着。

  “好!好!太好了!”

  朱标连说了三个好字,脸上的笑容再也抑制不住。

  那是一种发自心底,如释重负的狂喜。

  他猛地转身,对着房内一众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官员,快速说道:“规范之事,就按方才所议,由户部与中书省即刻联署下发,不得有误!”

  “具体细则,你们斟酌办理!”

  话音未落。

  他已顾不上再交代什么。

  甚至来不及整理一下有些凌乱的袍袖。

  迈开步子,几乎是跑着冲出了值房,朝着太医院的方向疾奔而去。

  那匆忙的背影,任谁都看得出其内心的急迫和喜悦。

  值房内,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几位官员面面相觑,脸上都带着几分错愕和不解!

  户部尚书捋了捋胡须,疑惑地低语:“叶主事转危为安,确是喜事……”

  “可殿下这……这也未免太过……”

  他话未说尽,但意思很明显。

  不过是一个六品主事。

  即便此次提出了牛痘之法有功,但能让一国储君如此失态,抛下正在商议的关乎民生稳定的要务,迫不及待地亲自前去探视?

  这重视程度,实在超乎寻常。

  而一直沉默不语的胡惟庸,此刻缓缓抬起头,望向朱标消失的门口。

  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疑虑和深思。

  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若有若无地喃喃道:“叶凡……”

  “一介小小主事,竟能让殿下如此牵挂于心,方寸大乱……”

  他顿了顿,眼底的光芒闪烁不定。

  “殿下对他,看得未免…太重了些吧?”

  值房内的烛火,再次跳动了一下。

  将众人神色各异的脸庞,映照得更加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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