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哲猛地抬头,瞳仁微微缩起,眼里满是诧异。

  “时老板为何要请我?我……我既没上榜,也没什么能回报您的……”

  “不过一杯薄酒,何谈回报?”

  时念笑了,转身往巷口的太白楼走,红色长裙的下摆随步轻晃,在渐浓的暮色里像是一盏暖红的灯笼。

  “就当是谢你诗词大会上那句‘云河村月’,那字句里藏着乡土的热爱,写得很好。”

  王思哲愣在原地,望着那道清瘦却挺拔的背影,指节无意识地攥紧了书箧带子。

  犹豫半晌,终究还是抬步跟了上去。

  靴底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像在给自己打气,又像在叩问心底的迷茫。

  巷口的太白楼前,门口一对红灯笼将脚下的路照的透亮。

  暖黄的光从雕花窗棂里漏出来,混着美酒佳肴的香气飘在巷子里。

  掌柜的见时念进来,笑着迎上来:“哟,时老板,稀客啊!”

  “快里面请!有刚炖好的羊骨汤,奶白喷香,要不要给您上一锅?”

  时念摇了摇头,虽然已经初冬,但她还是吃不了这羊肉汤。

  “要间清静的包厢,备一碟酱牛肉、一碟凉拌木耳,再来一壶温好的清酒。”

  时念指了指二楼,“要靠窗的位置,能望见远处最好。”

  掌柜的麻利应着,亲自引着两人上了楼。

  包厢不大,却窗明几净。

  推开木窗,正能看见怡红院方向的灯笼。

  暖光透过绢面在夜风中轻晃,像串落在人间的碎星,衬得这小间更显静谧。

  王思哲拘谨地坐在椅沿,双手交叠放在膝头,脊背挺得笔直,倒像在书院里听先生授课般紧张。

  见时念拿起酒壶给他斟酒,琥珀色的酒液在酒杯里晃出细微波纹。

  他终于按捺不住,低声问:“时老板……您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时念把斟满的酒杯推到他面前,自己也斟了半杯。

  清酒的香气混着窗外飘来的桂香漫开:“想给你讲个故事。”

  她指尖在碗沿轻轻划着,声音放得柔缓。

  “我曾听过一个来自蓝星的旧故事,那里面有个叫范进的读书人。”

  “他考了大半辈子科举,从青丝熬到白发。”

  “他家里更是穷得揭不开锅,岳父天天指着鼻子骂他没出息,街坊邻居也总笑他痴心妄想做状元郎。”

  王思哲的睫毛颤了颤,握着碗沿的手不自觉收紧。

  指腹蹭过粗瓷的纹路,像是在共情那份窘迫。

  “然而,他五十多岁那年,还是咬着牙去又去考了一次。”

  时念的声音轻得像落在湖面的雨。

  “放榜那天,他正蹲在地里拔草,浑身沾着泥。”

  “报喜的人拿着榜单找到他,喊着范相公中举了。”

  “你猜他听完怎么着?”

  王思哲摇摇头,眼里却多了几分不自觉的专注,连脊背都放松了些。

  “他疯了。”

  时念的声音沉了沉。

  “高兴得疯了,鞋都跑掉了一只,拍着手在街上乱蹿,嘴里反反复复喊我中了!我中了!”

  “最后还是他岳父狠下心,一巴掌把他打醒的。”

  王思哲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错愕,喉结动了动。

  “中举……中举怎会疯?这……这也太荒唐了。”

  “荒唐吗?可他把一辈子的指望,都押在了中举这两个字上。”

  时念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坦荡又温和。

  “他觉得中举了就能扬眉吐气,就能让所有人高看他一眼,就能把从前受的所有委屈都挣回来。”

  “可王思哲,你说这世上的路,难道就只有中举一条吗?”

  窗外的风卷着怡红院的喝彩声飘进来,断断续续的,衬得包厢里愈发安静。

  王思哲低下头,看着碗里的酒液。

  里面映出他自己沮丧的脸,眉头皱着,眼底蒙着灰,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我落榜了。”

  他忽然开口,声音像被揉皱的纸,涩得发疼。

  “准备了七年,还是落榜了。”

  “云河村的人都说我是文曲星下凡,老秀才还把他珍藏的旧书送给我,我爹娘更是攒了一年的粮,才凑够我来盛京的盘缠……”

  “可我连个举人都中不了,我就是个废物。”

  “落榜又如何?嗯?”

  时念打断他,语气却没有半分嫌弃,反而带着点通透的豁达。

  “蓝星的故事里,还有个叫蒲松龄的读书人,考了一辈子都没中举,可他没钻牛角尖。”

  “他走街串巷听故事,把那些狐鬼花妖的传说写下来,最后撰写出一本《聊斋志异》,以供后人阅读。”

  “若有人去问,谁还记得当年那些中举的官老爷?”

  “可蓝星的故事里,人人都知道《聊斋》,知道蒲松龄。”

  她顿了顿,拿起筷子夹了块酱牛肉放在他碗里,红肉裹着酱汁,看着就有食欲。

  “你才多大?不过二十的年纪,正是该闯、该试的时候。”

  “就算再考十年,也才三十,怕什么?”

  王思哲的肩膀猛地一颤,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下,眼眶慢慢红了。

  “我知道你觉得丢人,觉得对不起村里的老秀才,对不起盼着你衣锦还乡的爹娘。”

  时念的声音软了些,“可你静下心想想,那些中举的,就真的比你强吗?”

  “我不否认中举那些学子们都很厉害,但是……那里面有一大部分人,他们的起点都比你高。”

  “因为,他们生下来就有良师指导,就有银子买书和笔墨纸砚,所以他们能中举,有运气,有家世,有你没有的捷径。”

  “可你不一样,你没有。”

  “你能做的,已经都做到了,不过是差了最后的运气。”

  她举起自己的酒碗,递到他面前:“可你也有他们没有的东西。”

  “你在云河村种过地,知道粒粒皆辛苦不是纸上的文字;”

  “你走了数百里路来盛京,知道寒门学子凑盘缠的难;”

  “你写的‘云河村月’,字字都带着生活的温度。”

  “而这些,都是你的养料,来日会滋养你成为更加茂盛的参天大树。”

  王思哲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酒碗里,漾开一圈圈细碎的涟漪。

  他想起老秀才曾跟他说“读书不是为了做官,是为了明事理、辨是非”;

  想起时念两文钱一页卖给她的蓝星诗选;

  想起自己在怡红院书角写下“云河村月照归人”时的心境。

  或许时念的话出于安慰更多,但……

  他心里那团堵了许久的东西,好像确实松动了些,透进了一点点光。

  “我……我以为您会瞧不起我,瞧不起我这个落榜的穷书生……”

  他哽咽着说,声音里带着委屈,还有点释然的轻颤。

  “我为何要瞧不起你?”

  时念笑了,举起酒碗轻轻碰了碰他的碗。

  清脆的碰撞声在静悄悄的包厢里荡开,像敲碎了压在人心头的冰。

  “笑你有勇气屡败屡战?还是笑你把天生我材必有用当真?”

  “不,我敬你!敬你敢带着全村的期望来闯盛京,敬你落了榜还没丢了读书人的傲骨。”

  王思哲望着时念清亮的眼睛。

  那里没有同情,没有嘲讽,只有坦荡的鼓励,像秋夜最亮的星,能照见人心里的光。

  他忽然端起酒碗,仰头一饮而尽,清酒的辛辣滑过喉咙,却没觉得呛,反而带出点暖意,顺着喉咙落到心口。

  “时老板……”

  他放下空碗,声音虽还有点哑,却透着股破釜沉舟的亮堂。

  “我不走了。”

  时念挑了挑眉:“哦?不回云河村了?”

  “不回了。”

  王思哲攥紧拳头,指节泛白,而眼里的灰雾彻底散了,重新亮起了光。

  “我就在盛京找份活计,去书肆抄书也好,去书院帮工也罢,白天做工,晚上温书,明年再考!”

  “就算这辈子都考不上举人,我也要在盛京闯出一条属于自己路来。”

  即使是要挣扎求存,他也想要成为爹娘甚至云河村的骄傲。

  时念笑了,眼角的细纹在灯光下格外柔和,又给她满上酒。

  “好,那这杯酒,就当是为你新开始的日子贺喜。”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爬了上来,透过窗棂落在两人身上,把旗袍和洗得发白的长衫都镀上了层淡银辉。

  远处怡红院的喝彩声还在继续,热热闹闹的。

  可包厢里的这杯酒,却比任何喧嚣都让人觉得温暖。

  王思哲话渐渐多了起来,说起云河村的月亮有多圆,说起老秀才教他写的第一个字是“人”。

  说起自己偷偷写的策论里,关于乡村劝学的想法。

  时念静静听着,偶尔插句话。

  就像听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讲心事,语气里满是认真。

  夜色渐深,两人走出酒楼时,王思哲的脚步轻快了许多。

  书箧背在肩上,往日里压得他直不起腰的重量,此刻竟像轻了许多。

  他站在巷口,对着时念深深鞠了一躬:“时老板,谢谢您!若有来日,我定当报答。”

  时念摆了摆手,笑着往怡红院的方向走:“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再说吧。”

  “记住,路是走出来的,不是想出来的。”

  旗袍的身影渐渐融进夜色里,王思哲站在原地望着,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巷口,才转身往书肆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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