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的傍晚,暮色像块浸了浓墨的绒布。

  从天际线缓缓往下沉,一点点裹住青州城的青砖灰瓦,连风里都掺了几分沉郁的凉。

  马车碾过最后一段碎石路,车轴“咯吱咯吱”地轻响,像是不堪旅途的重负。

  “念姐,前面就是青州城了。”

  赶车的念一勒住缰绳。

  他侧头往城门口望了眼,眉头悄悄拧起,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凝重。

  “就是……城门口看着有点怪,人太多了。”

  时念闻言,抬手掀起车帘一角,目光顺着念一的视线望过去。

  青灰色的城墙在夕阳余辉里泛着冷硬的光,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沉默地卧在暮色里。

  而城门口攒动的人影,就是巨兽嘴边不安分的蚁群,密密麻麻地挤在吊桥两侧,连缝隙都快被填满。

  有人席地而坐,怀里抱着裹得严实的包袱;

  有人拄着拐杖来回张望,眼神里满是焦灼;

  还有孩童趴在大人肩头,小声地哼唧着。

  晚风拂过,那片低低的絮语却散不开,像一团堵在人心口的雾。

  “停下吧。”

  时念放下车帘,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着,节奏里带着几分斟酌:

  “离城门还有半里地就好,别靠太近。”

  念一应了声,手里的缰绳轻轻一拉,马车缓缓停在道旁的老槐树下。

  浓密的槐树叶遮天蔽日,树影婆娑间,刚好把车厢藏在斑驳的光影里。

  既能清晰看清城门的动静,又不至于太过扎眼,成了天然的掩护。

  浅醉凑到窗边,望着城门口的人群,眉头微蹙:

  “这么晚了,既不是赶集的日子,也不该有这么多人堵在城门口……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的目光落在人群边缘,恰好看见一个穿补丁短打的老汉正佝偻着背,从怀里摸出一块干硬的窝头。

  他咬了一大口,喉咙滚动得艰难,像是要费尽全力才能咽下去。

  旁边的孩童扯着他的衣角哭,哭声细弱得像根绷得太紧的线,仿佛下一秒就要断。

  “穿得不算破烂。”

  素心忽然开口,眼神却没离开那些人影:

  “可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干得裂了纹,倒像是……饿了很久,又熬得没了精气神。”

  她这话一出,车厢里顿时静了静。

  时念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些人身上。

  他们的衣裳虽有补丁,却都浆洗得干干净净。

  有几个汉子穿着半旧的短褂,却依旧挺括地系着腰带。

  这绝不是流民的模样,反倒像些本分的农户或手艺人,只是遇到什么事,连站着都透着疲惫。

  “阿福。”

  时念扬声唤道。

  车帘被掀开,阿福的脑袋探进来:

  “念姐,您吩咐。”

  “去打听下。”

  时念往城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眼神里多了几分叮嘱。

  “别太扎眼,混在人群里听几句就好。”

  “得嘞!”

  阿福拍着胸脯应下。

  不过转眼他就钻进了人群中,没了踪影。

  车厢里的几人都没再说话,只听着窗外的风声、槐树叶的轻响,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孩童哭声。

  夕阳的金辉穿过槐树叶的缝隙,在舆图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青州城的轮廓被照得发亮,像一块藏着秘密的墨玉,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按何源先前传来的消息,付兴博的侄子付明远,正是这青州府的通判,素来以“铁腕治下”著称。

  可再铁腕的官,也没道理让这么多百姓堵在城门口,连进城都成了难事。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阿福的身影终于从人群里钻了出来。

  先前脸上的笑意早没了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愤怒和焦虑的潮红,连额角的青筋都隐隐凸起。

  他几步窜到马车边,棉鞋上沾着的泥点子溅了车帘半片,也顾不上擦。

  “念姐,这事儿邪乎得很!”

  阿福扒着车帘大口喘气。

  “我刚跟个卖菜的大婶聊了,她说前阵子山里的土匪下了山,直接屠了离城三十里的乱石村!”

  “屠村?”

  素心的声音陡然拔高,又慌忙捂住嘴,眼底满是惊惶。

  她自小在南岸长大,哪里听过这般血腥的事。

  “对,就是屠村!”

  阿福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得厉害。

  “听说那土匪下手狠得很,乱石村一百三十多口人,连刚满月的娃都没放过,全村几乎被烧了个干净!”

  “这事儿一传开,青州周边的村子都慌了,老百姓全想着往城里躲。”

  “毕竟城里有官兵守着,总比在村里挨土匪的刀子强。”

  “一开始青州城还让进,”

  阿福顿了顿,语气里的火气越来越重,连带着呼吸都粗了几分。

  “可这两日不知怎么了,守城的士兵突然改了规矩,说是防土匪混进城,开始限制百姓入城。”

  ”这些人在城门口耗了三四天,带的干粮早吃完了,附近的店家瞧着可怜,偶尔送些窝头、米汤。”

  “可架不住他们人多啊……”

  “刚才我还看见个妇人,怀里的娃哭着要吃的,她只能把娃往怀里按,自己偷偷抹眼泪。”

  他往人群里瞥了眼,声音又低了些:

  “还有个老汉,想往前挤着求守城的通融,直接被士兵推搡着摔在地上,包袱里的干粮撒了一地,全被踩烂了。”

  “那守城的就不管百姓的死活?”

  素心的声音发颤。

  “管?他们只认银子!”

  阿福往地上啐了口,语气里满是鄙夷。

  “我跟那大婶打听清楚了,现在想入城,一个人得交二十个铜板!”

  “少一个子儿都不让过,连怀里的娃都得算半个!”

  “二十个铜板?”

  时念的眉峰狠狠蹙起。

  二十个铜板对寻常庄户人家而言,这绝非小数目。

  寻常农户起早贪黑干一天活,也就挣十几个铜板;

  一家三口入城,就要六十文,足够买好几斤糙米,够一家人吃小半个月。

  敢定这样的价,哪里是“防匪”,分明是借着百姓的恐慌敛财!

  “这青州的官员是疯了不成?”

  浅醉的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

  “青州离盛京才六百里,快马加鞭两日就能到,他就不怕这事传到皇上耳朵里,掉了乌纱帽?”

  时念没接话,只是重新掀起车帘,目光盯着城门口。

  夕阳的最后一缕金辉落在那块泛黄的告示牌上。

  风一吹,纸张边角微微卷起,上面的字迹被吹得有些模糊。

  守城的士兵腰间的刀鞘在余晖里闪着冷光。

  有个老汉试图往前挤,嘴里还念叨着“求各位官爷通融”,立刻被两个士兵推搡着往后退,动作粗鲁得像在驱赶牲口。

  而人群后方,几个穿绸缎的商人正被士兵恭敬地引着入城。

  他们手里提着锦盒,腰间的钱袋鼓鼓囊囊,一看就没少给“孝敬”,连查都没被查一下。

  “不是疯了。”

  时念缓缓放下车帘,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石头,每个字都带着寒意:“是有恃无恐。”

  付兴博在盛京的势力盘根错节,太子就是他的底气。

  付明远作为他的亲侄子,敢在青州如此明目张胆地搜刮民脂民膏,背后定然有付兴博撑着。

  至于那青州知府……

  恐怕早就默许了这事,甚至可能这青州知府也是太子一党。

  说不定,这青州城门的“二十文”,就是用来填补盐仓亏空。

  用百姓的活命钱,填权贵的窟窿。

  “哎,到头来苦的还是老百姓。”

  晚晴望着窗外越来越浓的暮色,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再耗下去,怕是真要出人命。”

  土匪屠村是真,百姓恐慌是真,可这些苦难,到头来都成了某些人牟利的工具。

  就像南岸的盐价,明明是张万利囤积居奇,却被说成“海灾所致”;

  如今青州的城门,明明是官吏敛财,却被冠上“防匪”的名头。

  自古皆是如此,百姓的苦难,从来都是权贵垫脚的砖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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