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名字像沉在记忆深处的礁石,被她遗忘了太久。

  当年先皇最疼爱的大长公主许兰溪……

  放着盛京的荣华富贵不要,执意下嫁华南祁家,引得整个南齐都哗声一片。

  先皇当时虽气极,却终究抵不过疼爱女儿的那颗心。

  不仅陪嫁了半座他自己的私库,还亲赐了一支“龙卫”。

  而龙卫……

  那是只有皇子才能配备的精锐护卫队。

  这一切,都只为了护她在华南能够安稳度日。

  只是这些年大长公主自嫁去华南之后,便鲜少回盛京。

  而祁家也从不掺和朝堂纷争,所以渐渐成了皇室家谱上一个模糊的名字。

  皇后甚至快忘了,这世上除了盛京的皇族,华南边还卧着这样一头低调的猛虎。

  “祁醉……”

  她喃喃念着这个名字,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

  “我没记错的话,是许兰溪的那个儿子吧!”

  “是。”

  嬷嬷的声音透着小心翼翼。

  “听说祁世子自小在华南长大,性子烈得很。”

  “三年前,他不知为何突然决定要去四处游历,这些年来一直没人知道他的踪迹,没想到会出现在青州……”

  皇后忽然冷笑一声,只是那笑容里却藏着奇怪的情绪。

  “时念还真是运气好的惊人!”

  在盛京有许澜沧明里暗里护着,出了盛京,竟还能撞上祁家的少主。

  这两个最不该掺和朝堂纷争的人,偏偏都成了她的靠山。

  “龙卫……”

  她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眼底闪过一丝狠戾。

  先皇当年给大长公主的龙卫到底有多少?

  战力如何?这些她一概不知。

  祁家蛰伏这么多年,突然让少主露面救下时念,是单纯的巧合,还是……

  早就和许澜沧连成了线,又或许,早就知道了当年的事……

  殿外传来太监的通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许承珏掀帘进来时,玄色衣袍上还沾着尘土,瞧着像是从东宫急急忙忙赶来的。

  他见殿内一片狼藉,眉头皱了皱。

  “母后这是怎么了?”

  皇后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重新端起皇后的威仪。

  “没什么,只是听闻时念没死,有些气极。”

  “时念没死?”

  许承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不顾仪态当即踹翻旁边跪着的小太监。

  “天云寨那群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办不好的何止是他们。”

  皇后的声音冷得像冰,“你可知救走时念的是谁?是华南祁家的人。”

  “祁家?”

  许承珏愣了愣,一时半会儿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半晌他才终于想起母后口中的祁家是哪家。

  “大皇姑那个祁家?”

  皇后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的火气更盛,却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

  “没错,是你皇姑大长公主的婆家。”

  “当年你皇祖父赐了他们龙卫,虽远在华南,却也是皇室血脉,动不得。”

  “皇室血脉又如何?”

  许承珏的语气带着不屑,反正……

  “不过是群偏安一隅的乡巴佬,也敢管盛京的事?”

  “你懂什么!”

  皇后厉声打断他,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祁家看着低调,手里握着华南的铁矿和商路,财力雄厚得很。”

  “更重要的是那支龙卫,据说以一当十,当年华南叛乱就是你皇姑让他们出手摆平的!”

  太子入东宫多年,南齐帝也不曾将龙卫交给他,不也是担心……

  她抓住太子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

  “现在时念有许澜沧和祁家撑腰,等于同时攥着盛京的兵权和华南的财路。”

  “若是再让她把《蓝星诗词集》往各州府推广,那些寒门学子、商贾百姓都得念她的好。”

  “到时候,谁还认你这个太子?”

  许承珏的脸色终于变了,眼里的不屑褪去,染上几分愤怒与惊惧。

  他想起在朝堂上,言锵拿着南岸盐仓的账册弹劾他时,那些寒门官员眼底的亮;

  想起盛京书院的学子们捧着《蓝星诗词集》争论“民惟邦本”时的狂热。

  “那、那怎么办?”

  他的声音里带了些微的慌乱,“总不能让祁家和梁王联手……”

  皇后没说话,只是望向窗外。

  宫墙下的梧桐叶被风卷得打转,像极了她此刻纷乱的心绪。

  她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大长公主出嫁那日,先皇拉着她的手说:

  “皇家的人,哪怕住到天涯海角,骨子里的血也是热的。”

  “你要记着,最该防的不是外敌,是自家人的离心。”

  那时她只当是老糊涂的絮语。

  如今她才懂,有些势力从不是消失了,只是收起了利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而时念,或许就是那个撬动棋局的时机。

  梁王府的水榭上,荷叶上的露珠滚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许澜沧捏着密信的手指忽然收紧,宣纸在掌心皱成一团,墨色的字迹被揉得模糊。

  “祁醉?”

  他低念出声,玉扳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皇姐的儿子?”

  站在身后的沧九低着头,声音里带着几分懊恼。

  “是。”

  “沧七按您的吩咐,带着二十个弟兄守在青州官道旁。”

  “本打算等天云寨得手,就趁机端了他们的老巢,连带着付明远那条线也能一并揪出来……”

  “没想到祁少主突然出现,不仅救了时念,还放走了天云寨的人,打乱了咱们的计划。”

  许澜沧将密信随手扔进湖里,纸页在水面打了个旋,很快沉了下去。

  他望着湖面倒映的云影,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耐人寻味的深意。

  “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偶然,还是皇姐早有预谋。”

  他想起那位素未谋面的表侄,只听说是个混不吝的性子。

  三年前突然离家游历,原来是跑到青州去了。

  “放着安稳的华南不待,偏要去蹚这浑水。”

  沧九有些不解。

  “主子,要不要属下再去查查?祁少主救时念,是巧合,还是……”

  “不必查。”

  许澜沧打断他,指尖在石桌上轻轻敲击。

  “皇姐的性子你该知道,看似不管盛京的事,但盛京的消息,她可是心里门清。”

  “这一次究竟是意外还是皇姐有意而为之还不清楚,去查反而打草惊蛇。”

  大长公主当年嫁去华南,本就与朝中的勋贵派系不对付,付家更是当年反对她婚事的主力。

  如今付兴博的侄子在青州苛捐杂税、豢养匪类。

  祁醉出手,与其说是救时念,不如说是替皇姐敲打付家。

  “那天云寨和付明远……”

  沧七追问,语气里带着不甘。

  就差一步,就能把太子在青州的势力连根拔起了。

  “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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