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转的《嫦娥奔月》唱腔还在怡红院的夜色里绕梁。

  混着阶前桂树飘来的甜香,本是中秋赏戏的惬意光景,却因一道明黄身影的踏入,悄然变了味。

  南齐帝驾临的消息没提前透半分。

  原本凑在一处热议戏文的官员们,瞬间敛了谈笑。

  大多人腰背不自觉地挺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冰凉的边缘。

  然而他们的眼神却忍不住往鹊中堂那间最雅致的包厢瞟。

  离雅间远些的几位官员,借着戏台骤起的锣鼓声低声交谈。

  声音压得像蚊蚋似的,生怕漏进贵人耳中。

  “皇上怎么会突然来这儿?难道是时老板的面子大,连皇宫都递了帖子请皇上过来?”

  “瞧着不像!”

  旁边的人立刻摇头。

  “时老板的戏班虽红,可要是真往宫里递了帖子,咱们这些常来捧戏的,怎么会半点儿风声都没听见!”

  另一位官员跟着附和,目光飞快往雅间方向扫了眼,又慌忙收回。

  “依我看啊,是时老板这怡红院办得合了皇上心意。”

  “你们瞧这中秋布置……皇上定是特意来凑个热闹,捧个场。”

  这话让周围几人悄悄松了口气,可也不敢再放肆说笑,只能强压着心思盯向戏台。

  台上玲珑饰演的嫦娥正立在“圆月”灯影旁。

  她的水袖轻拂过鲛绡裁的云纹,身姿翩跹得像幅会动的仕女图,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可受邀来的官员们哪有心思赏戏?

  满脑子都在转着“皇上为何突然驾临”的念头,连桌上温着的雨前茶、酥软的莲蓉月饼都忘了动。

  尤其是鹊中堂雅间附近的人,更是如坐针毡。

  之前还能跟家眷低声说笑两句,此刻却个个正襟危坐,连呼吸都放轻了。

  生怕动静大了惊扰了隔壁的帝王。

  有位年过五旬的通政司大人,手一抖碰倒了茶杯,茶水顺着桌沿溅在衣衫上,洇出一大片湿痕。

  他慌忙掏出手帕去擦,额角都冒了汗,嘴里还不住地小声嘀咕“罪过”。

  就在这满院拘谨的氛围里,一道吊儿郎当的身影却逆着人群,晃进了鹊中堂的雅间。

  是李贤。

  他活脱脱一副不受管束的纨绔模样。

  扫了眼雅间里满座敛声屏气的“正经人”,他嘴角不屑地撇了撇。

  径直走到靠窗的空位坐下,还大喇喇地把脚搭在旁边的矮凳上。

  目光扫过雅间,正好落在李睿身上。

  永安侯正陪着刘氏说话,身旁的李煜和李娇苒凑在一块儿,讨论着戏里的嫦娥该选广寒宫还是人间。

  李贤嘴里的月饼瞬间没了滋味,嚼着像吞了糙糠。

  他压低声音嘀咕了句:“就会装模作样。”

  这话虽轻,却还是被身后跟着的随从听了去。

  那随从是李睿特意派来盯着李贤的,见状连忙上前半步,放低声音劝。

  “公子,侯爷也是盼着您能跟夫人、二公子和小姐多亲近亲近。”

  毕竟是一家人,总这么生分着……

  “亲近?”

  李贤转头,冷笑一声,把手里啃剩的月饼皮往桌上一扔,碎屑溅了半桌。

  “我跟那个害死我娘、占了我娘位置的女人,有什么好亲近的?”

  随从顿时闭了嘴,没再说下去。

  他哪能不知道李贤的心结?

  当年先夫人苏婉走得急,缠绵病榻没几日就去了。

  然而没过多久,侯府就托了媒人往刘家提亲。

  李贤打那时起就认定,是刘氏耍了手段抢了母亲的位置。

  所以这些年不管刘氏怎么示好,他都视若仇敌。

  可只有侯府里少数几个老人知道。

  当年是老太君见李睿身边没个体己人照料。

  又心疼李煜那时才三岁,怕孩子没娘受委屈,才急着要给李睿续弦。

  刘家一开始还再三推辞,是老太君亲自登门说了好几次,才点头应下的。

  而这些内情,李贤却半句都听不进去。

  不远处的刘氏恰好瞥见了李贤独自坐着的模样。

  自她嫁进侯府,李贤就没给过好脸色。

  可她总记着老太君临终前的托付,想替她好好照看这孩子,可偏偏怎么都暖不透他的心。

  刘氏悄悄拉了拉李睿的袖子,目光往李贤那边递了递,声音压得极轻:

  “要不……我去叫贤儿过来一起坐?左右这位置也空着,一家人凑在一块儿,也热闹些。”

  李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正好撞进李贤眼里毫不掩饰的敌意。

  那眼神冷得像冰,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刘氏的手背。

  “别去碰钉子了,他那驴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越叫他,他越拧着来,回头再闹得大家都不痛快。”

  刘氏知道李贤误会她,也想过找机会解释。

  可每次刚要开口,就被李贤冰冷的眼神堵了回去,到嘴边的话也只能咽回去。

  这些年,她虽盼着儿子李煜将来能有出息。

  可李睿一直坚持“长幼有序”,明着暗着都提过侯府爵位将来要传给李贤,她从不敢有半点小动作。

  在这侯府里,李睿的态度才是顶要紧的,她哪敢违逆?

  “娘!你快看!嫦娥要从月亮上下来了!”

  李娇苒忽然拉了拉刘氏的手,小手指着戏台,声音里满是兴奋。

  刘氏连忙收回思绪,顺着女儿的目光望去。

  只见玲珑顺着戏台顶端垂下来的白绸缓缓落下,水袖展开时像朵盛开的白莲。

  台下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声。

  刘氏勉强牵起嘴角笑了笑,伸手帮李睿理了理有些歪的衣领。

  这些年她虽盼着儿子李煜能继承侯府爵位,可李睿一直坚持“长幼有序”,她也从不敢有大动作。

  虽然偶有点小算计,但那些也从未真的伤到李贤。

  这一幕,恰好被李贤看得真切。

  他看着刘氏对李煜温柔的模样,看着李睿对她们母子的和颜悦色,心里的火气像被浇了油,烧得更旺。

  猛地抓起桌上的酒,仰头往嘴里灌。

  辛辣的酒液直冲喉咙,呛得他弯腰咳嗽。

  眼角红了一大片,他却依旧不肯放下酒坛,任由酒液顺着下巴往下淌,浸湿了胸前的衣襟。

  小厮连忙递过手帕,他却一把挥开,之目光死死盯着刘氏的方向。

  若是他的娘还在,父亲的身边岂会被这个“外人”占了去?

  李煜和李娇苒又怎么会分走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公子,别喝了!这酒烈,您再喝该醉了,一会儿还要回府呢!”

  小厮急得直跺脚,却不敢上前抢酒坛。

  “回什么府?”

  李贤放下酒坛,眼睛红得吓人,声音里带着哽咽。

  “那侯府里有我娘的影子吗?有半分是我能安心待的地方吗?”

  这话像根针,扎得小厮哑口无言。

  他看着李贤落寞的侧脸,忽然想起前夫人还在时的光景。

  那时的李贤也是个爱跟在母亲身后的乖孩子,会抱着苏婉的胳膊撒娇,会把刚学的诗念给母亲听,眼里满是光。

  可自从前夫人走了,李贤就像变了个人,浑身长满了刺,用冷漠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戏台的锣鼓声忽然变得急促,《嫦娥奔月》唱到了尾声。

  玲珑站在戏台中央,亮开嗓子唱着“人间烟火胜广寒,愿弃仙籍守尘缘”,声音清亮婉转。

  台下的宾客都跟着鼓掌,连雅间里的南齐帝都拍了手,赏了一锭沉甸甸的金元宝。

  李贤却没心思看,也没心思听。

  他猛地站起身,抓起搭在椅背上的长衫,胡乱往肩上一搭,对自己的小厮道:

  “走,回府。”

  小厮愣了愣,连忙跟上。

  “不等侯爷、夫人他们一起吗?”

  “不等了。”

  李贤的声音冷得像秋风,刮得人心里发寒。

  “跟他们待在一块儿,我只觉得恶心。”

  他转身就往院外走,脚步有些踉跄。

  长衫的下摆扫过阶前的桂树,带起几片细碎的花瓣,落在地上被往来的脚步碾成了泥。

  刘氏正好瞥见他离去的背影,手里的帕子攥得更紧。

  李睿看在眼里,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轻声安慰:

  “别往心里去,他还小,不懂事,早晚有想通的那天。”

  刘氏点点头,目光重新落回戏台,可眼里的笑意却淡了许多,只剩一片挥之不去的愁绪。

  她知道,李贤的“想通”,或许还要等很久很久。

  久到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满院的喝彩声、锣鼓声裹着桂香飘得很远。

  没人在意那个落寞的身影离去时,眼底藏着的委屈与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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