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壮挺直腰杆,故意拍了拍锦袍前襟,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他拖长了调子道:

  “好啊!既然时老板非要较真,那咱们今日就说道说道!”

  “不就是几句祖上留下的英文吗?我蓝家的祖训,我作为蓝家的子孙又怎么会忘!”

  围观的百姓瞬间静了下来,连之前一直摇头质疑的人踮起了脚,脖子伸得老长。

  谁也没见过那卷神秘的羊皮书,更没听过“英文”是什么模样。

  此刻都屏住呼吸,想看看这蓝壮到底是不是真的“蓝星后人”。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装出熟稔的模样,眼神扫过公堂内外,朗声道:

  “那羊皮书开篇第一句,是‘In the beginning...’,读作因热比根宁,翻译过来就是起初之时!”

  “毒妇,你天天拿着羊皮书翻译,该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说完,他还得意洋洋地瞟了时念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等着看她慌神辩解的模样。

  可时念只是挑了挑眉,眼底掠过一丝讥诮。

  她倒没料到,对方折腾这么久,只找了这么个破绽百出的“证据”。

  这哪是什么“祖训”,分明是随便找了句外文凑数。

  连羊皮书里文字的基本设定都没摸透。

  当初,为了预防有同样的穿越者“分蛋糕”,她特地将书封页上的文字更改成了比英文还要早的腓尼基字母。

  她没接蓝壮的话,反而转头对旁边的衙役温声道:

  “劳烦差大哥跑一趟,去把我昨日呈给府衙的羊皮书誊抄本取来,让陈大人和各位乡亲都瞧瞧,也好辨个真假。”

  衙役应声而去,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捧着抄本回来。

  抄本打开,封皮上“蓝星羊皮书誊抄本”几个字是时念亲笔所书,还盖了怡红院的朱红小印。

  陈立威伸手接过誊抄本,指尖捻开第一页。

  纸上既没有蓝壮说的“ In the beginning”,也没有“起初之时”。

  只有几行弯弯曲曲的象形符号,笔画古朴,就像刻在龟甲上的纹路。

  符号旁边的空白处,用小楷写着清晰的翻译:“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此为蓝星羊皮书开篇,非英文,乃腓尼基字母。”

  陈立威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抬眼看向蓝壮时,眼神里已带了几分冷意。

  “你说的为何与誊抄本上的内容半点不符?”

  “这誊抄本昨日已由衙役核验,封皮印章、内页字迹皆无破绽,你倒说说,是它假,还是你在撒谎?”

  蓝壮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被冻住的湖面,连嘴角的弧度都变得僵硬。

  他慌忙摇头:

  “不……不可能!这誊抄本肯定是假的!是时念故意改的!我蓝家的祖产,我还能记错?”

  “假不假,可不是你一句话就能定的。”

  时念上前一步,指尖轻轻点在誊抄本的腓尼基字母上,声音清亮得让公堂内外都听得真切。

  “这符号是腓尼基文字,对应南齐典籍里的天地玄黄。”

  “去年礼部方尚书、鸿胪寺李少卿,还有盛京书院的何山长,都曾来怡红院看过原羊皮书的拓本,当场验证过这些文字的渊源。”

  “你说这誊抄本是假的,难不成是在怀疑方大人他们几位朝廷重臣,也跟我串通好了欺瞒众人?”

  这话像把锋利的刀,瞬间戳破了蓝壮的狡辩。

  公堂外的百姓顿时哗然,连之前还半信半疑的人都摇起了头。

  方仲文再怎么偏向东宫,也是礼部尚书,哪会跟一个民间女子串通撒谎?

  时念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蓝壮紧紧攥着锦袍的手,语气里添了几分压迫:

  “倒是蓝公子,你说的其实是蓝星另一本典籍《圣经》的开篇,虽也收录在羊皮书的附录里,却绝非主卷的古经内容。”

  “连祖上留下的文字是甲骨文还是外文都分不清,连主卷和附录都搞混,也好意思说自己是蓝星后人?”

  “你配吗?”

  蓝壮的脸“唰”地变得惨白,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手忙脚乱地想再摸锦袍里的纸条核对,却被时念一眼看穿。

  “差大哥,”

  时念转头对衙役道,“劳烦搜一搜蓝公子的身,想必能找到他记得英文的证据。”

  陈立威冷着脸点头:“搜!”

  衙役立刻上前,一把攥住蓝壮的手腕,力道之大让他痛呼出声。

  另一只手顺着锦袍内衬摸去,很快就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纸。

  纸上歪歪扭扭写着三行字,第一行是“英文”,第二行是注音,第三行是翻译。

  陈立威接过纸条,对照着誊抄本看了一眼,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手里的惊堂木“啪”地拍下。

  “好一个蓝星后人!”

  “竟敢拿着假纸条在公堂之上欺瞒本官、诬陷良民!你可知这是大罪?”

  蓝壮“噗通”一声瘫坐在地,裤脚瞬间湿了一片,嘴里语无伦次地辩解:

  “不是我编的!是有人让我这么说的!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站在他身后的妇人突然扑上来,一把捂住他的嘴,指甲深深掐进他的脸颊,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威胁:

  “蓝壮!你想死别拉着我们垫背!”

  “那黑衫人是什么身份你不清楚?你敢说出来,咱们全家都得被丢进护城河喂鱼!”

  蓝壮被她掐得痛呼出声,眼里瞬间布满恐惧。

  他慌忙闭了嘴,只剩下喉咙里发出“唔唔”的闷响,身子抖得像筛糠。

  可他那句没说完的话,早已像颗炸雷,在公堂内外炸开了锅。

  “原来是有人指使的!我就说怎么突然冒出来个蓝星后人!”

  “谁啊?这么缺德!竟想着用这种法子毁怡红院的名声!”

  “还能有谁?花月楼呗!前阵子抄怡红院的戏被断了财路,肯定是他们不甘心!”

  “不对不对,大满园也有份!”

  “我前几日还看见大满园的掌柜跟花月楼的范妈妈偷偷见面!”

  “听说这两家背后都有人撑腰,难不成是……”

  有人话说到一半,突然压低了声音,眼神往皇宫的方向瞟了瞟,剩下的话尽在不言中。

  议论声浪差点掀了公堂的屋顶,连陈立威都愣住了。

  他早猜到蓝壮是受人指使的托儿,却没料到会牵扯出花月楼和大满园,更没料到背后可能连带着东宫的势力。

  他捏着纸条的手指紧了紧,心里飞快地盘算。

  这事若是查下去,怕是要触碰到皇家秘辛,不是他一个府尹能扛得住的。

  他下意识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时念。

  却见她望着瘫软在地的蓝壮,眼底没有半分意外,只有一片沉静,仿佛早已猜到背后有人操控。

  陈立威定了定神,再次敲下惊堂木,声音震得满堂安静:

  “大胆蓝壮!竟敢在公堂之上信口雌黄、攀咬他人!”

  “来人!将蓝壮及其同伙妇人等涉案人等全部押入大牢,待本官查明背后主使,再行发落!”

  衙役们立刻上前,拖着哭喊挣扎的蓝壮等人往外走。

  蓝壮的求饶声、妇人的咒骂声渐渐远去,很快就被百姓的议论淹没,再也听不清。

  陈立威合上誊抄本,递还给时念时,语气缓和了许多:

  “时老板,今日之事,倒是让你和怡红院受委屈了。”

  “本官会尽快彻查,还你一个彻底的清白。”

  时念接过誊抄本,对着陈立威福了福身:

  “多谢大人秉公执法,能还怡红院清白,已是民女的荣幸。”

  至于结果,没那么重要。

  这件事继续查下去只会牵扯到东宫那位,南齐帝就算为了维护皇室的颜面,也不会将真相公之于众。

  与其更进一步惹恼南齐帝,不如就此收手。

  衙门外的阳光正好,映得誊抄本封皮上的字迹格外亮。

  原来那蓝壮是假的,原来时老板手里的羊皮书是真的,原来怡红院一直在好好传承蓝星文化。

  时念走出顺天府,秋风卷起她鬓角的碎发。

  她抬头望向皇宫的方向,远处的宫墙藏在薄云之后,看不见半个人影。

  然而她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高墙之内,还有暗流在悄然涌动,没那么容易平息。

  巷口的茶棚里,王思哲正捧着《蓝星诗词集》,给围过来的百姓绘声绘色地讲着今日公堂的事。

  讲到时念指出腓尼基字母和英文的区别时,他激动万分:

  “时老板太厉害了!三句话就戳穿了那假后人的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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