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睿看着儿子失魂落魄的模样,没有动怒,只是从那叠纸里抽出一张泛黄的官凭,递到他面前。

  上面用小楷清晰写着时念的出生年月,落款盖着泉州府的朱红官印,墨迹虽淡却依旧清晰。

  旁边还附着当年盛京牙行的买卖记录,日期、经手人、甚至时念被赎籍的凭证,都与时念的经历完全吻合。

  “我让手下查了三次,从泉州到盛京,每个环节都核对过,不会错。”

  李睿的声音很平静,却像重锤般砸在李贤心上。

  李贤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半天发不出一点声音。

  曾经的画面在脑海里走马灯似的转。

  可现在才知道,这个被他轻视,甚至敌视的女子,是母亲临终前还在牵挂的小姨的孩子,是他血脉相连的亲表姐。

  “小姨……她……那些年过得好吗?”

  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李睿却抬眼看向他,语气平静却带着点刺:

  “若是还好,你觉得时念还会出现在盛京吗?”

  “还会沦落到春螺巷那样的烟柳之地,靠自己小心筹谋谋生吗?”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李贤的希望。

  他攥着纸张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纸张边缘被捏得变形,甚至被指甲戳出了小破洞。

  是啊,若是过得好,时念怎会被牙行拐卖,怎会从泉州辗转千里到盛京,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

  而他,作为亲表弟,不仅一无所知,还一次次对她恶语相向,甚至……

  “当年你母亲身体不好,嫁入侯府五年才生下你,那时时念已经能下地跑了。”

  李睿的声音带着一丝惋惜:

  “你母亲总说,当年外公家出事,她没能带着小姨一起走,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后来她病重,更是天天念着苏昭,念着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外甥女。”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李贤尘封的记忆。

  那年他才十五岁,可苏婉却已经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张薄纸。

  他坐在床边的小凳上,被母亲枯瘦的手攥着。

  那双手只剩骨头,却攥得很紧,像是怕一松手就再也碰不到他。

  “贤儿……”

  苏婉的声音断断续续,每说一个字都要喘口气。

  “娘……娘可能陪不了你多久了……”

  李贤当时崩溃大哭,将夫子说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全都抛之脑后。

  他抱着母亲的手喊“娘不要走,娘不要丢下贤儿”。

  苏婉用另一只手轻轻擦去他的眼泪,眼神望向窗外的树,像是在看很远很远的地方。

  后来李贤才知道,那是泉州的方向。

  “娘……娘最惦记的,就是你小姨……”

  “当年她没能和我一起来盛京,后来咱们就断了联系……娘多希望……”

  “多希望能再见她一面,哪怕只是问问她,过得好不好……”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却执着地重复:

  “若是以后……你遇到你小姨……或者她的孩子……一定要替娘问一句……问她……是不是还好好的……”

  当时的李贤似懂非懂,只知道一个劲点头。

  那时候他的拳头攥得紧紧的,郑重地承诺“娘放心,贤儿一定问,一定找到小姨和她的孩子”。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多年后,他真的遇到了小姨的孩子,却没有认出来。

  甚至还一次次轻视她,伤害她。

  “贤儿,你母亲临终前,把这个交给我,说若是有朝一日找到苏昭的孩子,就把这个给她。”

  李睿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银锁。

  “现在,你知道该给谁了。”

  回忆到这里,李贤猛地回神,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撞在桌沿。

  他的胸口像被一块巨石压住,闷得喘不过气,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到眼眶,又被他强行憋回去。

  他是永安侯府的嫡长子,不能在人前示弱,更不能在小厮面前掉眼泪。

  可心里的愧疚和疼痛,却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母亲的遗言还在耳边回响,那声“替娘问一句她过的好不好”,像鞭子一样抽着他的心,抽得他生疼。

  “公子,您没事吧?”

  小厮见他脸色苍白得吓人,连忙递过一块干净的帕子,小心翼翼地问:

  “要不要先回府休息?侯爷那边我去说一声。”

  李贤摇了摇头,目光望向窗外。

  河山楼的红灯笼亮得通透,却照不进他心里的阴霾。

  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眼神,满是对小姨的牵挂和遗憾;

  想起时念在春螺巷挣扎求生的日子,想起她把怡红院从烟柳之地改造成如今的模样,想起她在泥泞中的挣扎……

  若是母亲知道小姨的孩子过得那么苦,该多心疼?

  若是母亲知道他对表姐做过的那些事,该多失望?

  隔壁“揽月阁”的热闹声还在飘过来。

  阿福正举着酒壶,非要给时念添酒。

  “念姐,今日乔先生中举,这么大的喜事,您可得多喝两杯!”

  “不然咱们这热闹就少了点滋味!”

  时念望着杯里琥珀色的酒液,鼻尖萦绕着烈酒的辛辣,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酒量浅,只怕一口就醉了,到时候还得麻烦吴婶熬醒酒汤。”

  “醉了也不怕!”

  已经醉醺醺的乔章林也跟着起哄,他今日喝得不少,脸颊泛着红。

  “咱们院里有吴婶熬的醒酒汤,甜丝丝的,醉了回去喝一碗,保准半个时辰就醒,一点不耽误事!”

  吴婶在旁瞪了乔章林一眼,语气带着点嗔怪:

  “别听他们的,这酒烈得很,你一个姑娘家,不想喝就不喝。”

  只是嘴上说着阻拦的话,却没真的把时念的酒杯挪开。

  毕竟今日高兴,曾经的青楼出举人老爷,说出去谁信啊?

  既然他们想要闹,也就任由着他们闹一回。

  她把软糕往她面前推了推:“先垫垫肚子,别空着胃喝酒,容易醉。”

  时念看着眼前这群人,无奈摇摇头。

  浅醉和晚晴在旁笑着劝“就喝一小口,尝尝味道就行”。

  连暖夏怀里的陆襄都跟着喊“念姐喝!念姐喝!”。

  时念终是松了口,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烈酒入喉,像一团火滚过喉咙,烧得她眼眶微微发热。

  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嘴角却悄悄勾起一点笑意。

  众人见状都笑起来,阿福拍着桌子喊“念姐终于喝了!乔夫子,你看我就说能劝动吧!”

  乔章林也跟着举杯,对着满桌人朗声道:

  “今日我能中举,全靠念姐给我机会、请夫子辅导,靠吴婶每日给我准备热饭,靠院里各位兄弟姊妹的帮衬!”

  “这杯我敬大家,谢谢你们!”

  酒桌的氛围再次推向高潮,杯盏碰撞的脆响、众人的笑声、谈笑声混在一起,像一团暖火,把冬日的寒意都驱散得干干净净。

  时念望着这热闹的景象,心里暖融融的,又端起酒杯,对着吴婶举了举,再抿了一口。

  或许是今日太高兴,连这辛辣的烈酒,都暖到了心底。

  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来,街上的灯笼次第亮起,像一串糖葫芦挂在巷口,众人才勾肩搭背地走出河山楼。

  阿福搂着念一的肩膀,嘴里哼着跑调的《悟空》;

  乔章林被大力扶着,脚步有些虚浮,却还在跟身边的王思哲讨论年后会试的准备;

  浅醉和晚晴一左一右扶着吴婶,暖夏跟在后面……

  路过护城河时,阿福忽然停住脚步,指着河边的空地喊:

  “咱们在这儿坐会儿吧!吹吹晚风醒醒酒,还能看看月亮!”

  不等众人反应,他就拉着念一念八一起地坐在地上。

  刚换不久的新棉裤沾了泥土也不在意,还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乔夫子,过来坐!这里能看见河对面的灯笼,好看得很!”

  乔章林、王思哲也跟着坐下。

  连陆襄都挣脱浅醉的手,跑到河边捡起一片枯黄的柳叶,举着跑到时念面前。

  “念姨姨!你看!像小船!”

  吴婶看着满地坐得横七竖八的人,没好气地皱起眉。

  “这地上多脏啊,刚穿的新衣裳,坐一会儿就全沾了泥!回头还得洗,多费劲!”

  嘴上抱怨着,眼神里却满是笑意,还从怀里掏出块糖递给陆襄。

  “拿着吃,别往河边跑,小心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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