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源将泛黄的脱籍文书递到近前:

  “律法条条都在咱们这边,宁翰之那是仗着宁家势力胡来。”

  只要主子一出手,那宁翰之便蹦跶不了几日。

  时念捏着那张薄如蝉翼的纸,指尖甚至能触到墨迹干涸的纹路。

  将其小心收好,这才轻轻“嗯”了一声。

  暮色已浓,怡红院的戏台也亮起了灯。

  浅醉正带着姑娘们排练新出的《包公审案》。

  香巧扮的包公穿着墨黑戏服,刚唱到“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高腔。

  瞥见时念进来,忙收了嗓,手里的惊堂木还悬在半空。

  “念姐,言大人的帖子回话了,说明日午后亲自过来。”

  浅醉迎上前,语气里带着几分期待。

  “好。”

  时念点头,目光扫过戏台中央那柄纸板糊的铡刀道具。

  阿福为了省料,做得小巧,刷了层薄金漆,看着总觉得少了些威慑力。

  她抬眼,对后台的阿福喊:

  “把铡刀改得再大些,金漆多刷两层,要让台下的人一眼望去,就觉得这铡刀能劈得开陈规旧矩。”

  浅醉一愣:“改大些?这道具……”

  “嗯。”

  时念望着那柄小铡刀,嘴角勾起抹冷峭的笑。

  “总得让看戏的人知道,有些时候,该铡的不是作奸犯科的人……而是那些困住人的、不合时宜的规矩。”

  *

  次日午后,言锵果然准时到访。

  他没穿官袍,只着一件素色青布便袍,手里捏着串打磨得光滑的紫檀佛珠。

  刚在雅间坐下,见时念也落座后,开门见山:

  “时老板特意递帖请我来看《包公审案》,怕不是只为品戏这么简单吧?”

  时念让人奉上新沏的雨前龙井,茶盏里的茶叶舒展,清香漫开。

  她笑着点头:“大人慧眼如炬,民女确实有事相求。”

  说着,示意浅醉将脱籍文书和怡红院的商税账册一并递过去。

  “这是顺天府十年前的脱籍凭证,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脱籍后与良民同。”

  “可户部的宁参事却说,怡红院是青楼改建,就算只卖戏票,也得按贱业加征三成税。”

  “大人您也知道,我这怡红院虽然前身是青楼不假,可……”

  时念抬眸瞧了一眼言锵的脸色,见他没有抗拒厌恶,这才继续道:

  “可咱们这几月以来一直都以宣扬文化为主,或许我这怡红院的影响力远不及那些世家大儒,但也算是为文化推广尽了一份心力不是?”

  “若是因此我这院里的姑娘还一辈子都能做贱籍之人,那言大人您说我们还折腾这些做什么?”

  “还不如继续开青楼来的舒坦。”

  言锵的目光落在时念颇为委屈的脸上,眉头渐渐拧起。

  他拿起文书对着光仔细看了半晌。

  半晌他放下文书,抬眼看向时念,语气带着几分疑惑:

  “时老板,你该知道,怡红院的人就算脱了奴籍,也无法像普通百姓那样生活在盛京。”

  毕竟流言蜚语最是伤人。

  除非她们脱籍后不打算继续在盛京生活。

  “大人明鉴。”

  时念握拳,语气恳切,“民女在意的是与良民同这四个字。”

  “怡红院的姑娘们、汉子们,如今都凭本事唱戏、做账、打杂赚钱,没做过半分伤天害理的事,为何还要被钉在贱业的牌子上?”

  “难道就因为从前的怡红院是青楼,这份烙印就该跟着他们一辈子吗?”

  “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与南齐的千万子民,本该一般无二。”

  言锵放下文书,沉吟半晌。

  “既然如此,那本官在早朝说上一说倒也无妨。”

  他话锋一转,“不过,时老板也别抱太大期望才是。”

  时念面色一喜,忙起身对着言锵福了一礼,“多谢大人大恩!”

  言锵摆摆手,“罢了,你也是为了你院里的人。”

  他顿了顿,还是说出自己心中猜测。

  “你可知宁远舟为何偏偏针对你?”

  时念摇头。

  她与宁家素无往来,除了那日与宁远舟在门口争辩了两句。

  她实在想不通哪里碍了宁家人的眼。

  “因为你被认成了梁王的人。”

  言锵淡淡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

  “前日朝堂上,梁王为你说的那几句话,虽轻描淡写,却让宁远舟记恨上了你。”

  “他这是把对你的不满,撒在了商税上。”

  时念心头猛地一震,指尖无意识攥紧了衣角。

  “大人的意思是,宁家人是东……”

  言锵打断时念,“时老板慎言!”

  时念强挤出一个笑容,这话虽未明说,但也几乎认定。

  原来许澜沧那日看似随意的维护,竟把她推到了朝堂党争的风口浪尖,成了宁家报复的靶子。

  “但你放心。”

  言锵忽然站起身,袍角扫过茶案,带起一阵清风,眼神里满是刚正。

  “这折子,本官参了!”

  打算离开的言锵走到雅间门口。

  他忽然回头,目光落在戏台中央那柄改大了的铡刀道具上,嘴角勾起抹深意:

  “时老板,你们这出《包公审案》,可得好好唱——唱给该听的人听。”

  时念微微颔首,“民女明白,多谢大人指点。”

  *

  三日后,金銮殿上再次炸开了锅。

  言锵捧着奏折,声音铿锵有力,震得殿内梁柱仿佛都在颤:

  “户部参事宁翰之,曲解《南齐律》、妄加商税,以权谋私欺压商户,败坏朝廷风气!”

  “臣恳请陛下彻查此事,还商户们一个公道!”

  他身后跟着几位御史,纷纷出列附议,声援言锵。

  宁远舟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言锵的鼻子,声音都变了调:

  “你、你这是党同伐异!是借着此事报复我!”

  南齐帝坐在龙椅上,看着阶下争论不休的群臣,眉头微蹙。

  他的目光投向右侧的许澜沧,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痛心疾首”!

  凭什么他就可以如此自在!

  他作为真龙天子都不曾如此安逸过!

  遂,南齐帝再次将皮球踢给了许澜沧。

  “梁王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啊?”

  许澜沧幽幽望了一眼南齐帝,语气平淡:

  “臣以为,此事不宜只听一面之词,不如让顺天府府尹陈立威亲自去怡红院查验。”

  他顿了顿,唇角噙着抹似有若无的笑。

  “看看那怡红院,究竟是不是宁参事口中的贱业。”

  *

  怡红院后台,时念和浅醉正整理着《包公审案》的戏服。

  她的手刚巧将最后一枚珍珠别在领口的云纹上,何源叩响了房门。

  听说过朝堂之上发生的事情,她微微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件事如此轻易便下了定论。

  不过这也是最好的结果了。

  “顺天府要来人查验?”

  浅醉一听,面上带着不解。

  “来便来。”

  时念抬手抚平她袖口的褶皱,眼神从容。

  “咱们行得正坐得端,账册清白,戏文端正,没什么好怕的。”

  她望向窗外,春螺巷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

  这一刻,她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她要让这满院的灯笼,一直亮下去。

  要让院里的每个人,都能堂堂正正地抬头做人,不再被贱籍的身份困住。

  就像戏文里唱的那样:“公道自在人心,光明总会到来。”

  没过多久,顺天府的队伍便停在了怡红院门口。

  春螺巷的青石板刚被雨水洗过,泛着湿漉漉的光。

  陈立威踩着轿凳下来,藏青官袍的下摆沾了些泥点,袖口还带着几分赶路的褶皱,倒比公堂上那副威严模样多了几分烟火气。

  “时老板,叨扰了。”

  他对着迎出来的时念拱手,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日天气尚好”,听不出丝毫查案的紧绷。

  “奉旨查案,还请行个方便。”

  时念侧身让开,青布裙裾扫过门阶上的青苔,动作从容:

  “大人言重了,怡红院行得正坐得端,任凭大人查验,绝不藏私。”

  陈立威的目光缓缓掠过院里的陈设。

  从门口“赏词听曲”的木牌,到墙角新栽的玉兰幼苗,再到戏台上方悬着的“清风明月”匾额。

  最后落在廊下挂着的戏目单上。

  上面写满了《青蛇》《武家坡》《包公审案》这类讲情义、辨是非的戏名。

  他也曾来过这里,自然知道如今的怡红院早已不是当年那处烟柳之地。

  而怡红院卖艺不卖身,只演忠孝节义戏的事,也早成了盛京百姓口中的共识。

  “搜。”

  陈立威只吐出一个字,身后的衙役便立刻分散开来,动作却并不粗鲁。

  翻账册时轻拿轻放,查后台时避开正在换装的姑娘,连掀开后厨米缸时,都特意放慢了动作,显然是得了他不得扰民的吩咐。

  时念端着茶盏站在廊下,静静看着这一切。

  阿福跟在衙役身后,嘴里念叨:

  “我们念姐说了,每笔账都记在明处,连后厨吴婶买葱的三文钱、买醋的五文钱,都写在账册最后一页呢!”

  “各位官爷尽管看……”

  陈立威坐在雅间里,指尖轻轻叩着桌面。

  听着外面传来的阿福的念叨声,还有衙役翻动账册的轻微声响,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他其实早听说了怡红院的《包公审案》,言锵那老小子把这戏夸得天花乱坠。

  说是里面有“铡尽奸佞、破除陈规”的风骨,他倒真想听听。

  可眼下,他是奉旨查案的官员,只能先把私事放一放。

  “大人,您尝尝这新沏的雨前龙井。”

  时念推门进来,将茶盏轻轻放在案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这茶叶是我们院里的厨娘亲手炒的,火候或许不如茶馆的老道,但胜在新鲜。”

  陈立威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茶香在舌尖散开。

  “时老板。”

  他放下茶盏,语气终于严肃了些,眼神里带着几分试探。

  “宁参事参你私藏贱业营收,借着戏院的名头做从前的营生,这事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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