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锵在雅间坐下,目光越过喧闹的台下,落在戏台中央那柄纸糊的铡刀上。

  刀身刷着金漆,在灯笼光下泛着亮,倒比真铡刀多了几分醒目的锐气。

  他捻着佛珠轻笑:“本官倒要瞧瞧,这纸糊的铡刀,能不能铡得动宁家的根基。”

  时念亲手奉上刚沏好的雨前龙井,瓷杯沿泛着热气,她却笑而不语。

  她要的从来不是真能铡了宁家。

  以怡红院如今的分量,还撼不动根深蒂固的宁家。

  她要的,是让全盛京都看见。

  怡红院敢站出来,敢和不公对着干,敢把藏在暗处的算计,摊在戏台的明面上。

  锣鼓声骤然炸响,戏开演了。

  香巧扮的包公刚从后台走出,台下就爆发出一阵喝彩。

  她身着墨色官袍,腰束玉带,额间画着一抹蘸了金粉的月牙。

  明明是女子身形,却透着股不怒自威的凛然。

  待她站定在戏台中央,开口便是洪亮如钟的戏腔:

  “本官包拯,今日审理一桩奇案。”

  “有人伪造账册,诬陷良民,妄图掩人耳目,混淆黑白!”

  话音刚落,戏台两侧的青布幔帐缓缓拉开,露出供桌后的陈世美牌位,旁边还摆着一本摊开的账册。

  纸页泛黄,字迹歪歪扭扭,分明是照着那本假账册仿造的样式。

  台下听过假账传闻的百姓,顿时发出一阵低低的议论。

  “大人!此账册上的字迹与真账不符,墨色新旧不一,显系伪造!”

  扮演师爷的十二捧着另一本真账上前,特意将伪造二字咬得极重。

  “传证人!”

  包公一拍惊堂木,木声震得戏台板嗡嗡响。

  浅醉扮的证人提着裙摆走上台,手里举着张皱巴巴的废纸,正是阿福在柴房捡到的那半截账单的仿制品。

  她躬身行礼,语气悲愤却条理分明:

  “启禀大人,小女子有证据!”

  “此乃陈家小吏购置劣质纸墨的账单,字迹与假账一模一样,足以证明这本诬陷账册,是陈家所造!”

  台下瞬间安静下来,连茶盏碰撞的声音都没了。

  只有浅醉的声音在院里回荡,字字句句都戳在宁家栽赃的要害上。

  时念坐在雅间里,看着浅醉声情并茂地讲述如何发现阴谋。

  看着香巧扮演的包公拍案怒喝大胆奸佞,竟敢伪造证据,构陷无辜,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那些曾低着头擦脂抹粉、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女子;

  那些被人指着鼻子骂妓子的姑娘;

  如今站在戏台上,敢怒斥权贵,敢为清白发声……

  原来早在不知何时,她们已经成长到了这个地步。

  “来人!将这伪造账册、构陷良民的奸佞,拖下去铡了!”

  包公一声令下,两名扮衙役的伙计抬着纸糊的铡刀上前。

  “哗啦”一声将陈世美的牌位按在铡口下。

  随着香巧一声断喝,铡刀落下,“咔嚓”一声脆响,牌位被拦腰铡成两段,木屑落在戏台板上,溅起细小的灰。

  台下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叫好声差点掀了怡红院的屋顶。

  连言锵都放下佛珠,忍不住拍了拍手,眼底满是赞赏:

  “好!这一铡,比金銮殿上的争论还解气!”

  “再来一段!”

  楼下有茶客高声喊道:“铡了这奸佞,再查查他背后的靠山!”

  时念望着台下激动的人群,唇角轻轻勾起。

  她楼里的底气,从来不是朝堂上的权谋算计,而是这些普通人的喜怒哀乐。

  是他们对公道的渴望,对奸佞的愤恨,是他们愿意为一场替清白说话的戏,挤满怡红院的每个角落。

  暮色渐渐浓了,戏还在继续演。

  怡红院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来,暖黄的光映着每个人的笑脸,映着戏台上包公正气凛然的身影。

  可这暖意没持续多久,戏台的铡刀刚铡碎陈世美的牌位,台下喝彩声还未散尽。

  怡红院门口突然传来一阵粗暴的喧哗,像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里。

  “怡红院的人呢?死绝了?出来个人!”

  阿福正忙着给言锵续茶,闻言眉头瞬间皱起,放下茶壶就往外走:

  “这是谁啊?大呼小叫的,没看见院里正演戏吗?”

  时念放下茶盏,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顿。

  那声音尖利,带着刻意拿捏的倨傲,倒像是衙门里那些仗着主子势、欺压百姓的小吏。

  她抬眼对浅醉道:“去看看,别让阿福跟人起冲突。”

  不多时,浅醉领着个穿青色差役服的小厮走进雅间。

  那小厮约莫二十出头,头扬得快碰到房梁。

  他的腰间挂着块黄铜令牌,走路时令牌晃来晃去,故意发出“叮铃”的响声,眼神扫过雅间,满是轻蔑。

  “谁是时念?”

  他斜睨着屋里的人,目光在言锵身上顿了顿。

  见言锵穿件灰布便袍,手里只捏着串普通佛珠,便以为是寻常看戏的百姓,连礼都懒得行。

  时念起身,语气平静:“我就是。”

  “不知小哥是哪个衙门的?来怡红院有何事?”

  “衙门来的?”

  言锵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久居高位的威严,佛珠在指尖轻轻转动。

  “是顺天府,还是户部?”

  小厮被这语气问得一愣,下意识收敛了些倨傲,从怀里掏出张折得皱巴巴的纸,“啪”地拍在案几上。

  “是户部!宁参事有令,去年怡红院的税银核算有误,这是新的税银单,限你们三日内缴清!”

  言锵的眉头渐渐拧起,指节因为攥紧佛珠而泛白。

  这宁翰之分明是输了假账的事,又来故意刁难,明着是催税,实则是想逼怡红院低头,顺带羞辱时念。

  可时念却笑了,那笑意落在眼底,带着点淡淡的嘲讽,她捡起案上的纸,仔细看了两眼:

  “知道了,银子我们会缴,劳烦小哥跑一趟。”

  说着,她转头对浅醉道:

  “取十文钱,给这位小哥买杯茶。”

  小吏本想再放几句狠话,见时念如此识相,又瞧着那十文钱的份上,悻悻地哼了一声。

  他抓过铜钱揣进怀里,转身就走,连句客气话都没有,出门时还故意撞了阿福一下。

  “念姐!”

  阿福气得直跺脚:

  “这明摆着是宁家故意找茬!咱们凭什么认?言大人还在这儿呢,让大人去户部说说理!”

  时念重新坐下,指尖轻轻敲着那张补税单,声音平静却透着清醒:

  “他们就是想要恶心人,想要看我们气急败坏、当众撒泼的样子。”

  “你若是真闹起来,反倒落了他们的圈套,抗税的罪名一扣,宁家正好有理由封楼。”

  她太清楚宁翰之的心思了。

  前半年怡红院确实是青楼,税银按贱业计算。

  缴了,是认下前半年是青楼的事实,丢些脸面;

  不缴,是抗税,正好给宁家抓把柄。

  “可咱们也不能就这么吃了亏!”

  言锵放下佛珠,“老夫这就去趟户部,问问宁翰之,是谁给的他胆子!”

  “多谢言大人,但不必挂心。”

  时念伸手按住他的胳膊,目光清亮,“这银子,我们缴。”

  她要的从来不是躲在官员身后避险。

  靠人不如靠己,何况这笔银子,本就是宁家设的局,她偏要顺着这个局,走出一条反杀的路。

  “但缴法得变变。”

  时念看向刚进门的何源,语气里多了几分冷峭。

  “你去库房取银子,让张账房开一份详细的缴银明细,每一两、每一钱都要写清楚补缴前半年青楼业税银,再盖上怡红院的印。”

  何源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眼里闪过一丝明悟:

  “念姐是想……把这明细贴出去?”

  “不仅要贴。”

  时念唇角勾起一抹锐利的弧度。

  “还要让账房把后半年戏院的税银单子也誊抄一份,跟补缴明细贴在一块儿,就贴在春螺巷最显眼的告示牌上。”

  一旧一新,一青楼一戏院,一补缴一正常缴纳。

  正好让全盛京的百姓瞧瞧,是谁在按规矩办事,是谁在拿着税银当刀子,借公谋私刁难人。

  言锵看着她,忽然觉得这女子的心思比戏台上的包公还深。

  铡刀藏在棉里,看着软和,可落下时却能断铁。

  他忍不住笑道:“你这是要把宁家的脸撕下来,挂在春螺巷口,让所有人都看看。”

  “不敢。”

  时念执壶给言锵续上茶,茶汤在杯里泛起涟漪。

  “只是想让大家看看清楚,谁在守规矩,谁在坏规矩;谁在求清白,谁在搞算计。”

  待何源拿着银子和明细出门,时念才对浅醉道:

  “去把张账房、乔先生,还有念一、念二他们叫来,就说我有要事商议,关于院里‘内鬼’的事,该查清楚了。”

  雅间里只剩下她和言锵,戏台上传来后续的唱段,是包公在念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岂容奸佞作祟的判词。

  声震屋瓦,正好落在两人耳中。

  言锵忽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探究:

  “时老板心里,怕是早就有内鬼的人选了吧?”

  时念抬眸,与他对视,坦然承认:“大人为何这么说?”

  “那本假账册太细了。”

  言锵指尖点了点桌面:

  “连新加入的粗使汉子名字都有,除了院里的人,谁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可见内鬼见过真账册,却不够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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