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枭商 第二十二章·针锋

小说:大唐枭商 作者:金六爻 更新时间:2025-10-23 08:44:02 源网站:圣墟小说网
  长安有平康,洛阳有藏香。

  安乐宠词客,阳春白雪歌。

  千种浓淡色,万士恋花姀。

  此乃坊间常流传的三句话,意思是长安的平康坊、洛阳的藏香坊,并列青楼第一名,里面的女子各个才貌双全,颇受上流人士青睐。

  不过,此青楼非妓馆。

  藏香楼的女子非自愿不卖身,卖的是琴棋书画、吟诗作赋的才情,陪伴客人喝酒谈心的通情达理、温柔体贴。

  来的人若不懂骑楼赛诗、打茶围,或胸无点墨、蛮横无理,必被赶出门去,且向来无人找茬、挑衅。

  一因囊中羞涩者进不来,进门者全要脸。

  二因许多达官显贵在此消遣解闷、聚会谈事,没人想出丑败兴。

  苏千誉很懂此地规矩,算上今日的邀约,来这里已五回。

  徐浪将宴会定在二楼茺淓厅。

  其内,红线毯舒软,博山炉袅袅香风暗触流苏;轩窗大开,落地屏风上的山水林泉,与墙上的壁画交相呼应,仿若四方之内可居可游,逸趣横生。

  九张局脚单桌各个红木为底,填漆戗金万字勾莲纹,雕工绝伦,外号“万不断”,寓意藏香坊生意永不衰败,来此的客人功名利禄万万不断。

  几个添茶、倒酒,端着各式点心往来的婢女,缃绮裙,紫绮襦,似散落于世外桃源中的清丽妙人。

  引路的婢女,打开茺淓厅大门,对身后的苏千誉恭敬一礼,悄然退下。

  一阵男女混杂的笑声,自内穿过玄关,悠悠荡荡传到苏千誉的耳朵。

  一个苏苏腻腻的女声最为动听,像开喉悦人的金丝雀绕耳不绝。

  “她怎么来了?”苏千誉暗自猜度着走到正厅,果见薛大掌柜慵懒的斜倚着桌子,面向坐在主位的徐浪,及主宾位、身穿圆领绿袍的中年男人,相聊甚欢。

  绿袍男人对面副宾位,坐着一年轻男子,虽圆领袍的色织略逊于主宾,然面如冠玉、气宇儒雅,气质丝毫不输。

  这人苏千誉熟,乃太府寺下设两京都市署的洛阳京都丞,上任一年,专管京师各市财货交易的真伪、度量、价格等一应变化,正八品上。

  官位低,却执掌千行百首之利,各商行的大商户没几个不结交。

  此刻,厅内共八人。

  苏千誉视线轻扫,心中已有分晓:

  坐在京都丞之上,官职必更高。

  除了尚未出现的最后一位不知名人物,剩下的是代表药行行首太医令的薛大掌柜。

  与苏千誉泛泛之交的酒行行首。

  向来与苏千誉徽州茶商面和心不合的建州茶商,以及曾有一面之缘的金银行行首。

  这些人与她算哪门子老友?

  此宴不是鸿门设伏,便是孤军对阵了。

  “哟,苏娘子来了。”与金银行行首站在窗口,低声交谈的酒行行首,率先向苏千誉笑着打了招呼。

  随即,其他几个商人皆向苏千誉略做一礼。

  薛大掌柜最热情,笑盈盈的走到苏千誉身边,一如上次在医馆门口那般挽住她臂弯,亲昵道:“我以为妹妹不来了呢。急死我了。”

  苏千誉没有驳薛大掌柜面子,任由她挽着,快步上前,对绿袍男人、京都丞先行一礼,再对他人一一回礼,陪着旎旎笑脸,“惭愧,惭愧。来迟了。”

  “当罚酒三杯。”建州茶商笑的不事城府、豪爽磊落。

  “好啊。不过这三杯酒,徐郎君要替我喝了。”苏千誉回头对建州茶商飒飒一笑,转而对徐浪带着点娇嗔,道:

  “您真是抬举我了,不说清楚有二位官家赴宴,诸位年岁比我大,我该早些到,亲自相迎。我是小辈,不及您的交情,不能坏了礼数。”

  徐浪咧咧嘴,笑声被堵在牙齿内,闷而短促,向婢女一招手,道:

  “与苏娘子相识相交后,一直以为您待人接物颇有主张,不论辈分,只论实力大小,派人传话便尽量顾及您的习性,以免显得我倚老卖老。如今看来是误会了。都怪我。”

  明褒暗贬,以退为进。

  偌大的厅堂,霎时间只剩婢女窸窣的脚步声。

  绿袍男人事不关己的兀自喝茶。

  京都丞抬了下眼皮,神态如常的睨着苏千誉,似笑非笑,难辨好坏。

  薛大掌柜脸上笑意不减,一双媚态横生的眸子,不动声色的打量在座诸位一圈,挽着苏千誉的手悄然松开,改成虚虚的半搭着。

  建州茶商盘腿静坐,目光落在桌前彩丝绒绒的红毯上,淡然之中隐着揶揄之色。

  酒行、金银的两位行首,一同凭栏翘首,好奇接下来的答复。

  “那我再自作主张一回。”苏千誉笑意不减,拦住倒酒的婢女,对徐浪道:

  “好酒助兴如龙蛇点睛,然多喝易灼舌伤胃,让人神昏语乱。且人未齐全,宴未正式开始,桌上茶水尚热,食物不宜佐酒。不如换茶代酒,温融净心,您也免做那人未走,茶已凉的主家。”

  常言人走茶凉,感慨人情变化,用得着就嘘寒问暖,不用则冷漠疏远。

  官场那的上下级、朋党关系亦如此。

  而“人未走,茶已凉”则更糟糕,直指貌合神离、毫无诚意的利用,不吉又晦气。

  这话显然是在暗示在场的人,小心徐浪得鱼忘筌、冷箭难防。

  徐浪听出弦外之音,嘴角抽动一下,没有吭声。

  苏千誉眼神中带着一股强势,挑衅的盯着徐浪,又补充道:“换红茶吧,醒神解压。”

  徐浪嘴角噙着笑,气性平稳,瞧婢女的眼神却凶厉刁顽。

  婢女两头不想得罪,为难的踌躇不动。

  绿袍男人放下茶杯,安闲的望着苏千誉,吐字温吞:

  “我记得孟浩然孟襄阳,曾在太学赋诗‘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致使一座倾服。我深感其理。世间事有盛有衰,实属常态,人各有志,不必介怀。咱们客随主便吧。”

  旁人皆听出这话偏向徐浪。

  徐浪下巴一扬,鼻腔出的气透着一股松弛与快意。

  苏千誉满不在乎,不卑不亢的对绿袍男人笑道:“您说的是。”

  话音落地,京都丞忽然不咸不淡的接上一句:“我一向病酒,加之近日诊出中焦虚寒,席上恕不能把酒共欢,抱歉了诸位。”

  酒行行首捏玩腰间玉佩的手一顿,观察起京都丞的脸色。

  “哦?”绿袍男人向京都丞侧了侧身子,道:“那你适合喝茶调养,夏红冬绿。”

  京都丞微微倾身,笑问:“陶主事有什么好茶推荐吗?”

  苏千誉捕捉到主事二字,对绿袍男人的身份立刻有了定位。

  主事一称谓,放在大唐任何官府部门中,绝非高位。

  在地方,多为正九品上,与同品级的两京官吏一起,地位还要矮一截。

  能排在京都丞位置前的主事,必不在太府寺及另外平级的八寺、五监中。

  除去无此职的部门,仅剩六部。

  从今日在座的情形看,不太像礼部、兵部、吏部、刑部、兵部的人。

  那么,唯有户部正七品下的主事。

  户部掌天下田户、均输、钱谷之政令,关乎经商者切身之。

  其下辖四司之一的度支,主财会预算,兼金部司之能,凡与钱物收支相关,全由其负责调控。

  而太府寺与户部关系极微妙,属户部却独立门户,掌国家财货、廪藏、关市、贸易,政令行止仰承户部度支司文书,又可越过户部,呈报尚书省最高长官定夺。

  好比一门生意中,大掌柜吩咐管事往东,但管事认为不妥,应向西,且不愿与大掌柜费口舌,便直接找东家商量批准。

  若管事的提议时常比掌柜高明,东家会直接将两人职权的大小、高低掉换过来。

  权利的制衡,潜移默化的左右着人事的一举一动,也恰好解释了京都丞与上官交谈,却无丝毫谦卑与谄媚姿态的缘故。

  因此,苏千誉不禁将近日,对徐浪的一连串明里暗里的商业动作,同今日的宴会目的联系起来,生出了另一个猜测:

  徐浪近日与安禄山争夺果市,价格战打得不可开交。

  度支使调令再次变更,对果行是重大的风向信号,原本不满徐浪的果商、果农接连反戈。

  或许,徐浪欲借此宴会,为自己讨一个平衡,或胜算?

  商行,不仅认官家政令,自己内部也有一套规矩。

  有一条明确写着:为维护行会会员权益,大家须协同遵守,不与其他会员恶意竞争;对外来,欲强行争夺渠道的商人,应团结抵制。

  不过,原则上如此,实际上常有变化。

  比如:

  徐浪年轻时混迹赌坊帮派,打架斗殴,坑蒙拐骗良人赌博,用积累的钱财转行洗白,做起水果生意,趁机娶了一位家中涉足金银行、开柜坊的美娇娘。逐步接手妻家产业后,本已经算得上富甲一方,可仍改不了恶霸习性,头脑全用在一家独大的垄断上。

  他想利用柜坊,搞钱生钱的高利营生。

  然而,金银行里有官家合法、非法的钱、民间各色钱混杂,权利错综,水深如渊。

  徐浪知实力不够,不敢乱来,只得将精力投放到果市,低价进货,高价卖货,不择手段的让不少同行恨的牙痒痒,这些年做了不少违反规矩的恶行。

  自己坏规矩,那就没资格用规矩保护自己。

  安禄山近日的叫价,已然触及商行行规。

  按理,各大果商应联合起来一致对外,可众人或见风使陀,或巴不得行首被打压让位。

  实在是大家平日心存怨恨,见有人针对徐浪,分外解气,不想破坏这美妙的景观。

  这便导致现在的徐浪孤立无援,如树倒猢狲散。

  而徐浪自己也十分清楚,只要认输让出行首,自己的果品生意必随之破败,最倒霉的是与苏千誉签了市券。

  一旦失去定价权,答应的做不到,违约是躲不掉了。

  苏千誉赔多少给林佑才,他就要赔双倍给苏千誉,这还没有加上可能被追加的其他损失。

  可怕的是,参照当下的差价,他恐怕要交出万贯家财,果市多年的经营白费不说,面子里子真是全丢尽了。

  断财路,如断手足。

  故而,徐浪决计分毫不让,一较到底,用经营正常的柜坊,来支持钱财周转。

  柜坊专营有四,飞钱、贵重物品的存放、借贷、储蓄。

  飞钱,为往来各地交易的商人们,提供存取便利,减轻铜钱运载的负累。

  贵重物品多是绢帛、珠宝玉器和古玩字画。

  权衡利弊后,徐浪认为二者不便暗中操作,唯借贷与储蓄可入手。

  将存放期超过一年的顾客钱帛,根据不同借贷者的需求,适当的放出去,或拿去做别的投资,再后补收回,是金银行不与外人道的常态。

  徐浪打算用储户们的钱财,为自己加筹码。

  有了广大储户的钱财做后备,他对抗安禄山信心十足。

  怎料天意弄人,金银行最怕的事出现了。

  昨日清晨,徐浪的柜坊发生了大规模挤兑。

  原因是有几个长期的储户突然有急事,自愿放弃利息要取钱,外帐的伙计一直支支吾吾,拖拖拉拉,顾左右而言他,迟迟不兑。

  客户不满催促,外帐又说取的钱数太多,不合规矩。

  柜坊的长期储蓄确实有个规定,一户一次取开元通宝超五百贯,白银超三百两,黄金超二百两,须提前两日告知外帐伙计,早做预算清点。

  几个取钱的客户正卡在四百八九十贯间,对借口难以接受。

  “我们没超过规定的金额。就算兑的更多又如何?我们的钱放你们这里,不能拿回去了吗?还要听凭你们处置吗?不会是你们私吞了,拿去干别的收不回来了吧?”

  “是不是为你们大东家徐浪存着呢!最近各种水果价格飞涨,大家连果皮都吃不起了!都是他和人较劲搞乱的!这边压着不给钱,是给他留着填缺口呢吧!”

  一连串的责问,在柜坊内外炸开,吵闹声此起彼伏,道出了所有储户最大的担忧。

  真假流言如风火燎原,越传越广。

  没多久,大大小小的储户,拿着凭贴接踵而来,嚷嚷着兑取。

  徐浪的荣通柜坊被围堵的水泄不通。

  一旦出现这样的危机,柜坊只有尽快兑换,否则掌柜与东家,只能被揪着领子去官家那里,感受惊堂木的连击。

  然而,金银行有一个定律:

  凡遭到大规模挤兑,多半离破产关门不远了,严重者要留下一屁股债。

  及时满足挤兑,是一件很难的事。

  柜坊平日用储户的钱去投资、借贷后,回本皆需时日,其中不乏部分死帐坏帐。拆东墙补西墙。

  财力雄厚的极少数柜坊尚且要小心翼翼。

  何况徐浪的资历,不足以妥善应对飞来的横祸。

  忧恐最易激起渲染扩散。

  别家柜坊也收到了储户们提前支取储蓄的消息。

  人数虽不多,在可控范畴,但行内已对徐浪大为不满。

  果行、金银行的双重变故,如洪水倾泻而出,冲的他焦头烂额。

  徐浪知道和解不可能,为今之计,找人背锅,转移矛盾,才是好法子。

  他首先想到了苏千誉,打算按照签订的市券违约责任,把安禄山的举动,全推到苏千誉身上,指认是苏千誉暗中做局陷害自己,便可逆转一切困局。

  同时,他也渐渐起了警觉与怀疑。

  怎那么巧,与苏千誉签完市券,自己两头的生意便出事,度支使态度暧昧不清,言辞反复,似要划清界限?

  于是,他迅速调查安禄山的身世背景,果真发现要害,于是有了这场饭局。

  徐浪邀请几个行首、代表入席,一是让他们做个见证,二是向苏千誉要一个交代,让其彻底身败名裂。

  酒、药、茶,是徐浪常年合作的老伙伴。

  水果可酿酒、制茶;山楂、枸杞、龙眼等可入药。

  往日,徐浪把控原料的合作,对三个行业稳定、有利。

  现经安禄山搅合,未来的进货、加工等成本将水涨船高。

  几位行首不愿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自然在得知,徐浪的召唤后,愿意赴宴讨个说法。

  想到这里,苏千誉心头一紧,不由得忧虑:

  若徐浪对掌握的凭据十拿九稳,极可能先与陶主事、京都丞私下透了口风。值此利害,两位官家必报上官定夺。既来之,定代表了上官的意思。莫非官家要帮徐浪吗?还有,那仍未到席的人,到底是谁,是安禄山吗?

  “有两位行家在,不如问问他们。”陶主事的话打断了苏千誉的思绪。

  他笑咪咪的虚指苏千誉、建州茶商,对京都丞道:“茶叶一类,他们比我懂。”

  京都丞笑应:“好啊。闲暇了再讨教。听闻祁门红茶名满江北,今日就它吧。”

  厅内一时无言。

  徐浪脸上陡然闪过一抹惊疑,隐有怒意的余光,向京都丞一瞥。

  陶主事则一派菩萨低眉的姿态,不言不语。

  建州茶商面上泰然若事不关己,刚捏起点心的两根手指却一松,任由精巧的小食掉回盘中。

  酒行行首忽有所悟的盯着苏千誉看了看。

  金银行行首是最表里如一清闲放松的,俨然近处观戏,隔岸观火。

  反倒是薛大掌柜开了口,拉着苏千誉的手,娇娇的笑道:“酒与茶各有千秋,喝到嘴里皆是情分。待都丞身体安康,咱们专门开个茶酒宴,一杯一杯的品。来,妹妹,坐我这里。”

  薛大掌柜与太医令的关系,众人不难看出。

  苏千誉明白让薛大掌柜坐在京都丞的下位,是出于对太医令药行行首的尊重,便笑着按住薛大掌柜的肩膀,“不了。您坐。我在旁边。”

  薛大掌柜正欲拉扯,有一人款款而来,吸引了众人目光。

  “来迟了。望各位海涵。”安禄山一身月白锦缎长袍,白玉带半紧半松跨腰,脚上一双白鹿皮靴,潇潇洒洒走到厅中,拱手作揖。

  苏千誉看着其举手投足的风流,眼前一亮。

  安禄山是栗特与突厥混血。

  西北地域普遍的相貌气质在他的身上并不明显。

  苏千誉不禁想起了几日未见的顾非真。

  安禄山如江南的竹蒿迎着清风斜阳,俊秀倜傥中,立着凛冽而桀骜的铁骨;又像健美迅猛的猎豹,慵懒时藏着伺机而动的猎杀之气。

  而顾非真则像一只苍古的仙鹤,随时可抛弃世俗与正邪的困束,振翅翱翔天地;像一条游走不定的暗河,顺则涓涓泾流,逆则摧枯拉朽。

  薛大掌柜更是看的两眼发直,荡荡神采如缠绵的野火。

  做东的徐浪没吭声,对一旁伺候的婢女挥挥手,脸上堆起的笑、眼中腾起的光,夹杂着一股阴恻恻的锋芒。

  两位官家不可能主动打招呼,端坐了默默审视。

  余下几人与安禄山不相识,加之身份不低,无意借此宴结交,简单应付过去。

  婢女撤去果盘、点心,又端着玉盘珍馐一一铺陈。

  酒香四溢,齿颊留味,钟鸣鼎食的宴会终于开始。

  薛大掌柜最热络,对着入座的安禄山笑的花枝招展,道:

  “前几日在金匮院,安管事重金拍下了一串楼兰漠玉,冠绝全场,让人印象深刻。想不到今日同席宴饮,真是缘分呀。”

  安禄山勾勾唇角,堂而皇之的将视线,将在座诸位挨个扫了一遍,好似在巡检,“全凭徐大当家的面子。与各位初次相见,幸会。”

  苏千誉对安禄山那自信从容,丝毫不将人放在眼里的样子有点懵,心中虚浮的焦虑不安,却渐渐平息沉稳。

  陶主事与京都丞对视一眼,达成共识:一个管事竟一派奋矜之容,有点意思。

  徐浪假意的和善越发敷衍,“不敢当。没有安管事的独出手眼,我们聚不到一起。此宴特意为你而开,想好好向你讨教一下生财之道。”

  这时,十五名各具芳韵的貌美女子翩翩而来。

  前面六位径自走到陶主事、京都丞、建州茶商,及另三个男行首的身边陪侍,一看便知是旧相识。

  剩下的九名留给安禄山挑选。

  安禄山兴致缺缺道:“不必了。我应邀而来,意在结交诸位。无心消受美人。”

  一旁观望的鸨儿,向薛大掌柜与苏千誉处近了几步,试探道:“门外有几个俊后生在候着,我不敢擅自让他们进来,怕唐突了二位娘子。若二位需要,我……”

  薛大掌柜了然挥挥手,道:“不了,不了。我一会儿要与在座几位行酒令,与二位官家畅聊。谁也不能挡在中间。”

  苏千誉对九个女子中,最右边的柳青青勾了勾手。

  “好勒。各位尽兴。”

  柳青青被留了下来。其他的,鸨儿匆匆带着离开。

  “又见到娘子了。谢娘子不弃。”柳青青坐到苏千誉身侧,提壶倒酒,语气柔柔弱弱,带着一丝落寞,略施粉蛋的脸,仿佛下一刻就要梨花带雨。

  苏千誉看到她右手缠着白色的裹帘,与渗出的血渍,将酒杯向她面前推了推,道:

  “才多久没见,你怎变得憔悴受伤了?完全不像你以前的性情。伤口不浅吧,出来做什么,不如好生休息。”

  柳青青凄凄一笑,低声道:

  “再不出来赚点钱,以后怕没机会了。瞿昙岩死了。他的夫人知道是我检举,来这里闹,拿刀毁我的脸。我躲闪不及,用手挡时,手掌差点被捅穿。

  后来,她被赶了出去,为报复我,到处宣扬我陷害恩客。平素找我的富商官吏忌讳,不再照顾我生意。刚才我在廊庑里闲步,看到您进楼,就想来见见您。”

  苏千誉无声,按住柳青青夹菜的手,盯着她的眼中一片淡漠疏离。

  柳青青忙解释:“您别误会。瞿昙岩一事是我自愿的。您给了足够报酬。我们早已两清。”

  顿了顿,复垂下眼帘,像一株狂风掠过后,摇摇欲坠的玉兰,抿抿嘴道:“我……就是想见见您,仅此而已,无关其他。”

  “不知安管事与你的东家常往来于哪里,主要做的哪一行生意?”陶主事在徐浪草草说了祝酒词后,紧接着开口。

  苏千誉正琢磨柳青青话里含义,闻言神思一紧。

  安禄山不动如山道:“两京、边关、西域。喜欢哪行投哪行。”

  接着,他理直气壮的反问:“生意,哪一行是不能做的吗?”

  陶主事大约是没遇过如此气势颇盛的管事,愣了愣,笑道:“当然没有。只要有足够的本钱,天下之大,处处财源滚滚。看来,你东家的家业很大。”

  徐浪干笑两声,歪头对陶主事,悠悠道:“何止大。安官事谈笑间,京都几个大行都为之震动。户部掌天下财政。您官至户部,大唐每寸土地上的分毫之利,皆有权知悉。您看,人家多大的口气,不仅含糊其辞,还反问起您来了。”

  说着,目光一斜,讥讽的睨着苏千誉,接道:

  “能养出这样的手下,背后的东家必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实在好奇,不知是否能见上一见,开开眼?

  顺便请教一下,按大唐律例,扰乱市价,恶意竞争,该当何罪?”

  “啪。”安禄山将一双筷子拍在桌子上,温和的面容霎时冷淡,道:

  “徐大当家是在指控我与东家知法犯法。既如此,何不直接去都市署公堂对峙?自己开的宴,自己砸吗?”

  “言重了。言重了。有话好好说嘛。和气才能生财。”薛大掌柜妩媚娇容上添了几分正色,末了抬手在半空,冲苏千誉招了招,“妹妹,您说对吗?”

  苏千誉一眼便懂薛大掌柜是明着灭火,暗中添油的心思,谦逊道:

  “徐郎君所指之事,我亦有耳闻。不过,论年纪、资历,我均不及在座诸位,哪有我说话的份儿呀。”

  徐浪抚掌一大笑,咬牙道:“你没有?属你花招玩的最多。你好意思说没有?”

  苏千誉柳眉倒竖,笑道:“我听不明白。您是在妄自菲薄呢,还是将自己与其他几位一起贬低了呢?”

  徐浪摇头讪笑着看向陶主事,“算了吧。从安管事趾高气扬的进厅,就能看出,他们不打算和解。别忘了这里是京都,天子脚下,不是边陲山野、犄角旮旯,容不得谁一手遮天。”

  安禄山挑挑眉,“你好像很看不上边陲。边陲哪里不好?瞧不起那里的百姓,还是守军?”

  陶主事皱眉道:

  “就事论事,切莫攀扯。当前,水果市价高涨,百姓心存不满,不利国策。

  本官与京都丞有权过问,及时从中协调,实属职责所在。安管事与徐当家须配合。”

  安禄山双手抱胸,玩味道:

  “您说的极对。怎么,度支使又改主意了,发第三道文书了?决计帮徐大当家一撑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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