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八点多。

  陆小夏在面馆外面,坐上了罗英志的车。

  她坐副驾。陆修明和陈兰贞坐后排。

  她特意看了看,陈兰贞腿上放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点东西。

  “带的什么?”她问。

  “你哥容易低血糖,我给他备一点饼干。”

  陆小夏探头看过去,是散装桃酥。

  她眼底闪过一丝冷诮,面上笑着:

  “陈姨想得真周到。”

  “小夏,你以后照顾英志,也要这样操着点心,每天提醒他按时吃饭,按时打胰岛素,出门给他带点零食备着。”

  “嗯。”她乖巧的应着。

  车子一路往北,四十分钟后,进了北部山区。

  初春了,山和树都微微有了绿意。

  再过一个多月,各种山花会开,就到春游踏青的旺季,山里人和车都会多起来。

  这个季节,刚刚好。

  她全程低眉顺眼,跟在他们后面,负责背包。

  包里装了六瓶矿泉水,一些纸巾。

  一个不大的双肩包,装满了。

  陈兰贞给她好大儿备的饼干,她也主动拎在手里。

  这队形像极了她二十多年前,那时一家人出去赶集或者逛庙会,她跟个小丫鬟似的,负责背包、跑腿。

  先进隆福寺。

  陈兰贞进殿就烧香,见佛就磕头,嘴里念念有词,很虔诚。

  陆修明则像个旁观者,好像烧香是女人的事,他就在一旁东看西看。

  罗英志拖着肥大的身躯,跟着他妈的节奏,烧香磕头,无比虔诚。

  他似乎都忘了,在阳大师那里,他拜的是道家神仙,在燃灯寺,供奉的是佛祖。

  真正信的人,会分得很清。

  陆小夏又想起卫青云说过的话:

  菩萨畏因,凡人畏果。

  畏果的人,才会胡乱什么都信吧。

  在燃灯寺逗留了一个多小时,香还没烧完。

  陆修明早就等急了,嚷嚷着要去旁边的郊野公园去。

  于是,四个人出了寺门,往郊野公园走。

  路边有农家乐,还有卖小吃的摊贩,但陆修明和陈兰贞这样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在景区消费的。

  早春还冷,郊野公园人不多。

  他们四个人,三个老弱病,走得很慢。

  陆修明是最活跃的,一会儿看树,一会看山,一会看见个松鼠,他一路大惊小怪。

  罗英志挥汗如雨。

  路过一个亭子,陆修明和陈兰贞都累了,坐在亭子里休息。

  陆小夏决定开始行动。

  她把背包放下,往一旁通往山谷的下行步道走去。

  一边走一边说:

  “你们慢慢歇着,我去下面看看。”

  她忍着恶心,拽了拽罗英志的胳膊:

  “你要不要陪我去。”

  说罢,装出一副害羞的样子,加快了脚步。

  陈兰贞也听到了。

  “英志你快去!你陪陪小夏,你俩单独走走,不用管我们。”陈兰贞一边说,一边对儿子狂使眼色。

  她盼着儿子跟陆小夏感情赶紧升温,最好立即睡了,趁着陆小夏还能生,赶紧弄出个孩子来。

  她捅了捅罗英志的胳膊,催促着,让坐在石凳上的大胖儿子快起来。

  “快去啊!跟上!”

  罗英志嘿嘿笑着,起身跟了上去。

  陆小夏见他跟上来,又大声喊了句:

  “你俩不用等我们,一会儿咱们山上汇合!”

  谁都没注意,那个装着饼干的袋子,和装水的双肩包,依然放在亭子里,就放在陆修明的脚边。

  这是陆小夏计划的第一步,把罗英志勾引走,离那包饼干远一点。

  然后等他低血糖发作。

  罗英志发达的那几年,先是吃成了个胖子,后来吃出糖尿病,再后来天天泡在赌场,低血糖过好几次,抢救及时,都没事了。

  这十五年间,看罗英志的样子,糖尿病是越来越严重了。

  这个病她多少了解一点,她们监舍曾经就有个舍友是糖尿病。

  这种人很容易低血糖。

  低血糖从轻度到重度,也就一到两个小时的病程,不及时救治,不死也得脑损伤。

  她试过了,山谷里没信号,叫救护车很难。

  她有的是办法,合情合理的拖着他,拖到他死。

  不死也来个重度昏迷。

  便宜他了。

  他当初把小冬送进钱多多的时候,肯定都没想到,二十年前的恶会在今天得到报应。

  他肯定也想不到,那个懦弱懂事的陆小夏,早就脱胎换骨了。

  她在前面走,罗英志的脚步啪嗒啪嗒的跟在后面,小跑着,气喘如牛:

  “小夏,等等我。你等等我呀!”

  她转身,笑得甜美动人:

  “你快点!你怎么走这么慢!”

  “哎哟,你淘气!这边没人,你跑那么快干啥!来,拉着我!”

  陆小夏被那句“淘气”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放慢脚步,等他走近了些,又立即往前跑几步,跟他拉开距离。

  没多久,罗英志就撑着膝盖,跑不动了。

  陆小夏压制着恶心,停下脚步:

  “罗英志,快点,我去河那边的小树林等你。”

  他们已经跑到了山谷底部,谷底是一条山溪,这个季节,水流很细,河床裸露着。

  她踩着几块脚踏石跑到小溪对面。

  那里是一片幽静的小树林。

  小树林,向来提幽会的好场所。

  罗英志又来了劲,擦擦汗,继续追。

  不行。

  他体力实在太渣了。

  刚追了几步,又累得满头大汗。

  陆小夏看看手机,12点了,信号只剩一格了。

  她回头,走到罗英志身边。

  她清晰的听到了罗英志的肚子“咕噜”一声。

  从饥饿到低血糖,至少还有几个小时的距离。

  也得给他点甜。

  否则这死胖子原路返回怎么办?

  “罗英志,我陪你慢慢走,咱们一起从山谷这条路,往山上走,跟他们汇合,怎么样?”

  “罗英志,你身体这么差,以后可怎么办啊。以后我每天陪你运动,帮你调理身体。我会把你照顾得很好。”

  “罗英志,……”

  罗英志却突然一把熊抱住她,臭烘烘、汗唧唧的脸凑到她脑袋边:

  “小夏,你给我生个孩子好不好?”

  尼玛。

  陆小夏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

  她一把推开罗英志,自己跳出去几步远。

  愠怒的脸色, 又一秒变回温婉的模样。

  “你连这么个小山包都爬不上去,还提什么生孩子,你行吗?走,跟着我,让我看到你的实力!”

  说着,她一马当先,再一次跟罗英志拉开距离。

  又怕罗英志半途而返,她继续在前面哄:

  “生孩子,可以啊,你行,我就行。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报纸上还有六十岁老太太生孩子的呢。我去对面小树林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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