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晓,马蹄声的隐约震动,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沉睡的京城。

  “铁真的狗东西要进城了!”

  茶摊老板刚支起松木桌,就拍着桌子骂开了,“狩猎赛输了赖账,还带着十万大军逼粮,这是强盗!是土匪!”

  “谁说不是呢!”卖菜的王婆攥着秤杆,“我那口子在边关当差,去年冬天冻掉了两根手指,就是跟铁真的骑兵拼杀时伤的!如今咱们赢了,反倒要给他们送粮?天理难容!”

  流言像疯长的藤蔓,顺着京城的大街小巷爬得飞快。

  从茶摊到酒肆,从绣楼到军营,连深宅大院里的丫鬟婆子,都在窃窃议论着铁真勒索的事。

  而当主持和谈的是秦王世子陈凡这个消息传开时,积蓄的怒火彻底炸了。

  “就是那个赢了南洋公主的陈世子?”

  “对!可他毕竟是个没落世子,能扛住铁真的蛮横吗?”

  “扛不住也得扛!咱们不能让蛮夷骑在头上拉屎!”

  “走,去秦王府!要个说法!”

  原本散在各处的百姓瞬间聚成了洪流。

  人群里有人举着用炭笔写的木牌,上面歪歪扭扭画着“拒给粮银”四个大字。

  喊声此起彼伏。

  消息像插了翅膀,径直飞进了养心殿。

  景帝刚在奏折上签完字,锦衣卫指挥使林深就跪在了殿中。

  “陛下,京城百姓全涌去秦王府了,喊着要陈世子立誓,绝不给铁真粮银......”

  砰!

  景帝猛地一拍龙案。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将案上的奏折扫到地上,宣纸散落一地。

  “是谁在背后煽风点火?!”

  林深声音发颤:“回陛下,流言是从东西两市的牙行先传出来的,说‘朝廷要给铁真百万担粮’‘陈世子收了铁真的好处’,等咱们查到时,已经传遍了......”

  “查!给朕掘地三尺查!”

  景帝的声音带着怒意的颤抖,他走到窗边,望着秦王府的方向,眼底满是寒芒。

  他太清楚这伎俩了。

  原本和谈的消息,只有朝内知道,但却一夜之间满城皆知。

  这是有人故意给陈凡设局啊!

  百姓的怒火是刀,若陈凡谈和时松了口,这刀就会砍向陈凡。

  若陈凡硬气,铁真的十万大军就会砍向边境。

  左右都是死局,这幕后之人,怕是恨不得陈凡立刻身首异处!

  “另外,”景帝的声音沉了下来,“让徐盛汤泉带三百禁军保护陈凡!”

  “告诉他,朕不管他用什么法子,活下来,把和谈谈成!”

  ......

  秦王府。

  红薯急得团团转:“王爷!外面的百姓都快把门槛踏平了,您可千万别出去!这明显是有人背后鼓动使坏!”

  陈凡坐在廊下,手里把玩着一个装酸奶的陶罐,慢悠悠道:“外面喊得最凶的,是卖柴的老李吧?他儿子去年在边关战死了,铁真的骑兵踏碎了他的柴房。还有开布庄的张婶,她男人运粮去边境,被铁真劫了,至今没回来。”

  红薯愣了:“王爷您怎么知道?”

  “上次去刘家钱庄,路过他们的铺子,听他们念叨过。”

  陈凡放下陶罐,“他们的怒火不是假的,是铁真的刀砍出来的,是边关的血泡出来的,不过,这怒火是别人递的刀,但也能是咱们的盾。”

  他起身就往外走。

  红薯吓得连忙拽住他的袖子:“王爷!真不能去!万一有人趁机动手......”

  “动手才好。”

  陈凡目光沉稳,“藏在暗处的老鼠,总得引出来才好打。去,把大门敞开。”

  嘎吱——沉重的朱漆大门缓缓打开,门外的喧嚣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涌了进来。

  密密麻麻的人头挤在街面上,连屋顶上都站着人。

  “王爷出来了!”

  无数双眼睛就钉在了陈凡身上,有愤怒,有期盼。

  “王爷,朝廷是不是要给铁真送粮?!”

  “我儿子死在边关,就死在那群蛮夷手里啊!”

  “对!朝廷要是敢送粮,我们就反了!”

  “反了!”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几乎要掀翻秦王府的匾额。

  隐在人群里的唐翎君勾着嘴角冷笑,手指悄悄按在腰间的短刀上。

  他带来的十几个同伙就混在百姓里,只要陈凡说一句软话,他就喊“他收了铁真的钱”,煽动百姓冲上去。

  到时候陈凡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徐盛带着锦衣卫刚赶到,看到这架势,立刻让护卫组成人墙,手按在刀柄上,冷汗都下来了。

  “世子,快退回去!”

  陈凡摇了摇头,“我是大景的王爷,怎么能畏惧自己的子民?”

  他往前迈了一步,对着百姓抬手,声音洪亮得压过所有议论:

  “诸位稍静!”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喧闹的人群竟真的安静了几分。

  陈凡走到人墙前,目光扫过一张张涨红的脸,从卖柴的老李,到布庄的张婶,最后落在那个举破碗的汉子身上。

  “你儿子叫王二柱,是神锋军的卒子,去年在雁门关,为了护粮车,被铁真的骑兵砍了七刀,对吗?”

  那汉子愣了,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你、你怎么知道?”

  “我看过阵亡将士的名册。”陈凡的声音沉了下来,“他的牌位,现在还在忠烈祠里,香火不断。”

  人群瞬间静了,连风吹过的声音都听得见。

  陈凡猛地拔出身旁禁卫的佩刀,“呛啷”一声,将刀狠狠插在青石板上,刀身震颤,发出嗡嗡的响。

  “我陈凡在这里立誓!”

  他的声音像惊雷,炸在每个人耳边,“此次和谈,我大景一粒米、一两银,都不会白白给铁真!”

  “他们欠咱们的三千匹良马,必须乖乖送回来!他们要粮过冬,行!用他们的马换,用他们的皮毛换,用他们的诚意换!”

  “我知道你们怕我对不起边关的死士!今日我把话放在这,这把刀就在这,我要是谈输了,你们就用这把刀,砍了我的头,挂在城墙上,给边关的将士谢罪!”

  话音落下,现场死寂了。

  卖柴的老李先哭了,他扔掉手里的柴刀,对着陈凡跪下:“世子!我们信你!”

  “信你!”张婶抱着布庄的幌子,也跪了下来。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百姓跪了下去,从街心到街口,密密麻麻的身影,像一片弯曲的稻穗。

  “秦王威武!”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喊声便掀翻了半边天,震得屋顶的瓦片都簌簌发抖。

  唐翎君的笑容僵在脸上,狠狠攥紧了拳头。

  他怎么也没想到,陈凡不仅没被百姓的怒火吓住,反而借着这怒火,把自己的威望推到了顶点!

  手下人凑过来,“公子,要不要动手?”

  “动个屁!”唐翎君咬牙,“现在动手,就是跟全京城的百姓为敌!”

  他狠狠瞪了一眼陈凡的背影,转身挤出人群,“快,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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