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铭在柳惊鹊的搀扶下勉强回了个礼。

  赵猛见状立刻指挥两个手下将顾铭扶起,朝着山下走去。

  很快,便到了山下幸存者所处的位置。

  看到顾铭,苏婉晴第一个冲了过来。

  她裙角沾满泥泞,不管不顾扑到顾铭身前,手指颤抖着去碰他胸前伤口,又猛地缩回。

  “夫君,你......”

  声音哽在喉咙里,眼圈瞬间红了。

  秦明月紧随其后,平日里速来冷静的眼神现在也变得慌乱无措。

  阿音挤不进去,急得跺脚,带着哭腔喊:

  “公子流血了!大夫呢,快来个大夫啊。”

  她踮着脚,拼命从缝隙里看顾铭的脸。

  顾铭吸了口凉气,轻轻握住苏婉晴和秦明月的手。

  “无妨,皮肉伤。”

  他挤出个笑,想宽慰她们,嘴角牵扯却扯痛了伤处,笑容有些变形。

  “医官!”

  校尉赵猛一声断喝,声如洪钟。

  “速来!”

  一名背着藤箱的军医应声奔来,手脚麻利地打开药箱。

  几个惊魂未定的士子也围拢过来,为首正是宋染。

  他脸色苍白,左臂用布条草草捆扎着,血迹已发暗。

  “在下宋染,字清源,刚刚还未请教兄台名讳?”

  “今日若无你挺身而出,我等早已命丧黄泉!此恩,宋染没齿难忘!”

  他深深一揖,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腰却弯得更低。

  旁边几个同样狼狈的书生跟着躬身。

  “多谢兄台救命之恩!”

  “若非兄台,今日必死无疑!”

  七嘴八舌,感激发自肺腑。

  顾铭拱了拱手说道:

  “在下顾铭,字长生。”

  其中一人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随后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说道:

  “可是天临府的小三元顾铭当面?”

  旁边另一名士子也反应了过来:

  “兄台竟就是顾铭?你那篇‘筷子浮起,人头落地’的策论在下拜读多次,几能背诵。”

  顾铭嘴角微微上扬:

  “过奖过奖。”

  众士子看向顾铭的眼神已经从感激变成了发自内心的敬佩。

  各种由衷的赞叹顿时扑面而来。

  几乎要把顾铭给捧成圣人。

  顾铭摆摆手,胸口的闷痛让他气息有些不稳:

  “诸位言重了,同舟共济,同舟共济。”

  此时,医官赶到,半跪在顾铭身前。

  他小心剪开顾铭胸前破烂的衣衫,露出那道横贯胸口的刀痕。

  皮肉翻开,边缘肿胀。

  医官拿着沾了水的布巾擦拭上去,轻轻按动了几下。

  顾铭肌肉瞬间绷紧,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万幸,骨头没断。”

  医官松了口气,手法娴熟地敷上厚厚一层气味刺鼻的褐色药膏。

  “伤口不深,没有伤到经脉,好生养些时日就好。”

  冰凉药膏覆盖火辣辣的痛处,带来一丝麻木的舒缓。

  染血的布条一圈圈缠上胸膛,束缚感让呼吸都沉了几分。

  另一边,柳惊鹊退开几步。

  她避开另一名医官伸过来的手,声音清冷:

  “我自行处理。”

  苏婉晴立刻会意,上前扶住她没受伤的手臂。

  “妹妹随我来。”

  秦明月已转身走向旁边的青帷马车,一把掀开车帘。

  将柳惊鹊扶上了马车。

  赵猛看到这一幕,对身边亲兵挥挥手:

  “去!守好马车十米之外,任何人不得靠近!”

  两名府兵立刻按刀上前,背对马车肃立。

  车厢内光线昏暗。

  柳惊鹊靠坐在厢壁,褪下半边衣衫。

  肩头伤口血肉模糊,血还在缓慢渗出。

  苏婉晴咬着唇,用干净布巾蘸了水,动作轻柔地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污。

  秦明月打开医官给的药包,挑出止血的金疮药粉。

  “柳姑娘忍着点。”

  药粉洒上伤口的瞬间,柳惊鹊身体猛地一颤,牙关紧咬,喉咙里溢出半声闷哼。

  苏婉晴迅速用干净布条按压止血。

  “好了好了,药上好了。”

  她声音带着心疼,动作越发小心地包扎。

  秦明月看着柳惊鹊苍白的侧脸和紧抿的唇线,沉默地将剩下的药包塞进她手中。

  车帘外传来府兵收拾残局的呼喝声,间或有伤者的呻吟。

  夕阳将最后一点余晖涂抹在山道上,拉长遍地狼藉的影子。

  散落的香客财物、断折的兵器、凝固发黑的血迹,无声诉说着这场劫难。

  顾铭坐在一块山石上,正在和旁边几个士子闲聊。

  这些士子有金宁府本地的,也有其他府来的。

  都是过了院试的生员。

  他们和顾铭一样,都是乡试在即,专程来金佛寺祈福。

  没想到竟然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从他们口中顾铭还得知,在刚刚的混乱中,南江府来赶考的两个生员不幸殒命。

  而且其中一人还是去岁院试的案首。

  就在众人扼腕叹息之时。

  赵猛大步走来,铁甲上溅满血点:

  “顾公子,现场已经清理完毕,匪首下山龙伏诛,余孽或死或擒……”

  “此地不宜久留,请诸位随我等一同下山,回金宁再作诊治调养。”

  苏婉晴和秦明月已扶着柳惊鹊从马车出来。

  柳惊鹊脸色依旧苍白,走路却已稳当许多。

  阿音也立刻跑了过来,紧紧扶住顾铭的胳膊,小脸埋在他衣袖里。

  府兵牵来十几匹驮马和几架马车。

  伤重的香客被安置上去。

  顾铭一行人也坐上自己原本的马车。

  队伍沉默地向山下移动。

  金宁城门在望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城门口火把通明,比平日多了数倍守军,盘查森严。

  回到顾铭在金宁的宅院后。

  秦明月便去出门前去请大夫。

  在金佛寺的医官只是临时处理了一下,秦明月实在不放心。

  很快,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和一位面容沉静的中年女大夫便登门看诊。

  “公子请。”

  老大夫引顾铭入内室,重新检视伤口,细细诊脉。

  “万幸未伤脏腑。然瘀血内滞,胸骨亦有微损,需静养旬日,辅以汤药化淤,切不可再妄动。”

  他提笔开方,字迹古拙。

  外厅,女大夫为柳惊鹊查看肩伤。

  秦明月亲自端来热水和干净布巾。

  女大夫拆开临时包扎,仔细清理,重新上药包扎。

  “幸未损筋骨,姑娘体魄强健,按时换药,月余可愈。切记伤口莫要沾水,忌食发物。”

  待一切处置停当,夜已深沉。

  潮水般的疲惫袭来,顾铭刚一躺上床,便昏昏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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