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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

  汽笛长鸣,伴随着铁轨与车轮摩擦发出的巨大轰鸣,火车如同一条疲惫的钢铁巨蟒,缓缓驶入了终点站——上海北站。

  车厢门一打开,混杂着煤烟、汗味、各种食物气息以及人声鼎沸的热浪便扑面而来,几乎将人淹没。阿贝背着她的蓝布包袱,被人流裹挟着,踉踉跄跄地走下火车,踏上了月台。

  一瞬间,她仿佛置身于一个光怪陆离、喧嚣鼎沸的陌生世界。

  站台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穿着长衫马褂的、西装革履的、旗袍洋装的、短打衣衫的……各色人等行色匆匆,吆喝声、告别声、小贩的叫卖声、报童清脆的卖报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冲击着她的耳膜。远处,是鳞次栉比、高低错落的西式楼房,有些甚至高耸入云,与她看惯了的水乡白墙黛瓦截然不同。

  这就是沪上?比她想象中还要庞大,还要热闹,也……还要让人不知所措。

  她紧紧抱着怀里的包袱,里面是她全部的家当和希望。她随着人流,懵懵懂懂地走出车站。站外的景象更让她眼花缭乱:宽阔的马路上,黑色的、样式奇特的小汽车(她后来才知道叫“乌龟车”)、人力车、电车穿梭不息,发出刺耳的喇叭声和铃声;街道两旁商铺林立,玻璃橱窗里陈列着琳琅满目的商品,霓虹灯招牌在白天也闪烁着诱人的光芒;行人们步履匆匆,脸上带着她看不懂的漠然或精明。

  水乡的宁静与这里的喧嚣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让她感到一阵眩晕和莫名的恐慌。她像一滴误入洪流的水珠,渺小而又无助。

  “要去哪里?小姐,坐车吗?”一个穿着号衣的人力车夫操着生硬的官话凑过来问道。

  阿贝警惕地后退一步,摇了摇头,紧紧抿着嘴唇。她身上钱不多,不敢乱花。

  她记得老账房先生说过,沪上很大,分很多区,要找绣坊之类的活计,大概要去老城厢或者闸北那些地方。可她根本分不清方向。

  她只能凭着感觉,沿着一条看起来比较热闹的街道往前走。她小心翼翼地避让着车辆和行人,好奇又胆怯地打量着这个新奇的世界。

  走了不知多久,腿脚开始发酸,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她找了个相对僻静的墙角,拿出母亲准备的干粮和咸菜,就着水壶里已经凉透的水,默默地啃着。周围是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群,一种强烈的孤独感涌上心头。她想家了,想卧病在床的父亲,想泪眼婆娑的母亲。但她用力甩了甩头,将这份脆弱压了下去。不能回头,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吃完干粮,她重新打起精神,开始留意街边的店铺,尤其是那些挂着“绣庄”、“成衣铺”招牌的地方。她鼓起勇气走进几家询问是否需要绣娘,但对方要么看她年纪小、衣衫朴素,不耐烦地挥手赶人;要么要求看“保人”或者“籍贯证明”,她一样也拿不出来;要么给出的工钱低得可怜,连糊口都难。

  一次次碰壁,让她的信心一点点消磨。沪上机会是多,但似乎并不轻易施舍给像她这样一无所有的外来者。

  就在她有些沮丧地走在一条相对拥挤的弄堂口时,一个穿着灰布短褂、身形瘦小的男子与她擦肩而过,动作极快地在她包袱上一扯!

  “哎呀!”阿贝只觉得手上一轻,包袱已经被那男子抢了过去!那里面可有她全部的钱和那幅重要的绣品!

  “抓贼啊!我的包袱!”阿贝又急又怒,尖叫着追了上去。那男子显然是个惯偷,身形灵活,在人群中左穿右插。

  阿贝拼尽全力追赶,但她人生地不熟,又背着剩下的行李,眼看那贼就要消失在人群里。

  就在这时,斜刺里伸出一条手臂,精准地拦在了那窃贼的前面。窃贼收势不及,一头撞了上去,哎哟一声跌倒在地,包袱也脱手飞出。

  出手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穿着一身质料考究的深色学生装,身形挺拔,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一股少年人的锐气和不易察觉的沉稳。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像是随从的中年人。

  那窃贼见势不妙,也顾不得包袱了,连滚带爬地钻入人群逃走了。

  年轻男子没有去追,只是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包袱,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然后看向气喘吁吁跑过来的阿贝。

  “是你的吗?”他的声音清朗,带着些许沪上口音的官话,听起来很舒服。

  阿惊魂未定,看着眼前这个帮了自己的陌生人,又看了看他手中失而复得的包袱,连忙点头,感激地道:“是,是我的!谢谢你!谢谢你!”

  她接过包袱,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她抬起头,近距离地看着这个帮助自己的年轻男子。他很高,她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他的眼睛很亮,像落入了星子,鼻梁挺直,嘴唇微薄,组合在一起,构成一张极为好看、又让人莫名觉得有些熟悉的脸。

  不知为何,她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脸上也有些微微发烫。这是一种她从未有过的、奇异的感觉。

  年轻男子——齐啸云,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她年纪不大,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头发有些凌乱,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但一双大眼睛格外明亮灵动,此刻因为奔跑和激动,脸颊泛着红晕,像熟透的苹果。她身上有一种与沪上女孩截然不同的、野草般的蓬勃生气。

  “刚来沪上?”齐啸云随口问了一句,目光扫过她紧紧抱着的、那个打着补丁的蓝布包袱。

  “嗯。”阿贝老实地点头,还有些不好意思,“从江南来的。”

  “小心些,沪上人多,也杂。钱财不要外露。”齐啸云淡淡地叮嘱了一句,并没有过多交谈的意思。他今日是替父亲去火车站接一位北边来的客商,恰好路过此地。出手相助不过是举手之劳,并未多想。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阿贝再次道谢,心里充满了感激。

  齐啸云微微颔首,便带着随从转身离开了,身影很快消失在熙攘的人流中。

  阿贝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怅然若失。那个大哥哥,人真好,长得也真好看……她甩甩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开,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安身立命之所。

  经过这番惊吓,她更加谨慎了。她不再盲目乱闯,而是开始向一些看起来面善的、摆小摊的妇人打听,哪里需要绣娘,工钱如何。

  终于,在天色将晚,她几乎快要绝望的时候,在一个偏僻的、挂着“徐记绣坊”招牌的小门脸前,她停下了脚步。这绣坊门面不大,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里面光线昏暗,但收拾得还算整齐。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柜台后坐着一位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在灯下修补一件戏服。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透过镜片打量着阿贝:“小姑娘,有事?”

  “婆婆,请问……您这里需要绣娘吗?”阿贝怯生生地问,将怀里的包袱又抱紧了些。

  老妇人看了看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会绣什么?有样子吗?”

  阿贝连忙点头,小心地打开包袱,取出那幅她视若珍宝的《莲塘清趣》绣品,双手递了过去:“婆婆,您看,这是我绣的。”

  老妇人接过绣品,凑到灯下仔细观看。起初她神色平淡,但看着看着,眼神渐渐认真起来。她用手指摩挲着绣面,感受着针脚的细密均匀,看着那莲叶的脉络、荷花的层次、鱼儿的灵动,甚至水波的荡漾感,都处理得恰到好处,色彩过渡也十分自然。这功底,不像是个这么小的姑娘能有的。

  “你多大?跟谁学的绣活?”老妇人放下绣品,看着她问。

  “十三了。”阿贝稍微虚报了一点年龄,“跟我娘学的,我娘绣活很好。”她没说自己是养母。

  老妇人沉吟片刻。这姑娘手艺确实不错,有灵气,而且看起来是个能吃苦的老实孩子。她这小绣坊生意清淡,请不起价钱高的老师傅,有个便宜又好用的学徒工也不错。

  “我这儿工钱不高,管吃管住,一个月两块大洋。主要是帮忙打下手,修补些旧活,空闲时也能接点小件自己做,收入对半分。你愿意吗?”老妇人开出条件。

  管吃管住!一个月还有两块大洋!这对几乎山穷水尽的阿贝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她忙不迭地点头:“愿意!我愿意!婆婆,我什么都能干,我不怕吃苦!”

  看着女孩眼中迸发出的惊喜和迫切,徐婆婆心里叹了口气,也是个苦命的孩子。“行吧,那你留下吧。后面有间堆放杂物的小屋子,收拾一下能住人。以后叫我徐婆婆就行。”

  “谢谢徐婆婆!谢谢您!”阿贝喜极而泣,连连鞠躬。

  就这样,阿贝在举目无亲的沪上,终于找到了一个暂时的落脚点。虽然条件艰苦,工钱微薄,但至少,她迈出了第一步。

  夜晚,躺在那个狭窄、潮湿但总算属于自己的小空间里,阿贝摸着颈间的玉佩,望着窗外陌生的、被霓虹灯映照得有些发红的夜空,心中百感交集。她想念水乡的父母,也对白天那个帮助她的年轻男子有一丝模糊的惦念。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期许和一定要在这大上海站稳脚跟的决心。

  沪上的第一夜,在这个十三岁女孩的辗转反侧中,悄然流逝。而命运的齿轮,在她与齐啸云那次短暂的邂逅中,已经开始了悄无声息的转动。

  (第0129章 沪上初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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