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总是来得缠绵悱恻。细密的雨丝织成一张灰蒙蒙的网,笼罩着水乡小镇,将青石板路浸润得油光发亮,也将远处黛瓦白墙的轮廓晕染得模糊不清。

  阿贝撑着油纸伞,提着一个小布包,快步走在通往镇子的青石板路上。布包里是她刚完工的一批绣活,需要送到李府去。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她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她微微蹙着眉,并非因为天气,而是心中那份挥之不去的不安。

  自从父亲莫老憨与汇通货栈搭上线后,家里的日子确实好过了不少。父亲脸上多了笑容,母亲也不用再为柴米油盐日夜发愁。可那位陈掌柜……阿贝总觉得他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睛背后,藏着深不见底的东西。他几次“偶遇”自己,言语间看似随意,却总在不经意间探问她的身世,问她可还记得幼年之事,问她身上是否有什么特别的物件。

  她每次都含糊其辞地应对过去,但心中的警惕却与日俱增。那半块玉佩,她藏得更深了。

  今日出门前,父亲又念叨着陈掌柜的好,说货栈最近需要一批急货,价格给得格外高,他这几日都要早早出海。阿贝劝他雨天风浪大,缓一日再去,父亲却只说“陈掌柜信任咱,咱不能误了事”,执意出了海。

  想到此处,阿贝的心不由得揪紧了几分。她加快脚步,只想尽快送完绣活回家。

  刚到镇口,就见一辆黑色的、样式新颖的轿车缓缓驶过泥泞的道路,溅起一片泥水。在这小镇上,汽车是极为稀罕的物事,引得路人纷纷侧目。阿贝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车窗玻璃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的人,只觉得那车带着一种与这水乡格格不入的冷硬气息。

  她没有多想,继续往李府走去。

  而此刻,那辆黑色轿车内,齐啸云正靠在后座,闭目养神。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外套随意放在一旁,领带微微松开,眉宇间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锐利的审视。他昨夜抵达离小镇最近的县城,今日一早便迫不及待地驱车赶来。

  开车的司机是福伯精心挑选的好手,副驾驶上坐着的是跟随齐啸云多年的护卫阿强。两人都神色警惕,注意着周围的环境。

  “少爷,前面就是清水镇了。”阿强回头低声道。

  齐啸云睁开眼,望向窗外。烟雨朦胧中的江南水乡,小桥流水,枕河人家,别有一番韵味。但他此刻无心欣赏,心中只有那个名叫“阿贝”的渔家养女。

  “直接去汇通货栈。”齐啸云沉声道。他要先会会那个神秘的陈掌柜。

  “是。”

  汽车在并不宽敞的街道上缓慢行驶,最终在镇中心一栋颇为气派的二层洋楼前停下。楼前挂着“汇通货栈”的牌匾,黑底金字,在雨中显得有些肃穆。

  齐啸云下车,阿强立刻撑开一把黑色的雨伞跟在他身侧。两人走进货栈。

  货栈内伙计忙碌,见到齐啸云这般气度的人物进来,都愣了一下。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连忙迎了上来:“这位先生,您有什么需要?”

  “我找陈掌柜。”齐啸云目光扫过货栈内部,语气平淡,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那管事被他目光一扫,竟有些紧张:“陈掌柜……陈掌柜他刚出去,说是去码头看看货……”

  “去哪里的码头?”齐啸云追问。

  “就……就是镇东头的渔码头……”

  齐啸云眸光一闪,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少爷,我们去码头?”阿强跟上问道。

  “不,”齐啸云脚步不停,“去莫家。”

  根据调查,莫家就在镇子边缘,靠近河边。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个“阿贝”,此刻或许并不在家。但他需要先看看她生活的环境,也需要从她的养父母那里,获取最直接的信息。

  ……

  阿贝从李府出来,工钱比预想的还要多一些。李府管家对她愈发客气,甚至隐晦地提了提李家少爷尚未婚配的意思。阿贝只装作听不懂,敷衍了过去。

  心中的不安让她没有在镇上多做停留,买了些养父爱吃的酱菜和一块肥厚的猪肉,便匆匆往家走。雨似乎下得更大了些,河面上的水汽氤氲升腾,远处的景物都模糊起来。

  快到家时,她远远看到自家那低矮的院门外,停着一辆黑色的汽车,正是她在镇口看到的那辆!心脏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她加快脚步,几乎是跑着冲进了院子。

  只见院子里站着两个陌生的男人。一个身材高大健壮,穿着短褂,眼神锐利,像是个护卫。另一个背对着她,身姿挺拔,穿着一身她从未见过的、料子极好的深色衣服,仅仅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养母莫婶站在屋檐下,脸色苍白,双手紧张地绞着围裙,眼中满是惶恐。

  “娘!”阿贝喊了一声,冲到莫婶身边,警惕地看着那两个不速之客,“你们是谁?来我家做什么?”

  那背对着她的男人闻声,缓缓转过身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阿贝对上了一双深邃如同寒潭的眼眸。那眼睛极其锐利,带着审视、探究,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男人的面容俊朗非凡,却冷峻如冰雕,下颌线条紧绷,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他看起来很年轻,绝不会超过二十岁,但那通身的气派,却让阿贝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和……心悸。

  齐啸云也在看着眼前的少女。雨水打湿了她的鬓角,几缕乌黑的发丝贴在白皙的脸颊旁。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衣裳,身形纤细,却站得笔直,像一株在风雨中顽强生长的小草。她的眼睛很大,清澈明亮,此刻因为警惕和不安,瞪得圆圆的,像受惊的小鹿,但那眼底深处,却藏着一抹不容忽视的倔强。

  就是这双眼睛……齐啸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这双眼睛,和他记忆深处,莫伯母林婉仪的那双眼睛,何其相似!还有那眉宇间的轮廓……

  他几乎可以断定,眼前这个少女,就是他苦苦寻找的莫家千金!那个本该在沪上锦衣玉食、与他有婚约的贝贝!

  “你……就是阿贝?”齐啸云开口,声音因为内心的激荡而略显低沉沙哑。

  阿贝被他那灼热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将养母护在身后,强自镇定道:“是我。你们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莫婶颤抖着声音道:“阿贝,这位……这位齐少爷是从沪上来的,他说……他说是来找人的……”

  沪上?齐少爷?

  阿贝的心猛地一沉。沪上……那是她梦中偶尔会出现,却又无比陌生的地方。是那半块玉佩指引的归宿吗?可是,为什么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个齐少爷,看起来如此高高在上,他的到来,是福是祸?

  “找人?”阿贝紧紧攥着衣角,指甲掐进掌心,“找什么人?找到我家来了?”

  齐啸云看着她戒备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缓和一些,但常年发号施令的习惯,还是让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我找莫隆将军的千金,莫贝贝。”

  莫隆将军?莫贝贝?

  这两个名字如同惊雷,在阿贝和莫婶耳边炸响!

  莫婶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被阿贝死死扶住。阿贝自己的脸色也变得煞白,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腔。她虽然对自己的身世有所猜测,但当真相以如此直接、如此猛烈的方式扑面而来时,她还是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

  “你……你胡说什么!”阿贝的声音带着颤抖,“我不知道什么莫将军,什么莫贝贝!我爹是莫老憨,我是渔女阿贝!你们找错人了!请你们离开!”

  她不能承认!她不知道这些人的来意!她不能给这个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家,带来未知的灾难!

  齐啸云看着她苍白的脸和强装镇定的眼神,心中掠过一丝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种势在必得的决心。他上前一步,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阿贝:“你不知道?那你可认得此物?”

  他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了那个紫檀木盒,打开,露出了里面那半块凤纹玉佩。

  当那半块玉佩映入眼帘时,阿贝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了原地!那玉佩的质地、颜色、纹路……与她贴身藏了十几年的那半块,几乎一模一样!不,不是几乎,它们本就是一体!那缺失的月牙形缺口,正好能和她那块严丝合缝地拼上!

  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那里,另外半块玉佩正隔着薄薄的衣衫,散发着冰凉的触感。

  她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齐啸云的眼睛。他心中大定,语气更加笃定:“这半块玉佩,是莫伯父亲手所赐,是莫家双姝与齐家婚约的信物。另一块,就在莫家二小姐莫贝贝身上。阿贝姑娘,你还要否认吗?”

  雨水哗啦啦地下着,敲打着瓦片,也敲打在阿贝冰冷的心上。她看着那半块玉佩,又看看眼前这个气势逼人的齐少爷,再看看身边吓得瑟瑟发抖的养母,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慌感将她淹没。

  她是谁?她是渔女阿贝,还是将军千金莫贝贝?

  这个齐少爷,是来带她回去的吗?回到那个她毫无记忆的、所谓的“家”?

  那爹娘怎么办?这个家怎么办?

  承认了身份,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中翻腾,让她头痛欲裂。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个焦急的、带着哭腔的喊声:“莫婶!阿贝!不好了!不好了!莫大叔……莫大叔的船,在回来的路上,遇到风浪……翻……翻了啊!”

  轰——!

  这个消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阿贝。

  她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耳边只剩下养母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和窗外无尽的雨声……

  父亲……出海……翻船……

  齐啸云脸色也是骤变,他一个箭步上前,在阿贝软倒之前,伸手扶住了她。入手是少女纤细而冰凉的手臂,带着微微的颤抖。

  “阿强!立刻去码头!调动所有人手,搜救!”齐啸云厉声吩咐,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低头看着怀中脸色惨白、双目紧闭的少女,那双酷似莫伯母的眼睛紧闭着,长睫如同蝶翼般脆弱地颤抖。他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找到人的激动,有对眼前变故的震惊,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责任感和……怜惜。

  风雨如晦,江南小镇的这个雨天,注定要改变许多人的命运。

  寻找与躲避,真相与谎言,亲情与婚约,所有的矛盾,都在这一刻,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风雨,推向了无法预知的顶点。

  第0186章 风起江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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