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里的那场赏菊品评会,在整个后宫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各种版本的故事,在宫女太监们的口中流传,愈发光怪陆离。

  传得最广的版本是,楚婕妤恃宠而骄,当众用亭柱将自己与皇帝隔开,皇帝盛怒,当场便要废黜她的位分。

  更离奇的版本说,临安王见状挺身而出,与陛下一番言语交锋,两位皇子在御花园中几乎要拔剑相向,只为争夺楚婕妤。

  还有一个版本,说病弱的静安王对楚婕妤一见钟情,在她那番“菊花烫锅”的惊人之语后,竟是咳中带笑,直言此女有趣,愿以千金求一笑。

  楚未寻这个名字,又一次成了后宫所有人的谈资。

  景阳宫内,三位妃嫔的分析会早已开始。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不是寻常人物。”柳充容兴奋得脸颊泛红,手里的瓜子壳扔了一地,“你们是没听说吗,她当着陛下的面,径直走到了离两位王爷最近的地方坐下。那是什么,那是无声的宣告。这份胆识,怕是能把天捅个窟窿。”

  何充媛听得心惊,她手中的茶盏轻颤,磕在桌沿发出一声脆响,茶水泼洒出来,浸湿了衣袖。她顾不上这些,只是喃喃自语,声音发颤:“她,她怎敢如此。这下如何收场,陛下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收场?”范充仪从容地为自己续上一杯热茶,氤氲的茶雾遮住了她的双眼,“你只看到她冒犯了陛下,却没看到她赢得了两位王爷的青睐么。”

  她伸出两根白皙的手指,在紫檀木的桌面上轻轻叩击,发出笃笃的声响。

  “临安王,先帝唯一的嫡子,手握兵权,是陛下的心腹之患。静安王,看着体弱多病,却是太后最疼爱的人,在清流文臣中颇有声望。”

  “楚未寻这一步,看着凶险,实则是在悬崖上找到了一条通往更高处的隐秘栈道。她是在向所有人宣告,她看不上陛下这棵已有颓势的树,她要的,是那两片潜力无穷的森林。”

  柳充容听得连连点头,看向范充仪的眼神里全是崇拜:“范姐姐说得对。高手,这才是顶尖高手间的博弈。我们只看到表面,她本人早已站在了我们看不到的高度。”

  “可,可陛下终究是君王。”何充媛还是忧心,“倘若陛下动怒,不顾一切要处置她,两位王爷远水救不了近火,又该怎么办。”

  “所以,这便要看她接下来的应对了。”范充仪的语调里有了些兴味,“我倒觉得,她既然敢走这一步,就必然留有后手。这个女人,从不会将自己置于真正的困境。”

  她目光扫过柳充容和何充媛,笑了笑。

  “我们之前的赌局,该更新了。”

  “如何更新?”柳充容来了精神,身子都往前探了几分。

  “我之前赌她年底能升到九嫔。”范充仪从袖中取出一枚成色很好的羊脂玉佩,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现在,我改了。我押上这块玉佩,赌她不出三月,便能坐上九嫔之首,昭仪的位置。”

  昭仪,正二品,地位等同宰辅,在后宫的品级仅在四妃之下。

  这个赌注,让柳充容和何充媛都愣住了。

  “范姐姐,你这赌得也太大了。”柳充容咂了咂嘴,“从婕妤到昭仪,她又没有甜妃那般雄厚的家世背景。”

  “我信她有这个本事。”范充仪的语气笃定,“你们等着看,这位楚婕妤,很快就会让整个后宫都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变故。”

  柳充容被这股豪情感染,也从发间拔下一支赤金点翠的步摇,拍在桌上:“好。既然范姐姐如此有魄力,我也不小气。我之前赌陛下会临幸她,如今看来,区区临幸算什么。我赌这支步摇,不出一个月,临安王会为了她,在朝堂之上与陛下公开对峙。”

  她这赌注,比范充仪的还要疯狂。

  何充媛听得心都快悬了起来,小声说:“你们,你们都疯了。我,我不敢赌这么大。我只愿她这个月能安然无恙。”

  “没出息。”柳充容和范充仪异口同声地说。

  新的赌局在景阳宫悄然成立。三人如同下了重注的赌徒,每日都伸长脖子,留意着揽月轩的动静,期待着她们看中的人选能带来惊人的回报。

  她们不知道的是,她们口中的人选,此刻正面临着一场甜蜜又焦灼的烦恼。

  御花园风波之后,楚未寻决定实施备用的法子,去咸福宫投奔甜妃,先避避风头。

  可她的脚还没迈出揽月轩的门槛,甜妃的銮驾,就气派十足地停在了门口。

  陈氏几乎是从轿撵里奔下来的,繁复的宫装裙摆划过青石板,发出急促的摩擦声。她一见到楚未寻,那双总是含着甜意的杏眼眼眶立刻红了,一把抓住她的手,指尖冰凉,力道却出奇地大,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

  “妹妹,你可真是要吓死我。”

  陈氏的指尖冰凉,攥着人的力道却很大,她不顾周围宫人投来的目光,几乎是将楚未寻半拖半拽地塞进了自己那顶宽敞的轿撵。

  “宫里都在说,你冲撞了陛下,陛下要废了你的位分。我听了消息,片刻都安宁不下来。”她的声音发颤,将楚未寻按在柔软的锦垫上,“你快跟我走,先去我宫里住几天,避避风头。”

  楚未寻本想说自己无事,可鼻尖萦绕着陈氏身上温暖的安神香,再想到能去甜妃的咸福宫,拒绝的话便咽了回去。

  咸福宫,正经的妃位宫殿,地段好,采光足,小厨房的食材都是顶级的。这哪里是避难,分明是去五星级酒店带薪休假。

  “那好吧。”楚未寻顺势靠在引枕上,脸上露出受了惊吓又满是感激的表情,声音也软了下来,“都听姐姐的。”

  流年和流心对视一眼,也跟着上了另一顶小轿。流年心中窃喜,小主这波操作,看似行差踏错,实则收获颇丰。这不就等于从普通职房搬进了东家内院么,生活品质直线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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