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清晨,李明夷从睡梦中醒来,屋外的光透过窗子,照进屋里。

  “呼……”

  他以莫大毅力,挣脱棉被之神的封印,掀开被子,坐起身,将双脚塞进冰冷的鞋子。

  而后,他伸手拉动床角的一根麻绳,铃声作响。

  很快,卧室门被推开,以司棋为首的几名丫鬟,捧着热水、脸盆、折叠整齐的衣物……走进来,一字排开。

  齐声恭身:“请公子洗漱更衣!”

  啧……万恶的封建帝制!李明夷口嫌体正直地起身,在几名丫鬟的伺候下,洗漱换衣。

  距离他住进这座新宅,一晃眼已经一周有余,并竭力适应新的身份。

  当然,出于谨慎小心,他仍拒绝了丫鬟暖床的想法,夜晚入睡后,禁止任何人进入房间,任凭火盆熄灭。

  落地镜前。

  李明夷张开双臂,看着镜子中,青衣婢女司棋为他披上外衣,系着腰带,不禁笑道:

  “以前,你也是这样伺候景平皇帝的吗?”

  司棋神色平淡,睫毛低垂,说道:

  “回公子,婢子在宫中乃是景平帝寝宫的总管大宫女,并不负责这些杂事。”

  恩,换到大公司里,大概就是“董助”和“董秘”的区别……李明夷含笑道:“那你来我这,还是屈才了。”

  司棋为他系好腰带,后退一步,盈盈欠身:

  “早膳已备好,公子可去用饭。”

  ……

  饭厅。

  李明夷走进来时,桌上摆了四菜一汤,换了管家行头的老太监吕小花躬身伺候一旁。

  给他拽开椅子,双手奉上竹筷。

  一开始,吕小花还有为他“试菜”的习惯,后来被李明夷勒令取消掉。

  今天的早饭以冬瓜盅为主,辅以豆腐、冬笋等菜蔬,搭配软嫩的羊肉。

  每日都不重样,这是王厨娘的手笔,说来有趣,宫中御厨几乎都是男子,女子只是打下手的。

  但柴承嗣小时候,嘴巴刁钻,唯独钟情于一名厨娘做的菜,也因此,胖胖的王厨娘得以晋身,专门负责柴承嗣的饮食,一直到政变日。

  只是在李明夷尝来,这些花样繁多,刀工精湛的菜,和某音上流行的“漂亮饭”无异,好看有余,滋味却差了许多……

  恩,并非王厨娘手艺不行,主要是这个时代调料不及后世……不过,也比外头酒楼好多了。

  “门外人到了没有?”李明夷填饱肚子,放下竹筷,随口询问。

  吕小花欠身道:“已在候着了。”

  “好,”李明夷站起身,抓起披风,笑道:

  “今日外出,午时不会回来,不必等我。”

  司棋与吕小花应声:“恭送公子。”

  “不用送。”李明夷摆摆手,踏步出了饭厅,沿着那数百平的大宅中轴线青石板路,朝大门走。

  院中家丁立在路两边,列队相送。

  吕小花目送新主人离开,忽然抹起眼泪:“呜呜……”

  司棋有些头疼地看他:“你又哭什么?”

  老太监人很好,办事利落周到,是一等一的管事,就是爱哭鼻子,不像个男……哦,冒昧了。

  吕小花抽出一条手绢,哭哭啼啼:

  “我就想着,陛下与这位新主子身量也是一般大,背影更是一个模子般。”

  司棋摇头道:

  “这个年纪的少年,大多如此。陛下吉人自有天相,这会许是在地方州府,已拉起兵马来。”

  吕小花一听,目光期翼:“真的吗?还能打回来?”

  “……你就当真的听。”司棋拍了拍老太监的肩膀,扭头走出门去。

  “呜呜呜。”背后哭声更狠了。

  司棋走出饭厅,深深吐了口气,独自沿着回廊,往住处走。

  忽然,屋檐一角一根冰溜子断裂,直直坠落下来。

  司棋脸上没有表情,只迈步前行,冰溜子被她卷起的风改变了方向,如飞剑一般盘绕一圈,“嗖”的如一根箭矢,无声无息,刺入远处院子里,一个丑丑的雪人鼻子位置。

  ……

  ……

  宅邸门前。

  一辆熟悉的马车停靠着,扮做车夫的熊飞掀开帽檐:

  “李先生!”

  李明夷点头,跨步钻入车厢,熟稔地问道:

  “要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再一次被调过来,给李明夷打下手的朴实孩子嘿嘿一笑:

  “您交待的,自然已办妥。其他人带着冰鞋,球杆在湖边等着呢。不过,您透个底?这回究竟是要干什么?还是又要笼络哪位大人物?”

  李明夷笑骂道:“不该问的别问,坏了事小心你们王爷骂人。”

  熊飞便不问了,只是眼中的好奇止不住。

  对于这次针对庄侍郎的任务,无论李明夷还是昭庆,都严守秘密,未与任何人提及。

  滕王都不清楚。

  只因此事若泄露,无疑会异常麻烦。

  李明夷也半点不急,距离与昭庆约定已经过去好几天,可他每日除了去公主府点个卯,便是在城中瞎逛,有时在酒肆中一坐就是一天,以了解城中变化。

  直到昨天,公主府那边终于传来他想要的消息:

  庄侍郎之女,庄安阳,也就是皇后那位“义女”,安阳公主将在今日出门。

  “时候到了。”李明夷半卧车厢中,眯眼思索着。

  如何干掉庄侍郎?

  废掉太子这条臂膀,并且让自己的人李代桃僵,替代上位?

  李明夷认为,核心不在于庄侍郎本人,而在于庄安阳,也就是那位十年后赫赫有名的“断腿公主”!

  是的!

  这位安阳公主并非康健之身,而是小时候一场大病后,便不知为何,再也无法站起。

  从此,成了外出都需要人用轿子抬着的“废人”。

  更是整个大颂都有名的“疯批美人”。

  没错,“疯批”是庄安阳的标签,不过李明夷认为,这个词并不准确,他更愿称之为“疯癫”、“变态”、“神经质”!

  次一级的标签是:

  “任性”、“娇蛮”、“叛逆”、“跋扈”……乃至,“残忍”。

  当然,这些前缀的后头,都还要跟着一个词:

  漂亮!

  只是或因身体残疾的缘故,这位安阳公主心理很是敏感,喜怒无常。

  以前还好些,可在她的干娘,也就是当今宋皇后母仪天下后,庄安阳便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凭借宋皇后的宠爱,横行霸道,尤其喜好玩弄旁人……尤其是因垂涎她身份与美貌而靠近之人。

  甚至会设置私刑,用烙铁对得罪她的人予以报复。

  李明夷在诸多剧情线中,也没少与这位出名的疯批打交道,不过那都是数年后的事。

  “按时间推算,如今的安阳该还没后来那么极端,只要手段恰当,或许还有将她发展为‘下线’的机会……为我所用。”

  李明夷思忖着。

  他掀开车帘,望着外头的街道,马车正朝着“丁香湖”方向行使着。

  丁香湖位于皇宫东南,大鼓楼东北,往南紧挨着国子监,再往南,就是翰林院。

  昭庆公主府,与滕王府邸,都在丁香湖北岸。

  而李明夷的住宅,在丁香湖西岸,总归不太远,方便上下班。

  过去几天里,颂帝于宫中举行了正式的加冕大殿,登基称帝,而据说距离京城近的州府,已经纷纷发来贺表。

  城内也愈发安定,秩序稳定下来。

  因此,一些冬日里常见的活动,也重新活泛起来。

  比如……冰球!

  按照官方的说法,属于冰嬉的一种,人们在寒冬中,船上冰鞋或冰滑板,在冰面上举办的各类游戏。

  而资料记载中,安阳公主虽无法运动,但对观赏球类运动极为热衷。

  动辄派出家丁与人比斗,以旁观取乐。

  这时候,马车拐过了一个街角,李明夷忽然瞥见,迎面一驾官署配备的,素狮头绣带,两架马匹拖曳的公车开了过来,与他“擦肩而过”。

  ……

  俄顷。

  熊飞驾车,抵达了丁香湖地形最好的一块区域。

  李明夷走下车来,今日阳光正好,寒气扑面,眼前宽阔的丁香湖已悉数冻结,成为了一块巨大的冰镜子。

  镶嵌在大地上,反射微光,周遭尽是黄色芦苇草,隐约可见远处芦草中有飞鸟起伏。

  此时,偌大河面上已经可以看到一些人聚集游戏,不过相较往常,仍旧稀少。

  而且大多在南岸,东岸,这边更少些。

  “先生!”

  此刻,早已等在湖边的十来个军汉忙迎了上来,依旧是便衣,扮做家丁护卫一样的角色。

  没有带武器,反而是手里拎着一堆物件。

  有可直接更换的崭新冰鞋,鞋子底部的“冰刀”是用马的胫骨磨平制造的。

  还有用来保持平衡,加速滑行的“滑冰杖”,更有人还拎着一筐拳头大的冰球,以及类似“足球门”,但小了很多倍的“球网”。

  “都会玩吧?”李明夷笑了笑,“时辰还早,都换上,咱们自己热热身。”

  带薪打球……一众王府护卫喜形于色,纷纷应声,飞快装备起来。

  上次他们跟着李先生办事,后来获得的小王爷的奖赏,因此这次再次跟来,一个个积极性爆棚。

  李明夷也笑呵呵的,换上装备,下了冰面,索性与熊飞等人打起冰球来。

  他来的很早,玩的很入迷,半点看不出是“专门”来蹲守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

  附近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只是大多避开这一块,分散在各个区域。

  忽然,当李明夷一球杆击出,一颗冰球准确入“球门”后,他只听到一阵嘈杂声。

  李明夷拄着冰杖,扭头往岸上声浪来源望去,阳光灿烂,他眯了眯眼。

  只见,一队“盛大”的车辇,径直靠近。

  “来了。”李明夷笑着,轻声说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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