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焉背着墨尘踏上雾隐村的石板路时,月已上中天。

  浓雾像浸了水的棉絮,把整个村子裹得密不透风,脚边的石板缝里渗着潮气,踩上去滑溜溜的,带着股陈年朽木的味道。墨尘趴在他背上,鼻尖蹭过他颈间的布料,能闻到淡淡的艾草香——那是出发前灵曦用陈年艾草给他缝的护腰,说是雾隐村的湿气能顺着骨头缝往人里钻,非这老艾草挡不住。

  “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墨尘的声音闷在他肩窝,手腕上的伤口被绷带勒得有点痒,她忍不住动了动手指,却被终焉按住。

  “别动。”他的声音透过雾气传过来,带着点哑,“石路滑,再摔着得不偿失。”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况且,你以为我背不动?”

  墨尘没再反驳。其实她看得见,他额角的汗正顺着下颌线往下淌,落在颈间的艾草护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可她也知道,就算此刻挣着要下来,他也绝不会放——就像昨天在断魂崖,他说“一炷香不回就下去找你”时的眼神,执拗得像块烧红的铁,淬了水也冷不了。

  雾里忽然飘来阵药香,不是艾草的清苦,也不是还魂草的腥甜,倒像是什么东西在砂锅里慢慢熬着,混着蜜的甜香,暖融融的。终焉的脚步顿了顿,侧耳听了听,随即转向左侧一条更窄的岔路:“这边走,该是村长家了。”

  岔路尽头立着座青瓦木屋,屋檐下挂着串晒干的药草,有紫苏、薄荷,还有几株墨尘叫不出名字的,叶片上凝着的露珠在月光下闪着碎银似的光。木门虚掩着,药香就是从门缝里钻出来的,带着种让人安心的暖意。

  终焉轻轻叩了叩门环,铜环碰撞的脆响在雾里荡开,没多远就被吞了去。过了片刻,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探出头来,约莫七八岁的样子,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

  “你们是……来求药的?”小姑娘的声音细细软软,带着雾隐村特有的温吞调子。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小袄,袖口磨出了毛边,却干干净净。

  “我们是雷千绝先生介绍来的,”终焉的声音放得很轻,“听说村长有办法解断魂崖的瘴气毒。”

  小姑娘眨了眨眼,把门缝推得更大些:“爷爷在熬药呢,你们进来吧。”她的目光落在墨尘被绷带裹着的手腕上,又飞快地移开,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又是被瘴气伤着的呀?这阵子总有人来,爷爷的药草都快不够用了。”

  屋里比外面暖得多,靠墙的土灶上坐着只黑砂吊锅,药香就是从锅里飘出来的。灶膛里的火光忽明忽暗,映得墙上挂着的药草剪影忽大忽小。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手里拿着根长柄木勺,时不时往锅里搅两下,动作慢悠悠的,像怕惊扰了锅里的药魂。

  “村长。”终焉放下墨尘,扶她在旁边的竹椅上坐好,自己则站在一旁,目光落在老者身上。

  老者抬起头,脸上的皱纹深得像刀刻,眼睛却清明得很,扫过墨尘的手腕时,轻轻“嗯”了一声:“瘴气侵了筋脉,还缠上了‘锁魂藤’的毒吧?”他放下木勺,从灶边的竹筐里翻出几株暗紫色的草叶,叶片背面长着细密的倒刺,“这藤毒霸道得很,沾了就往骨头里钻,你们从断魂崖下来,能保住这条胳膊就不错了。”

  墨尘心里一紧,想起溶洞里那些缠上手腕的灰褐色藤蔓,原来那就是锁魂藤。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却被终焉轻轻按住手背——他的掌心滚烫,带着让人安稳的力量。

  “您有办法治吗?”终焉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我们带了还魂草来,听说这草能解百毒。”他从行囊里取出用湿布裹着的还魂草,草叶上的金边在火光下依旧亮眼。

  老者接过还魂草,放在鼻尖闻了闻,又用指尖捻了点叶片碎屑尝了尝,才缓缓点头:“还魂草是好东西,可单靠它治不了锁魂藤的毒。这藤毒最喜阴凉,专往人关节缝里钻,得用‘火阳草’引它出来,再用‘还魂’固本,最后还得靠‘温魂玉’镇着,不然它还会缠上来。”他指了指吊锅里的药,“我这锅里正熬着‘火阳草’的汁呢,等会儿混着还魂草的汁,给她敷上,先把毒逼到表皮来。”

  小姑娘端来两碗热水,放在桌上时,偷偷对墨尘挤了挤眼:“我叫阿雾,你们叫我小雾就好。”她的目光又溜到终焉身上,带着好奇,“大哥哥,你背上的剑是玄铁的吗?我爷爷说,玄铁剑能斩妖除魔呢。”

  终焉难得露出点笑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是玄铁的,不过斩妖除魔谈不上,用来开路倒是方便。”

  “那你肯定很厉害!”阿雾的眼睛更亮了,“上次来个穿铠甲的叔叔,说他的剑能劈开大山,结果爷爷让他劈柴,他连斧头都抡不利索。”

  墨尘被她的话逗笑,手腕的疼似乎都轻了些。终焉看她笑了,眼底的紧绷也松了些,转头问老者:“您说的温魂玉……”

  “温魂玉在我这。”老者从怀里摸出个布包,层层打开,里面躺着块鸽子蛋大小的玉佩,玉色偏暖,像浸在温水里的蜜蜡,“这玉是祖上传下来的,能温养气血,正好克制锁魂藤的阴寒。不过这玉认主,得让它先跟病人亲近亲近。”他把玉佩递给墨尘,“你攥着它,别松手,让它先沾沾你的气。”

  墨尘接过玉佩,触手温凉,却不冰人,像块晒过太阳的鹅卵石。她紧紧攥在手心,能感觉到玉里仿佛有股微弱的暖流,正顺着掌心往胳膊里钻,缠在筋脉里的刺痛似乎真的减轻了些。

  “爷爷,药熬好了吗?”阿雾凑到吊锅边,踮着脚往里看,“我来滤药汁吧?”

  老者点了点头,阿雾立刻搬来个小竹筛,小心翼翼地把锅里的药汁滤进瓦盆里。药汁是橙红色的,像掺了蜜的晚霞,蒸腾的热气里,药香混着甜味,让人鼻尖发痒。

  “先敷药,再包扎。”老者接过瓦盆,示意墨尘把手腕伸出来,“可能会有点疼,得忍着。”

  终焉蹲在墨尘面前,握住她没受伤的那只手,低声道:“疼就抓着我。”他的指尖有些凉,却握得很紧。

  墨尘点点头,看着老者将还魂草捣成的绿汁混进橙红色的火阳草药汁里,搅匀后,用块干净的棉布蘸了,轻轻敷在她的伤口上。接触的瞬间,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又像有团小火在烧,疼得她猛地抽了口气,下意识地攥紧了终焉的手。

  “忍着点,这是火阳草在逼毒呢。”老者的动作很稳,一边敷药一边解释,“锁魂藤的毒遇热就会往外跑,等会儿你看这棉布会变黑,那就是毒被引出来了。”

  终焉另一只手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像层暖融融的壳。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的眼睛,目光里的专注像灶膛里的火,稳稳地烧着,驱散了周遭的寒意。墨尘盯着他鬓角的银丝,忽然想起断魂崖上他红着眼眶骂她“傻子”的模样,心里又酸又软,疼似乎也真的减轻了些。

  敷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老者取下棉布,果然见上面黑了一大片。他又换了块新棉布,蘸了纯还魂草汁,仔细地裹在她的手腕上,最后用温魂玉压住,再用布条缠紧。

  “好了。”老者直起身,捶了捶腰,“这玉得戴着,至少戴够七七四十九天,让它跟你的气血融透了,才能彻底压住余毒。”

  墨尘活动了下手指,果然不那么疼了,筋脉里的刺痛变成了暖暖的痒意。她看向终焉,发现他的手被自己抓出了几道红痕,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刚要开口道歉,却见他从行囊里翻出个小瓷瓶,倒出些药膏,正往自己手背上抹。

  “这是灵曦给的止痛膏,没事。”他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笑了笑,眼底的红血丝还没褪尽,“你没事就好。”

  阿雾端来两碗甜汤,是用赤豆和百合煮的,甜而不腻,正好压下嘴里的药味。“爷爷说,喝了这个睡得香。”她坐在小板凳上,捧着自己的那碗,小口小口地喝着,“你们今晚就在这儿住吧,外面的雾太大了,走夜路容易摔进沟里。”

  老者也点头:“东厢房收拾好了,干净得很。明早雾散了再走不迟。”

  终焉看了看窗外依旧浓重的雾,又看了看墨尘的手腕,点了点头:“那就麻烦您了。”

  东厢房果然收拾得干净,靠墙放着张旧木床,铺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褥子,角落里的木桌上摆着盏油灯,灯芯跳动着,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长忽短。

  墨尘坐在床沿,看着终焉给自己倒水洗脚。他的动作不算熟练,水洒了些在地上,却很认真,指尖触到她脚踝时,会下意识地放轻力道。

  “其实我自己能洗。”墨尘小声说。

  “伤口不能沾凉水。”他头也不抬,把她的脚放进温水里,“村长说的。”

  水温刚刚好,带着点暖意,漫过脚踝时,白天赶路的疲惫仿佛都化在了水里。墨尘看着他低垂的眉眼,火光在他侧脸投下淡淡的阴影,鬓角的银丝泛着柔和的光。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桃林见他时,他也是这样,蹲在地上,给她捡被风吹跑的画稿,指尖沾着桃花瓣,眼神专注得像在做件极重要的事。

  “终焉,”她轻声唤他,“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也像村长和阿雾一样,守着个小院子,种点药草,每天熬药、晒太阳?”

  终焉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抬起头,眼里的光比油灯还亮:“会。”他拿起布巾,仔细地擦着她的脚,“等你的伤好了,我们就找个像雾隐村这样的地方,带个小院子,种满你喜欢的薄荷和紫苏,我再给你打个秋千,就挂在那棵老槐树下。”

  “还要在窗台上摆上多肉,胖乎乎的那种。”墨尘补充道。

  “嗯,摆两排。”

  “还要养只猫,像霜尾那样的,白乎乎的。”

  “那就养两只,作伴。”

  他顺着她的话应着,声音里带着笑意,布巾擦过脚背的动作轻柔得像拂过花瓣。墨尘看着墙上交叠的影子,忽然觉得,所谓的岁月静好,或许就是这样——有个人愿意听你说些细碎的愿望,愿意为你洗一次脚,愿意把你的每句话都当真,愿意在雾气弥漫的小屋里,和你一起,把日子过成一碗温吞的甜汤,不烫,却暖到心里。

  夜深时,雾似乎更浓了,院外传来阿雾唱的童谣,调子软软的,混着灶房飘来的药香,像首天然的安眠曲。墨尘靠在终焉怀里,手腕上的温魂玉贴着他的胸膛,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沉稳而有力。

  “终焉,”她迷迷糊糊地开口,“温魂玉好像真的在发热……”

  “嗯,它在认你呢。”终焉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困意,却依旧清晰,“就像我一样,早就认了。”

  墨尘没再说话,嘴角带着笑,沉沉睡去。梦里有雾隐村的月光,有熬药的香气,有他掌心的温度,还有两只白乎乎的猫,正蜷在窗台上,打着轻轻的呼噜。

  灶房里,老者看着吊锅里渐渐平息的药汁,对蹲在旁边添柴的阿雾说:“这两个孩子,命里该是绑在一起的。”

  阿雾眨眨眼:“就像爷爷的药锅和木勺吗?”

  老者笑了,皱纹里都盛着暖意:“对,就像药锅和木勺,少了谁,都熬不出像样的日子来。”

  窗外的月光穿过浓雾,在地上洒下片朦胧的银辉,像层薄纱,轻轻盖在这安静的小屋里,盖在相拥而眠的两人身上,盖在所有平凡而温暖的时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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