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昭刹那间白了脸。

  他,认出来了?

  这是要找她算账?!

  谢执眯着眼,似是不悦于见到她这副见了鬼般的表情,钳制着沈元昭的下巴抬高了些。

  他这副要吃人般的模样,就更显得被掐着下巴的沈元昭越发羸弱。

  近乎是面对面,鼻息扑到她脸颊处,皮肤表面都激起一层细小绒毛。

  谢执笑眯眯的:“沈狸,孤记得你是沈家长子罢?”

  沈元昭还有点不适应这个名字,缓慢点头:“是。”

  她也搞不明白谢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前一秒还喊打喊杀,这会又好像对待后生似的对她和颜悦色。

  谢执依旧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钳制她胳膊的双手也在微微收紧:“那自然认得孤的伴读,沈元昭罢?”

  从反派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准没好事!

  沈元昭如受惊的猫,轻微一颤:“臣,臣......”

  “臣,认得。”

  语气抖得不成样子,乖顺的不敢反抗,生怕这疯子发火,提刀把自己当西瓜给砍了。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见到孤活着回来,你好像不是很开心啊,连孤的话都不敢答了,沈状元。”

  “是不是很后悔,你表兄当年踢我下马车的那一脚,力道小了。”

  死寂,一片死寂。

  若是先前大殿就是一片死寂,那么,在谢执说出这句话时,就越发变得诡异。

  被他钳制在手里无法动弹的沈元昭,面红耳赤,只恨不能一头碰死在殿柱上。

  谢执这厮从小就睚眦必报,是一头会咬住人不放的狼崽子,当年她为保沈家,一狠心将他从马车里一脚踢飞出好几丈。

  现在当众提点自己,就是在敲打沈家呢。

  提醒她,提醒沈家,他压根没把这件事给忘了。

  谢执舔了舔唇齿,手上力道加重,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沈状元,说罢,你们沈家究竟把沈元昭藏在何处了?”

  “说,孤留你们沈家满门全尸,不说,孤要你们全都得死。”

  沈元昭浑身剧烈一颤,然,很快冷静。

  谢执饶有兴致:“想清楚了?要不要把沈元昭交出来。”

  “太子殿下。”

  这般称呼,就是在诸位大臣面前,承认了他曾经太子殿下的身份。

  谢执钳制她的手一怔。

  沈元昭直起腰杆,鼓起勇气对上他黑如乌珠的冷眸,尽管那张观音相藏有惧意,却仍然不卑不亢。

  “沈家及表兄沈元昭,有错。”

  “沈元昭,固有罪,万死难辞。行事偏激,皆沈元昭之过也。然沈元昭纵为千夫所指,亦是为国本。臣与沈元昭乃血亲表兄,殿下欲治沈元昭之罪,臣不敢辩唯恐伤及国本,有损东宫圣德。”

  “但,沈元昭已于三年前因君臣之愧自裁,虽死无悔,还请殿下明鉴。”

  这些话一气呵成,带着视死如归的决心,跪成几排的诸位大臣有所动容。

  谁人不知当年宫中暴乱,徐皇后算计不成,还搭进去一对好儿女,皇帝铁了心要拿自己的儿女开刀,岂是沈家能阻拦的?

  沈元昭无非是个被家族架在火上灼烤的替罪羔羊,若她不肯,沈家上下百条性命都得陪葬。

  现在谢执卷土重来,第一个拿沈家开刀,实在无辜。

  有人想求情,被亲友拉住。

  谢执生了一双探不见底的黑眸,阴冷无情,犹如鹰目,将他们蠢蠢欲动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一别五年,沈家人还是如当年那般,分明怕他怕得要命,骨气却硬得很,当着诸位大臣的面说这些,无非就是在逼他。

  这脾性,倒是意外和沈元昭很相似。

  谢执缓慢松开钳制她的手,视线扫过沈元昭红袍笼罩下的细腰,指节分明的手,以及白皙脖颈,再到朱唇,眸光暗了几分。

  果然是表兄弟,模样长得有八分相似。

  沈狸生了一张观音相,又是一副任他人拿捏的姿态。

  若是沈元昭没被他们藏起来,也许,成王败寇,跪在这的,就是沈元昭了。

  到那时,他想要沈元昭做什么,就得做什么。

  突然,谢执一怔,为自己荒诞的念头,扶额狂笑起来。

  “沈状元不愧是国之栋梁,竟能将表兄谋害储君也能说得这般清新脱俗。”

  他这举动属实令人意外,仿佛受了刺激般狂笑不止。

  笑到最后,诸位大臣战战兢兢,沈元昭亦一颗心像是被人提到了嗓子眼。

  狂笑骤然止住。

  一股强硬的力道从手肘处传来,沈元昭瞠目结舌,被发疯的谢执强硬拖着丢到尸体前。

  “连你表兄都不敢这样和我说话,你一个阶下囚,有什么资格和孤谈条件?”

  猝不及防摔到尚有余温的尸体上,沈元昭苍白着脸,险些尖叫。

  谢执掐着她的脸,眼神极具侵略性地扫过她胸口处佩戴的金花,那是属于每一任状元郎的象征。

  当年,沈元昭同样有过。

  原本这个时辰,沈狸该戴着这朵金花,跨马游街,接受百姓们的鲜花和祝贺。

  然而,她现在沦为了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沈状元,你与孤说,沈元昭究竟藏在何处了。”

  谢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依不饶。

  “他们都欺骗孤,说你表兄三年前因病而亡,可孤偏不信,像你表兄这样自私自利,阴狠算计的人,如何会轻而易举的死了?”

  沈元昭壮着胆子道:“若是,她真的死了呢?”

  谢执脸色沉了下来:“孤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见他神色悲悯,似乎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沈元昭不敢再说话了。

  谢执盯着她,忽而一笑。

  旋即,抹了一把地面殷红的鲜血,迎着沈元昭惊恐目光,触碰上她的脸庞,描绘着额间红色朱砂痣,再是眉眼,如同为女子添妆。

  他描绘得十分仔细,仿佛是在做虔诚之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殿寂静得可怕,没有人敢打搅这位太子殿下的雅兴。

  沈元昭任由他胡作非为,一边在想,莫不是当敌国质子的那些年,谢执发生了什么,有了难以启齿的癖好。

  最后,食指落到唇瓣,谢执动作停住。

  沈元昭松了一口气,以为他玩腻了,连忙启唇:“殿下——”

  下一秒,话音止住,舌尖抵住,沈元昭瞳孔猛地瞪大。

  谢执这疯子竟敢在众目睽睽下,堂而皇之将手指伸进了她的口中,并且,还细细顺着唇齿描绘起来。

  动作幅度虽小,可沈元昭哪遇到过这种状况!像这样把她搞到脸面通红,是生平头一遭。

  谢元昭静静欣赏着她素来不动如山的清冷面容,一寸寸崩裂,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中涌出一股强烈的恶意和愉悦。

  真像。

  太像了。

  他突然笑了笑,语气复杂道:“沈状元,你长得......真是像极了你的表兄。”

  沈元昭被他钳制,生理性眼泪夺眶而出。

  须臾,在诸位大臣跪到发麻,摇摇欲坠时,谢执终于将她丢给暗卫。

  “人,带回寝宫,孤,亲自审。”

  末了,他添了一句。

  “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沈元昭给孤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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