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因吕布主动交还中央军兵权而带来的那种微妙缓和气氛尚未散去,空气中还残留着曹操那略显夸张的“欣慰”与吕布恰到好处的“恭顺”。然而,吕子乔深知,仅仅交出不属于自己的刀,还不足以让曹操这条老狐狸真正安心,更不足以实现自己的目标。他需要借此良机,索要真正关键的东西—名正言顺、不受掣肘的发展空间。

  就在曹操抚须沉吟,准备再说些勉励的套话,将此事盖棺定论之时,吕布却再次开口了。他依旧保持着那份谦逊的姿态,但语气中多了一丝“为国分忧”的郑重:“丞相明鉴,布交还朝廷兵马,一是感念天恩,不敢久掌重兵;二来,亦是希望能专心一意,为朝廷经营好东南门户。”他微微抬头,目光诚恳地看向曹操,“徐州乃布之故地,亦是抵御江东孙策之前沿。然,徐州历经战乱,民生凋敝,士族观望,加之与青州袁谭、淮南新附之地犬牙交错,情势复杂。”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曹操的反应,见其眼神微凝,知道说到了关键处,便继续道:“以往,布在徐州,多有掣肘,政令难通,军务亦难专断。往往一事一议,需上报朝廷,往来迁延,恐贻误战机,更不利于休养生息,积聚力量以抗孙策。”铺垫得差不多了,该亮出真实目的了。老曹,我刚交了兵权,立了大功,姿态又这么低,这点要求,你总不好直接驳我面子吧?

  吕布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拱手道:“故而,布斗胆,恳请丞相与朝廷,能赋予布全权处理徐州事务之权!允布在徐州境内,得以便宜行事,整饬吏治,安抚流民,兴修水利,督练兵马,一切军政要务,可先断后奏!如此,布方能真正将徐州打造为固若金汤之壁垒,为朝廷屏藩东南,使孙策不敢北顾,亦可为丞相将来经略江东,奠定基石!”

  说完,他深深一揖到地,姿态放得极低,但所求之事,却是关乎一方诸侯根本的——自治权!

  书房内再次陷入死寂!

  郭嘉眼中精光爆射,他瞬间明白了吕布的全部算计!交出兵权是示弱,是消除眼前威胁;而谋求徐州全权,则是图谋长远发展的杀招!这是一套完美的组合拳!以暂时的、本就难以完全掌控的中央军指挥权,交换未来在徐州绝对的控制力和发展自由度!好深的谋划!好大的魄力!

  曹操脸上的肌肉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他扶着桌案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有些发白。心中刚刚因吕布交出兵权而稍缓的忌惮,瞬间再次飙升,甚至比之前更甚!好一个吕布!好一个以退为进!孤还以为他当真转了性子,懂得急流勇退了!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孤!交出无法完全信任的军队,换取对根据地的绝对控制!如此一来,他回到徐州,便如同猛虎归山,再无束缚!整军、理财、用人……皆可自专!假以时日,这徐州还是朝廷的徐州吗?还是他吕布的吕家天下?!

  一股强烈的、几乎难以抑制的杀意再次涌上曹操心头。他几乎想要立刻唤入刀斧手,将这个心腹大患斩于此地!然而,残存的理智死死地拉住了他。

  不能杀!至少现在不能!

  吕布刚刚立下平定国贼的不世奇功,声望正隆,天下瞩目!自己若此刻杀他,必背负“忌贤妒能”、“诛杀功臣”的万世骂名!届时人心离散,那些还在观望的诸侯会如何想?北方的袁氏残余、荆州的刘表、江东的孙策,只怕会立刻将他曹操视为董卓之流,群起而攻之!

  而且,吕布刚刚主动上交了兵权,表现得如此“忠顺”,自己转眼就翻脸杀人,道义上完全站不住脚!更重要的是,东南确实需要人镇守,孙策狼子野心,需要吕布这把利刃去抵挡!

  曹操暗骂:可恶!可恶至极!此獠竟将孤逼至如此两难境地!准了他,无疑是纵虎归山;不准他,则显得孤刻薄寡恩,不能容人,更会寒了天下将士之心!

  曹操的脸色阴晴不定,书房内的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郭嘉在一旁,也是心念电转,他知道主公陷入了艰难的抉择。他微微咳嗽一声,吸引了曹操的注意,然后几不可察地微微点了点头。

  那意思很明确:事已至此,只能应允。先稳住他,以后再图良机。

  曹操看到了郭嘉的暗示,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将翻腾的杀意和怒火压了下去。当他再次睁开眼时,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深思熟虑”后“从谏如流”的表情。

  “奉先所虑,甚是有理啊!”曹操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舒缓,他绕过桌案,再次将吕布扶起,语气变得“推心置腹”,“徐州地处冲要,毗邻江东,确需一员重臣坐镇,总揽全局,方能应对自如。以往制度,确有僵化之处,难免贻误事机。”

  他拍了拍吕布的肩膀,仿佛在交付千斤重担:“奉先你文武兼资,深谙兵事民政,更难得的是对朝廷一片赤诚!将徐州全权托付于你,孤,放心!陛下,也定然放心!”放心?孤放心个屁!但眼下,只能如此!吕布,你最好老老实实在徐州替孤守着东南,若敢有异动,孤必亲提大军,将你碾为齑粉!

  他走回案后,提起笔,朗声道:“孤即刻便拟表上奏陛下,请旨授予征东将军、温侯吕布,全权督领徐州一切军政要务,可便宜行事,先断后奏!望奉先勿负陛下与孤之重托,将徐州好生经营,成为朝廷之东南柱石!”

  “布!谢丞相信重!谢陛下天恩!”吕布脸上涌现出“激动”与“感激”,再次深深下拜,这一次,他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勾起了一抹尽在掌握的弧度。成功了!徐州,终于名正言顺、完完全全地落入哥的掌中了!老曹,我知道你心里在滴血,但这就是阳谋,你不得不接!有了这块完全自主的根据地,哥就能大刀阔斧地搞改革,练新军,发展经济科技!孙策?那只是开胃小菜!等着吧,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发现,你亲手放归山林的,不是一头老虎,而是一条真龙!

  程序走得很快。在吕布巨大军功和主动交出兵权的“光辉形象”衬托下,他“一心为公”、请求全权治理徐州以御外侮的“合理要求”,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阻力。曹操一派系的人马得了授意,自然不会反对;其他派系或中立的大臣,也觉得此事顺理成章。

  很快,正式的诏书下达,明确赋予了吕布对徐州的绝对治权。这意味着,从此刻起,徐州境内的官员任免、赋税征收、军队调动、律法执行……一切大小事务,皆由吕布一言而决!他成为了徐州名副其实、独一无二的统治者!

  消息传出,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担忧,但也有人认为这是吕布应得的。无论如何,吕布凭借其高超的政治手腕和精准的时机把握,成功地化解了功高震主的危机,并为自己赢得了最宝贵的发展平台——一个完全由自己掌控的、潜力巨大的徐州!

  当他带着这道圣旨,以及曹操“慷慨”赠予的部分钱粮,率领着绝对忠诚于自己的核心班底和旧部,浩浩荡荡离开许都,再次踏上返回徐州的道路时,他的心情与来时已截然不同。

  来时,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棋子。

  归时,是海阔天空,潜龙出渊的霸主!

  许都城在身后渐渐缩小,吕布勒马,回望那巍峨的城郭,眼中再无需任何伪装,充满了野望与自信。再见啦,许都!下次回来,就不知道是以何种身份了!徐州,我回来了!属于我吕奉先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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