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九年,七月三十日,凌晨,南京。

  军统局本部大楼,多数窗户已漆黑,唯有三楼东侧交通科办公室的灯光,依旧顽固地亮着,像一只窥探着城市秘密的独眼。

  科长楚明远少校,一位年近四旬、面容带着长期熬夜与精神紧张留下的憔悴痕迹的男子,正对着一份刚送来的特急车辆调拨申请单,感到脊背一阵阵发凉。

  他深吸一口浑浊的空气,试图平复胸腔里那只疯狂擂鼓的心脏。

  这份调单,纸张普通,格式常规,但上面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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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请单位:特勤处(一处)。

  事由:特殊物资转运(绝密)。

  需求:道奇卡车三辆(车况良好,伪装民用牌照),别克轿车一辆(黑色,局本部专用),配套燃油(足额,高标号)。

  签发人副栏,那个龙飞凤舞、却足以让局内所有人噤若寒蝉的签名——戴笠。

  启运时间:民国十九年七月三十一日,凌晨四时整。

  目的地: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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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州……特殊物资……”

  楚明远在心中默念,指尖无意识地捻着纸张边缘,几乎要将其揉破。

  他不是刚出军校的毛头小子,他是黄埔六期工兵科出身,在军统这潭深水里扑腾了多年,早已练就了从寻常公文中嗅出异常气息的本能。

  近日局内风声鹤唳,“肃正”行动雷厉风行,于、林、邵三位党国元老自“七二五”会后便如人间蒸发……这一切,都让眼前这份看似普通的调单,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暗示。

  冷汗,悄无声息地浸湿了他内衬的衬衫。

  他想起一年前那个噩梦般的夜晚,上海青帮的赌场,他因一时贪念欠下的巨额赌债,以及那些面目狰狞的打手将冰冷的刀架在他妻儿脖子上的场景。

  是“江潮会”,像幽灵一样出现,替他填上了那个足以让他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的无底洞。

  代价,就是他这枚被命名为“鼹鼠”的棋子。

  他从未见过幕后之人的真容,所有的指令都通过死信箱和无法追溯的单线联系传递。

  他厌恶这种被操控的感觉,但更恐惧失去眼下勉强维持的体面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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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科长,这么晚还在忙?”门口传来值班警卫的声音。

  楚明远猛地一惊,迅速将调单压下,强作镇定地抬头,挤出一丝疲惫的笑容:

  “啊,是老王啊。处里明天的任务,车辆得提前安排妥当。这就好,这就好。”

  打发走警卫,他重新审视调单。必须传递出去!

  这个情报的价值,足以抵偿他欠下的“债”,也可能……将他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熟练地完成审批流程,盖章,将副本归档。然后,他拉开抽屉,取出一盒半旧的“老刀牌”香烟。

  烟盒是镀金的,略显俗气,是某个商人送的礼物。

  他轻轻旋开底部的装饰扣,露出一个极其隐蔽的薄层夹片。用密写药水(一种遇热显形的特殊墨水)在一小条薄如蝉翼的棉纸上飞快写下:

  【明晨四时,三卡车一轿车,京杭国道,宁至苏,特货。鼹鼠。】

  将纸条小心翼翼塞入夹层,恢复原状。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却耗尽了他在这个闷热夏夜里的全部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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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南京鼓楼附近的“凤凰书肆”。

  楚明远如往常一样,利用午休时间来淘换旧书。

  他与胖胖的老板寒暄了几句关于最近收到的几套宋版书的品相,看似随意地将那盒“老刀牌”放在了柜台角落一摞旧账本旁边。

  几分钟后,一名穿着中山装、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进来,买了一本《诗经注疏》,付款时,手臂“不小心”扫过柜台,将那盒烟碰落。

  他连忙道歉,弯腰拾起,自然地揣入自己口袋,转身离开。

  楚明远的心跳几乎停止,直到那学生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他才长长吁出一口气。

  情报,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带着致命的涟漪,悄无声息地扩散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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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三十一日,凌晨三点半。

  南京城内一处不为人知的秘密羁押点。

  于右任、林森、邵力子三位老人被粗暴地从狭窄、潮湿的囚室中拖出。

  连日的审讯、精神折磨与恶劣的伙食,让他们形销骨立,步履蹒跚。

  于右任的胡须凌乱,林森的脸色苍白如纸,邵力子则因愤怒和虚弱而微微颤抖。

  “你们……你们要带我们去哪里?这还有没有法律!有没有天理!”

  邵力子用尽力气,嘶哑地斥问。

  回应他的,只有押解特务冰冷的沉默和更加用力的推搡。

  一名特务头目不耐烦地低吼:“闭嘴!老实点!再嚷嚷有你们好看!”

  为了迷惑可能存在的窥探者,军统释放了多重烟雾弹:

  几乎在同一时间,几支规模相似的车队从南京不同区域出发,驶向芜湖、镇江等不同方向;

  局本部的电台频道里,充斥着加密的假指令,故意提及铁路运输和长江水运;

  甚至通过特殊渠道,向黑市放风,称人犯已于昨夜通过津浦线北上。

  而真正的押运队伍,则像幽灵一样,在凌晨最深的黑暗中,悄然集结。

  三老被一起塞进一辆道奇卡车的封闭后车厢,车厢内只铺了薄薄一层稻草,闷热、颠簸,空气中弥漫着汽油和霉烂混合的刺鼻气味。

  那辆黑色的别克轿车里,坐着此次押运的最高指挥官——军统行动处上校组长,以冷血和高效著称的赵理君。

  车队缓缓驶出城区,上了京杭国道。赵理君摇下车窗,点着一支烟,对车内的心腹嘀咕道:

  “局座也太看得起这三个老家伙了,兴师动众,还动用‘忠教’(忠义救国军教导队)的一个精锐排!真是杀鸡用牛刀。”

  身旁的副手压低声音:

  “组长,慎言。戴副局长特意交代,这几个人关系重大,是烫手山芋,也是……诱饵。奉天那边,还有那些不甘寂寞的江湖余孽,说不定正盯着呢。送到苏州‘反省院’,那地方僻静,才好布下天罗地网,等着鱼儿上钩。”

  赵理君嗤笑一声,吐出一口烟圈:

  “来了正好!老子这阵子正闲得手痒,正好拿他们活动活动筋骨,立个头功!”

  车队前后各一辆卡车,车上是他亲自挑选的三十多名彪悍特工,装备着清一色的德制MP18冲锋枪和毛瑟手枪,火力足以应付一场小规模遭遇战。

  他自信,这样的配置,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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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州城外,十里坡。

  此地距城区约十里,是通往那座隐藏在丘陵深处的秘密“反省院”的必经之路。一段长长的坡道蜿蜒穿过茂密的杉木林,路面狭窄,仅容两车交错,是打伏击的理想地点。

  坡顶密林中,“冷刃”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隐在灌木丛后。他举着望远镜,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公路的尽头。

  在他身后,二十名从总情报处“夜枭”行动队中百里挑一的东北特工,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无声地检查着装备。

  他们手中的二八式自动步枪擦得锃亮,腰间的镜面匣子枪机头大张,特制的三棱军刺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寒光,这种放血槽设计能造成难以愈合的致命伤。

  另一边,一位目光如电、身形精悍的中年男子,正是名震江湖的“暗杀大王”王亚樵(江潮会沪苏地区负责人,“首闸”嫡系)。

  他面色沉静,但紧抿的嘴角透着一股决绝的杀意。他身后,二十名斧头帮的精锐弟子肃立,这些人并非寻常帮众,多是身负武功、经历过血雨腥风的亡命之徒,腰间别着短柄利斧,手中多是速射性能极佳的驳壳枪和花机关冲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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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了。”冷刃的声音低沉冰冷,打破了林间的死寂。

  远处,车队卷起的尘土隐约可见,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按计划,动手!”王亚樵眼中精光一闪,猛地一挥手。

  两名埋伏在路旁的斧头帮好手,用力推倒两棵早已被锯断大半、用藤蔓勉强支撑的大树。

  伴随着轰隆巨响和漫天飞扬的尘土,路面被彻底阻断。

  军统的车队猝不及防!

  头车驾驶员猛踩刹车,轮胎在土路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几乎在同一瞬间,“冷刃”麾下的狙击手扣动扳机!

  “砰!砰!”

  两声精准的点射,头车驾驶室的玻璃碎裂,驾驶员和一名探头观察的特工应声毙命!

  “敌袭!准备战斗!”

  赵理君在轿车里狂吼,拔枪推开车门,试图组织反击。

  训练有素的军统特工们反应迅速,立刻依托车辆作为掩体,用MP18冲锋枪和手枪组成密集的火力网,向道路两侧的树林疯狂扫射。

  子弹如同泼雨般打在树干和土坡上,噗噗作响。

  然而,东北特工的火力更猛、更准!

  二十支二八式自动步枪组成的交叉火网,瞬间压制了军统的火力。

  自动步枪持续而稳定的射击,将军统特工牢牢钉在车后,抬不起头。

  子弹击中卡车钢板,发出叮当的爆响,油箱被打穿,汽油汩汩流出。

  “弟兄们,跟我上!剁了这群狗特务!”

  王亚樵怒吼一声,如猛虎出柙,带领斧头帮众从侧翼发起了决死冲锋。

  他们利用树林的掩护,身形矫健,迅速接近车队。

  近身之后,斧头帮的武功和亡命打法发挥了恐怖的效果。

  利斧翻飞,砍杀声、惨叫声、枪声响成一片。

  军统特工虽然枪法精准,但在如此近距离的混战中,难以发挥优势,不断有人被斧劈刀砍,倒在血泊之中。

  冷刃亲率一个突击小组,如同尖刀般直插核心囚车。

  一名特工用撬棍猛撬车门锁,另一名则迅速在车门合页处安装小型炸药。

  “轰”的一声闷响,车门被炸开!

  车内,三位老人紧紧靠在一起,脸上虽有惊惧,但更多的是决然。

  “于先生、林先生、邵先生!东北少帅派我们来救你们了!快跟我们走!”冷刃低喝道。

  三老瞬间明白过来,眼中爆发出希望的光芒,在特工们的搀扶下,迅速撤离这片血腥的杀戮场。

  赵理君眼见大势已去,目眦欲裂,持枪顽抗,被一名“夜枭”一枪精准击中持枪的手臂,手枪脱手。

  他还想挣扎,一名斧头帮弟子从侧面猛扑上来,手中利斧带着风声,狠狠劈在他的后背上!

  赵理君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扑倒在地,鲜血瞬间染红了泥土。

  整个伏击战激烈而短暂,从开始到结束,不过十余分钟。军统押运队三十余人,除个别重伤被俘外,几乎全军覆没。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味和血腥气,场面惨烈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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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硝烟未散,十里坡的寂静被远处隐约传来的引擎轰鸣打破——军统的增援,比预想中来得更快。

  “清理现场!快!”

  冷刃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东北特工行动迅捷,将己方伤亡战友迅速抬上备用车辆,并泼洒汽油点燃了军统的卡车残骸,以烈焰和浓烟掩盖战斗痕迹,拖延追兵判断时间。

  “不能按原计划走水路!”

  王亚樵蹲在路边,耳朵贴近地面听了片刻,脸色凝重地起身,

  “军统的摩托车队,不止一路,他们把河汊出口可能都堵死了!军统反应太快!”

  形势瞬间危急。原定利用水网隐匿的计划已不可行。

  “化整为零,多层伪装,走陆路,但目标不是上海!”

  冷刃当机立断,展现出超乎常人的应变能力。

  “军统必定认为我们急于进入租界,会在主要通道布下重兵。我们反其道而行之!”

  新的方案在电光火石间形成:

  三老立即换上王亚樵准备的苏南普通商贾的丝绸长衫,藏在一家毫不起眼、存储着本地丝绸的货仓里。

  而大部分东北特工和斧头帮弟子则换上缴获的军统制服,伪装成“押送俘虏”的队列。

  六辆租界牌照的轿车大摇大摆地沿着三条次要公路,分别向浙江湖州,浙江嘉兴,上海方向佯动,吸引军统主力追击。

  他们此行早已做好十死无生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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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趁着军统主力被三路吸引,王亚樵和冷刃则带领最核心的5名骨干,护卫着三老,乘坐一辆由江潮会通过地方关系临时调来的、挂着教会医院标志的救护车。

  他们利用军统对涉外机构的忌惮,冒险驶向苏州城内的一家法国教会医院。这是极其冒险的一步,但也是灯下黑的高招。

  在医院地下密室短暂停留两小时后,利用江潮会安插在沪宁铁路局的内线,三老被伪装成需要紧急转院上海“宝隆医院”的“重症病人”,躺上了担架,盖着白布,由王亚樵等人扮作医护人员,登上了当天傍晚一列由苏州开往上海的邮政专列的行李车厢。

  原以为铁路系统相对独立,且邮政列车检查较客运宽松得多。

  然而,军统的网撒得比想象的更密。

  戴笠在得知十里坡遇伏后,暴怒之下,下令对苏沪间所有交通要道实行“铁桶式”封锁,尤其加强了对铁路的监控。

  邮政列车在距离上海站还有三公里的一个小站临时停车接受“特别检查”。一队荷枪实弹的军统特务和铁路警察登车,逐节车厢搜查。

  “所有人员下车!接受检查!”特务的吆喝声在车厢外响起。

  车厢内,空气瞬间凝固。王亚樵的手按在了腰间的斧柄上,冷刃透过车厢缝隙观察着外面,眼神冰冷。三老躺在担架上,呼吸急促。

  千钧一发之际,一名江潮会安插在列车员中的内应,悄然拉响了位于列车前部的紧急制动阀!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整列火车剧烈晃动!

  与此同时,车头车尾和部分车厢都有江潮会人员开枪袭击。

  “怎么回事?!”

  “前面出事了!”

  登车检查的特务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分头前去支援。

  趁此混乱,王亚樵和冷刃当机立断,开枪打死留守的特务,护卫着三老迅速从车厢一侧跳下,潜入铁轨旁昏暗的棚户区。

  他们在狭窄、污秽的弄堂里穿梭,利用对地形的熟悉,甩掉了零星追来的特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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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终,在天亮前最黑暗的时刻,一行人如同幽灵般,抵达了法租界边缘的一个秘密接头点——

  一家通宵营业的、由广东人开的云吞面摊。

  老板看似寻常,实为江潮会外围成员。

  在这里,他们再次换装,乘坐上早已等候在此的、属于瑞士驻沪领事馆的黑色轿车,畅通无阻地驶过巡捕把守的关卡,进入了真正的安全区——法租界贝当路那栋幽静的花园洋房。

  当洋房典雅华丽的大门在身后关上的那一刻,所有人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三老望着窗外租界宁静的街景,与刚才经历的步步杀机恍如隔世,他们紧紧握住冷刃和王亚樵的手,老泪纵横,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所有的感激与决心,都蕴含在这无声的紧握之中。

  一条加密电波,随即从上海发出:

  【三老得救,有惊无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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