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与之脑子嗡的一声,猛然想起那日她找无心喝酒,无心为她抱不平只因谢墨寒把她当成女子。

  她当时以为哪里得罪了谢墨寒,谢墨寒背地里骂她。

  来福也跟着谢墨寒学坏了,骗她见什么人,分明是把她诓骗过来试探她的。

  谢墨寒居然又开始怀疑她的身份了?

  苏与之大致回忆了一下自己最近所作所为,好像没什么不妥的地方,谢墨寒突然对她起疑,到底哪里出了纰漏?

  这次侥幸蒙混过去,依谢墨寒那谨慎性子,日后不知道要试探她多少次。

  方才来的时候,留意过烟雨楼的地形和建筑构造,记得这边是有后门和窗的。

  苏与之暗暗深吸一口气,心一横,躬身道。

  “多谢殿下体恤,属下肠胃最近有些不适,殿下需多等一会儿。”

  自顾去换衣裳的里间,里间确实有一扇半开的木窗用来通风换气。

  苏与之赶紧回身关上门,爬出窗外,快步去前院找那个见钱眼开,瘦瘦小小的侍从。

  侍从姓张,名大,张大听完苏与之来意,瞪大眼睛,一脸惊恐,压低声音。

  “你让我去糊弄宸王?我还没活够呢,”连连后退摆手,“不行,不行。”

  苏与之掏出五十两银子,在张大面前晃了晃,张大眼睛一下子被银子吸引,点头同意。

  苏与之易容六年,易容手艺如今不能说炉火纯青,也勉强算得上以假乱真。

  两人溜进一个房间,里面有女子装点头面的胭脂水粉,苏与之拿过来用,三下五除二,没一会儿就装扮好了。

  张大身形瘦弱,面皮和苏与之一样,烂菜叶子的颜色,暗黄粗糙。

  苏与之和张大站在一处,搭眼看过去,两个人就和一个妈生的似的,正要溜出去门外响起女子说话的声音,紧接着门被推开。

  苏与之准备越窗而走,张大先她一步从窗户跳了出去。

  苏与之被人堵在屋里,是张大带她来的这个房间,她也不知道房间主人是谁。

  心道,这下遭了。

  花魁娘子玉瑶手里举着花瓶,正欲把苏与之当贼砸下去,见苏与之是方才题词的小郎君,娇羞地把花瓶放下了,施施然行了一个礼。

  “这位公子,那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是你写的吧,不知可否留下小酌几杯?”说着挽起苏与之的手。

  谢墨寒还在后院等着她,苏与之出来已耽搁了时间,苏与之只觉得这名女子生得花容月貌,来不及和女子多说话,拍了拍女子的手趁机拿开。

  “下次。”

  逃似地离开房间,张大等在拐角处,问了两句才知,方才他们进的是花魁娘子玉瑶的房间。

  玉瑶瞧着模样温婉,性子却泼辣,故而张大先逃走了。

  他逃走了把她留下!

  就有点无语,和不靠谱。

  苏与之没空和张大计较,时间紧急,没空找别人,拉着张大原路返回,张大从窗户跳进里间。

  苏与之叮嘱,“千万别说话,按我说的做就行,一会儿我接应你,若是露馅,宸王第一个杀你。”

  “哎,你!”

  苏与之威胁完张大,关上窗户,事已至此只能祈祷张大别掉链子。

  有了性命威胁,张大老实不少,脱下衣裳,披着一条素色浴帛,战战兢兢地走了出去,水气氤氲弥漫,有着水汽遮挡,还真和易容过的苏与之有八九分相似。

  谢墨寒眸光紧紧盯着向他缓步走来的人,搭在浴池边缘的手臂不觉移了移位置,散漫的坐姿也正了几分。

  张大按照苏与之说的,走到谢墨寒面前,忽地身上浴帛大喇喇的敞开,瘦弱身体一览无余。

  谢墨寒没想到“苏与之”竟如此豪迈,愣了愣,深邃眸光瞥了一眼“苏与之”便错开视线。

  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心底升起一股希望落空的感觉。

  “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脱衣裳怎去得如此之久?”

  两人一站一坐,“赤诚相见”,气氛忽地有些尴尬,谢墨寒轻咳一声。

  “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换衣裳,怎么去了这么久?”

  不过是谢墨寒随口一句用来缓解尴尬的话,着实把张大吓得不轻,室内温度偏高,张大却直打哆嗦。

  苏与之告诉他,脸千万不能沾水,也不能说话,一说话就露馅了。

  谢墨寒半天没听见“苏与之”回话,也不见“苏与之”走下汤池,转过头,狐疑地看向“苏与之”。

  “嗯?”

  谢墨寒张嘴还想问什么,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喧嚣声,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走水了——”

  浓烟混合着水雾飘了进来,“走水了”是苏与之和张大约定的信号。

  张大得了苏与之的信号,一把扯下浴帛,撒腿就跑。

  谢墨寒也从汤池里站起身,想让“苏与之”穿件衣裳,可人已跑远,看着“苏与之”仓皇逃跑的模糊背影,总觉得哪里说不出来的怪异。

  何语平日连胳膊都很少裸露在外,何时如此开放了?

  掌柜领着众人救火,端着木盆,拎着水桶来后院救火,左右没看见火苗,柴房门口也不知是哪个没事闲的,放了几捆半干不湿的柴火,火苗没多大,烟却不小。

  一盆水浇在柴火上,火苗彻底熄灭,没一会儿烟也没了。

  “都散了。”

  扫了扫衣袖上的灰,去和谢墨寒解释。

  “小店惊扰了殿下,请殿下恕罪。”

  谢墨寒身搭里衣,“怎么回事?”

  掌柜的不好意思说是乌龙,只说是厨房的师傅烧灶的时候,填多了柴火。

  谢墨寒临时起意试探苏与之,“苏与之”的男子身体眼见为实,又有掌柜证词,这事谢墨寒心里存疑,却也过去了。

  做戏做全套,苏与之见烟没有了,又折返回去,一脸惊慌地顺胸脯。

  “吓死我了……”

  抬眼看向谢墨寒,关切地问。

  “殿下,您没事吧?”

  谢墨寒低头端着茶盏,也不喝,也不看她,半耷的墨长睫毛,遮盖住眼底复杂情绪,沉默半晌。

  “你回去吧。”

  “下官告退。”

  苏与之心情甚好,虽说损失了些钱财,经此一遭,谢墨寒定然不会再把她当作女子了。

  府还没走到锦瑟轩,一个四十多岁的婆婆叫住她。

  “何大夫?”

  苏与之顿住脚步抬眼看去,是浣衣局的管事婆婆。

  “婆婆有事?”

  管事婆婆愁眉苦脸,“何大夫,我那个六个月的小孙子,这几日也不知怎么了,身上起了红疹子,一片一片的,您什么时候有功夫,能不能去瞧瞧?”

  苏与之方才在烟雨楼弄柴火,身上沾了泥土灰尘,答应浣衣局管事婆婆。

  “好,婆婆您先别急,我回去换身衣裳就过去。”

  “那太感谢何大夫了。”

  苏与之回锦瑟轩换了衣裳,带上药箱去管事婆婆家,管事婆婆带路。

  管事婆婆闲聊道:“何大夫还真是好人啊,云巧姑娘嫁到你们家伺候你们爷俩,不怕苦不怕累待你儿子跟亲生的似的,你可得对云巧姑娘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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