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南市,商铺鳞次栉比,人声鼎沸。

  街角的一间茶馆内,一名身着粗衫的汉子压低了声音,姿态神秘地对着邻桌的茶客们开口。

  “听说了么?”

  在此闲坐之辈,除了少数几个过路的,大都是爱听八卦的邻里街坊,过来乘凉捧场。

  “之前闹得满城风雨的迁都,根本就是个局!”

  “是有人在故意放风,就为了敛财!”

  此言一出,邻桌几个看似富态的商人脸色齐齐一变。

  许多洛阳富商为了这事各走门路,托关系、送重礼,纷纷大出血了一番。

  甚至有人只为了一个轻飘飘的义子身份,不惜破家送子,都曾闹得沸沸扬扬。

  恐慌是会传染的。

  后来,市井小民为此变卖家产,囤积干粮的更是不在少数。

  那粗衫汉子见吊足了胃口,不紧不慢地继续道。

  “根子,出在一个管钱粮的三品大官儿身上!”

  “他贪墨了漕运上的巨款,捅出了天大的窟窿,眼看瞒不住了,才想出这么个损招,一边传谣,一边大肆受贿,想把窟窿补上!”

  “如今啊,事情败露,朝廷已经抄了他的家,人......直接判了死刑!”

  话音落下,茶馆内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死刑。

  所谓刑不上大夫,是故以往达官贵人都是流刑居多。

  这便是官场争斗下心照不宣的‘留一线’。

  直接斩首的死刑,新帝继位后那是少之又少。

  凌迟酷刑更是一连二三十载都不曾再有过。

  粗衫汉子将众人的惊愕尽收眼底,他讲得有头有尾,细节详实,不时还喝口茶润润嗓子,俨然一副知晓所有内幕的模样。

  “要我说,还是当今陛下圣明。”

  “据我所知,陛下的本意,是打算效仿太祖,于今秋帝猎五畜,方显心诚,以五畜祭祀上苍,庇护天下万民安度此疫!”

  在大顺朝,‘帝猎五畜’,是刘姓皇室治天下颇具传奇色彩的其中一处典故。

  据传。

  太祖刘裕驰马秋狩,五射五中,献五畜以祭上苍,遂得传国玉玺,天子之名实至名归,自此得证天命所归,乃霸天下。

  这典故在大顺朝几乎是妇孺皆知,充满了传奇色彩。

  经由这汉子之口,事情变成了新帝忧思万民安危,借秋狩之机乞求上苍降福灭疫,却有歹人趁机大肆敛财,祸乱国本。

  “......”

  直到茶馆饮茶的客人听了个全乎,心满意足了。

  可紧接着,他们又纷纷变了脸色,嘴里嘀咕着“晦气”,匆匆起身结账跑路。

  万万不敢和这口无遮拦的疯子再有更多牵连。

  这等朝廷秘闻、宫闱大事,哪里是他们这些市井草民能当众非议的。

  别说议论,就是听了,都可能惹祸上身。

  待会儿官差真来了,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轻则当街受枷,重则下狱半月。

  然而,事实却是......

  这些匆匆离去的茶客,在拐过街角后,又会按捺不住那颗八卦之心,悄悄将这新鲜出炉的劲爆消息,添油加醋地分享给自己的亲朋好友。

  茶馆中,那散播消息的粗衫汉子见人已走了个七七八八,也站起身。

  “伙计!一杯茶水钱,就放这儿了!”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随手丢在了桌上,转身就走。

  跑堂的伙计原本正嘟囔着嘴,满心不情愿地过来收拾这些桌椅。

  “把人都吓走了,这什么人啊都是......”

  他的抱怨声戛然而止。

  伙计呆呆地捏着那个荷包,入手的分量让他心头一跳。

  打开一看,里面哪是铜板,分明是几块散碎的银子。

  伙计下意识追到街上,朝着那汉子尚未走远的背影,如痴男怨女般奋力挥舞着肩上的布巾,扯着嗓子大喊。

  “客官,爷,记得常来坐啊!”

  有钱您早说啊!

  有这些钱,就算是官差来了,破财免灾都还有得赚,怕个甚!

  从始至终,街面上巡逻的捕快、卫兵,都没有往这家小小的茶馆多看一眼。

  如这般类似的一幕,并非只在洛阳城这一处茶馆上演。

  茶馆、酒楼、青馆......

  类似的故事,不同的腔调,从各种各样的人口中相传而出......

  他们的扮相有粗衫苦力、有华服少年、也有锦缎富商。

  有道是三人成虎。

  在官府放纵之下,甚至用不了一天功夫,至少半个洛阳城的百姓都知道了这么档子新鲜事儿。

  至于那被扰乱漕运,即将处死的所谓三品贪官。

  他姓甚名谁?无人知晓。

  官居何职?无人知晓。

  是何长相?亦无人知晓。

  这个人是否真的存在过?更无人知晓。

  人们只知道,转过天来,在市口确实是斩了一个身穿华服的男人。

  只是为了公卿体面,那人身着锦衣,头上被罩了蒙布,遮盖了容貌。

  被砍下来的脑袋,也当场被监斩官法外开恩,赏还了其‘家眷’,全其体面,入土为安。

  只是死了一个不知身份的人,便让百万人口的洛京,民意为之靖平。

  值啊!太值了!

  ......

  直到那支规模浩大的朝廷车队缓缓驶出洛阳城门,去行那所谓的秋狩之时,沿街的百姓也只顾着伸长脖子看个热闹。

  他们满心都是即将成熟的麦穗,根本顾不得那官道上越行越远的天子銮驾,和随侍百官。

  车轮滚滚,刘令仪坐在御驾内,有些心不在焉。

  她掀开了门帘的一角,目光定定地回望着那座在视野中逐渐缩小的,雄伟壮阔的洛阳京都。

  洛川,大顺龙兴之地也。

  顺朝定都洛京二百余载,历代先帝,从未有过迁徙之念。

  身为嫡出的长公主,她曾以为,只有远嫁和亲那一日,自己才会离开这片生于斯、长于斯的繁华故土。

  后来,当她被母后与大司马赵权等人拥立继位,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

  这位顺朝建国以来的第二位女帝,更不曾想过,她有朝一日会主动离开这天下统治之中枢。

  一股莫名的惆怅在心底盘旋,却不足与外人道也。

  此刻,洛京的安危,系于帝师太傅霍文一身。

  他是先帝麾下的左膀右臂,也是辅佐刘令仪接手政务的参赞之师。

  霍文,实质上便是今朝有实无名的丞相。

  许多奏折都是经由霍文的批改筛选,才最终呈递给了女帝刘令仪。

  自女帝以幼龄继位。

  军务,由大司马赵权参赞机议。

  政务,便是由这位太傅霍文参赞进言。

  内廷,则有太后赵娥为独女震慑内宦。

  有这么个铁三角襄助,刘令仪继位后,过的无疑是比较轻松的。

  当然,眼下境况,也只有三朝老臣霍文的名望,才配坐镇稳固洛京民心,更是兼顾治民之能。

  这是为了让洛京百姓相信......朝廷并未真的放弃这片大顺的龙兴之地。

  京都守备,则是由霍文之弟,已故三品骁骑将军霍武之子,现领四品护军将军霍绥远兼领。

  洛京军政加于霍氏一家一姓,足可见圣意恩宠。

  对于忠义敢死之士,刘令仪此刻除了无所顾忌的孤注一掷,其实也没别的路可走。

  刘令仪有些不舍,但更多的还是忐忑。

  她只盼,这位一向秉节刚直的霍师,能如悬河公刘世理那般,谨守人臣忠贞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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