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少林 第十七章 明全福

小说:消失的少林 作者:林家墨十八 更新时间:2025-11-18 20:49:58 源网站:圣墟小说网
  大隋一百六十五年,冬。

  这年冬天格外寒冷,街边的商贩们不停搓着双手,来回踱步,长街上除了蜷缩在墙角的乞丐,几乎不见行人。许久没有生意上门,摊主们只好陆续推车离去。

  一个卖包子的中年人,注意到墙角有个少年正不住地打颤,他轻叹一声,摇了摇头,拿出两个热包子走过去,悄悄塞进少年怀里。

  “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吃,别被其他人瞧见。”

  中年人见过太多次——这些小乞儿的食物,转眼就会被其他乞丐抢走。

  小乞儿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颤抖得更厉害了,中年人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得吓人,怕是染了热病,如果不医治恐怕熬不过这个冬天。

  可一个卖包子的又能做什么呢?如果给他治病,他们一家可能就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听说明家最近在招年龄小的家仆,如果你能扛过去,就去试试吧。”

  说完他便推车离去,陌生人的善意也就到此为止了。

  过了许久,日头渐升,阳光洒在身上,少年才觉得四肢渐渐恢复了知觉。

  他挣扎着坐起身,把包子塞进破衣深处,随后抬手探向耳后,缓缓取出两枚细长的银针——一股暖意顿时流遍全身。

  父亲曾说过,耳后穴位可以祛风散寒,抵御寒气入侵。

  可他心里清楚,这法子撑不了多久,若再找不到落脚之处,他迟早会冻死在街头。

  卖包子那人说的话,或许是他最后的机会。

  他叫张行甲,是黑莲教中原分舵舵主张莲舟之子。

  黑莲教源于西域,近年逐渐渗入中原,因其以各种邪术及暗杀手段见长,被中原武林视为魔教,多年来纷争不断,就连林震南都曾险些遭黑莲教主赫连昭昭的“噬心咒”所害,若非剑侍墨五、墨六拼死相护,恐怕早已遭难。

  这一年,黑莲教中原分舵被几大门派联手剿灭,舵主张莲舟和夫人的尸首在舵内被发现,各派为泄愤,将二人尸身悬于梁上,纵火焚毁。

  张行甲从密道侥幸逃脱,至今下落不明。

  可此刻他根本无暇悲痛,也无力复仇,若不能熬过这个寒冬,一切终将归于尘土。

  当他穿着偷来的不合身衣服来到明府门前时,门卫只看了一眼便将他拦在门外——尽管衣物不再破旧,但那凌乱的头发与脏污的面容,分明还是个乞丐模样。

  可张行甲怎会放弃这唯一的生机?趁府门开启有人外出时,他猛地低头冲了进去。

  可一只脚还没迈过门槛,一只手已死死扣住他的肩膀,随手一甩就将他重重摔出门外。

  章阿青冷眼看着门卫,寒光四射。

  “老爷受惊了!这乞丐一时没看住就想往里闯,我定好好教训他!”门卫见惊动了正要出府的家主明鹤年与侍从章阿青,吓得连忙唤来其他家仆,对着倒在地上的小乞儿拳打脚踢。

  “罢了。“明鹤年看都未看那蜷缩的身影,径直走向轿子,“扔远些。“

  张行甲蜷缩着身子忍受雨点般的踢打,他想开口,却疼得发不出声,只能死死捂住耳后。

  而这个动作,却被章阿青尽收眼底。。

  在黑莲教长大的她太熟悉这个举动:常人遇袭总会护住要害,唯有精通易容术者,才会下意识地保护耳后——那里藏着的银针,是易容的关键,绝不能被触碰。

  “慢!”章阿青出声制止了家仆的殴打,俯身对轿子上的明鹤年耳语了一番。

  明鹤年缓缓下轿,走到奄奄一息的张行甲身边,少年满脸鲜血,生命已如残烛。

  “你叫什么?”明鹤年语气淡漠,他不在意这人性命,却对其身份生出几分好奇。

  “张……全福。”少年用尽气力挤出微弱的声音。

  全福,他曾经养过的一条狗的名字,此刻他脑海中只浮现出这个名字。

  明鹤年不再说话,只向章阿青递了个眼神。她会意上前,一把扯开少年护住耳后的双手,迅疾拔出两根银针。

  刹那间,张行甲的面容开始剧烈扭曲蠕动,不过片刻,竟完全变了一副模样——这正是黑莲教秘传的西域易容术。

  明鹤年结合前段时间黑莲教发生的变故,对此人的身份已了然于心。

  他饶有兴致地端详着少年骤然变幻的面容,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逐渐成形。

  “你为何要来明府?”

  “因为……招家仆。”张行甲已经奄奄一息,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

  明鹤年示意家仆将他扶起,缓缓问道:“最后问你一遍,你叫什么?若不说实话,就让你在此自生自灭。“

  少年闭着眼睛,双腿已无法站立,家仆们只能把他架住,他过了许久才微微开口,不知是已经没了力气,还是在犹豫不决。

  “张……全……福。”

  “哈哈哈哈哈!”明鹤年突然大笑,“好,嘴严的很,我喜欢嘴严的人。”

  “既然如此,我便收你入府,从今往后,你就是明家的仆人,跟在我身边。”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还有,你以后不姓张,姓明。”

  “明全福——这是你此生唯一的名字。“

  张行甲已无力回应,唯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来到明家后,明全福总算捡回了一条命。他被安排在明鹤年身边,负责照料这位家主的日常起居。

  起初他并未觉得有异,直到章阿青开始命他学习明鹤年的步态、用餐的仪态、说话的语气,甚至连就寝时的细微习惯,都要他在一旁仔细观察模仿。

  精通易容之术的明全福顿时明白——明鹤年是要将他培养成自己的替身。

  得知真相后,他唯有沉默以对,寄人篱下,除了接受,别无选择。

  更何况,他的真实身份已经被明鹤年知道,一旦明鹤年公开他的真实来历,武林各派必将群起追杀。

  所以他只能永远做明鹤年的影子,直至以这个身份死去。

  数年光阴流转,他不仅完美复刻了明鹤年的一举一动,更在潜移默化中承袭了那份深沉的城府、决断的狠厉、伺机而动的耐心,以及隐而不发的谋略。

  当他戴上人皮面具,端坐于明鹤年的位置,做着属于那个身份的动作,说着符合那个身份的话语,思考着那个身份该考量的事宜时,他会陷入片刻恍惚。

  恍惚间,他几乎要相信,自己就是明鹤年。

  直到一次刺杀,几乎让他丧命。

  这天他坐在轿中,箭矢突然穿透轿帘,狠狠扎进他的脖颈,鲜血顿时流满全身,从未遇到这种事的他惊恐万分,不知所措,而他的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

  当他醒过来时,已经躺在了明家的地下堀室中,脖子被层层纱布环绕,所幸箭矢未伤及要害,他才得以获救。

  他并未打听凶手是谁,因为他知道凶手想杀的不是自己,而是明鹤年。而真正的明鹤年此时正毫发无伤的端坐在明府正堂之中。

  他要告诫众人,他是杀不死的。

  明全福却被完全吓破了胆,他终于清醒的知道,他从来不是明鹤年,他始终只是一个替死鬼。

  为保二人完全一致,这道伤他养了整整半年。

  走出堀室那日,章阿青带来一个年轻人,此人的样貌体型,竟与年轻时的明鹤年如出一辙。

  他明白明鹤年已经在培养第二个替身,章阿青命明全福将易容术尽数传授给这个叫“明增财”的年轻人。

  又一个如同狗一样的名字,明全福知道自己将被取代。

  仅仅半年时间,明增财的易容术便已炉火纯青,渐渐的,他坐在了明鹤年的位置上。

  而作为对明全福中箭的“补偿”,他成了明家管家,并娶了府中一名侍女。相识不足一月,二人便已成婚。

  不久后,他的儿子也出生了,取名张连诚——作为下人的儿子,他只能叫回本姓。

  当儿子呱呱坠地的那一刻,明全福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开心,他感到这冰冷的府里,终于有了一丝温度。

  他将他这辈子最大程度的爱全部都给了阿诚,他认真本份、谨小慎微的完成老家主交代的每一项工作,只为回到房间,看到平平安安的夫人和儿子。

  成为管家后,他的新任务便是监视明泓璋的一举一动。

  他太了解明鹤年,此人疑心极重,连亲生儿子也不完全信任。此时的他虽已将家主之位给了明泓璋,但他仍紧握权柄,他需要有人替他盯着明泓璋,防其异动。

  明全福依旧十几年如一日的尽力扮演好被分配的角色,时光流转,儿子阿诚也已长大,开始在船上做船工,一家三口安稳度日。

  随着时间流转,曾经的“全福”,也变成了如今受府上众人尊敬的“福伯”。

  可他知道自己始终是个提线木偶,所做的任何事都不是出自自己的意愿,永远被无数看不见的线牵引着。

  那个叫张行甲的人仿佛早已死去,而苟活的明全福,此刻正安然的寄生在明家的阴影里。

  直到他听闻阿诚死在了商船上,大火漫天,尸骨无存。

  阿诚是他在这囚笼里的唯一精神寄托,他希望阿诚能赚些钱然后离开明家,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这是明全福一直追求却永远无法得到的。

  而如今所有对于未来的希冀都彻底破碎。

  他始终想不通其中缘由,直至明泓璋告诉了他真相——这本就是一场设计好的杀局,而阿诚只是其中一个无关痛痒的牺牲品。

  得知真相后,他突然回忆起了自己的前半生。

  他谨小慎微,任人摆布,他每天都在随时会被刺杀的风险中如履薄冰,他需要用自己的性命为代价,来换取明家的一丝信任。

  可他的儿子,却仍如草芥般被随意舍弃。

  他突然想起了曾经寒冷的街头,想起了被人抢夺的吃食,想起了无数次的被人欺凌,也想起了惨死的爹娘。

  苟活至今的明全福,从未对自己的过去有一个交代。

  他终于开始直视自己的内心——他在用这虚假的幸福,来刻意掩盖那些惨痛的经历。

  他不愿回想,也不敢回想。

  可如今,他唯一的寄托也离开人世了,那个拯救他的人,害死了他的儿子。

  漫长的几十年后,明全福终于决定,他要为自己而活。

  既然明鹤年杀了他的儿子,既然天下武林门派害死了他爹娘,既然所有人都想让他死,那他便要搅动整个武林!

  他要复仇!

  几十年来的忍辱负重,苟且偷生,让他早已具备了常人所没有的城府与狠辣。

  他答应了明泓璋的要求,前往药王谷求取一瓶毒药,作为交换,他需要将藏于药王谷中的白家三公子白无忧,从被官兵重重围困的伏牛山中带出。

  明全福只知道此毒是用于毒杀明鹤年,其余一概不知——这已是他多年来赖以生存的法则:麻木执行,不问因果。

  他易容成山下樵夫,以“儿子贪玩失踪,上山寻子”为由,顺利进入伏牛山药王谷。见到药王孙后,他直言说出明泓璋所要做的交易。

  可他却将明泓璋欲毒杀明鹤年之事一并告知。

  这一次,他不再麻木的执行了。

  药王谷亦是当年参与剿灭黑莲教的凶手之一,这些自诩名门正派之人,他倒要看看,当他们握有他人隐秘时,会作出何等姿态。

  他意图搅动整个江湖的内乱,而药王谷与明家,正是他计划的第一步。

  药王孙与白家交情深厚,又轻而易举的拿捏了明家的丑陋秘密,当即应允。

  “谷中定有假死药,”明全福说道,“可先让小白公子服下,我以银针刺其耳后穴位,将他易容成樵夫意外身亡的儿子,我仍扮作樵夫,运尸下山。”他语气平静,计划看似周密。

  “不可。”

  他没想到,药王孙居然拒绝了这个计划。

  “前几日我有一名弟子在谷中身亡,遗体运下山交予其家眷时,官兵竟在其心口连捅数刀——朝廷定要确认运下山的一定是死人。”

  朝廷已围谷数月,虽然谷中地势复杂,山路崎岖,躲在里面不易发现,可是朝廷铁了心认定白无忧藏身于此,再拖下去必会暴露。

  明全福沉默片刻,眼中掠过决意。

  “下山的路共有几条?”

  “八条,每条都有重兵把守。”

  “其中可有与谷主有旧之人?”

  药王孙思索片刻:“致果校尉刘怀礼,其母卧病在床多年,曾求药于我,但这点交情,不足以让他放行。”

  “不需他放人,”明全福道,“只需传话于他:前几日上山的樵夫,其长子是谷中弟子,次子上山时意外身故。其父不忍儿子遗体被戮,只求断其一臂以验真假,下山后也好将手臂接回全尸安葬。”

  药王孙没有说话,面露不悦。

  明全福何等察言观色的本事,已知其意。

  “在下愿扮作死者,小白公子扮作樵夫,他只需略学老人步态即可,切记不可说话。还请谷主为我备好假死药和止血散,我若死了,小白公子也到不了广陵。”

  药王孙闻言大为震撼,“想不到阁下竟如此果决,我替白家谢谢先生了!”

  他当然知道眼前此人定与黑莲教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这自断一臂的决绝,令他不得不信,眼下唯有此人可救白无忧,他只能押注于此。

  “止血散半个时辰内有效,下山后去我谷中弟子所设医馆,定可保先生性命无忧。”药王孙郑重承诺。

  一切依计而行,二人成功逃离药王谷。

  明全福望着空荡的左袖,如今白无忧藏身之处,唯他与明泓璋知晓,药王孙更欠他一个大人情。此人如药王孙亲儿子一般,将来足可牵制住药王谷。

  断去一臂,换此棋局,值得。

  他将毒药交予明泓璋,冷眼旁观。

  此后,他眼睁睁看着明鹤年逐渐无法行走,终年困坐木屋;也看着日渐衰弱的明泓璋,终掌明家大权。

  然而自始至终,他未向明泓璋吐露半字——关于那个名叫明增财的替身。

  当日饮下毒酒的,究竟是谁?

  若明鹤年未曾中毒,他深藏多年,所图为何?

  明全福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像明鹤年般思虑深远,可惜他终究差得太远。

  他隐隐察觉,明家的风波远未平息。

  而他,将继续伺机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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