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语堂初立,晨雾未散。

  三十六处心火灯余焰犹存,映得整座药阁如浮于星河之上。

  庭院中青石微温,仿佛还残留着昨夜天地共鸣的震颤。

  云知夏立于正堂案前,指尖轻抚一卷泛黄古籍,眉心微蹙。

  她身后,小尘正领着几名童子清点从旧库搬出的前朝遗卷,纸页簌簌作响,尘灰飞扬。

  “师父,这些都送去藏书阁吗?”小尘抬头问,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

  “不。”云知夏淡淡道,“一本不留。凡有封印、咒纹、异香者,尽数拆检。”

  她眸光冷锐,像一把未曾出鞘却已寒气逼人。

  昨夜那一场金光贯天的立规大典,并非终点,而是开端。

  真正的敌人,从来不在城南那三百太医的阵前,而在深宫高墙之后,在那些被供奉为“祖制”的铁律之中。

  香奴抱着一摞沉甸甸的残卷缓步而行,忽觉鼻尖一刺,似有陈腐香气钻入肺腑。

  她脚步一顿,眉头紧锁:“这书……熏过‘锁言香’?”

  话音未落,眼前骤然发黑,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她强撑站稳,手中书册滑落两本,哗啦摊开在地。

  云知夏闻声抬眼,身形未动,目光却如刀锋般扫去。

  她缓步走近,俯身拾起其中一册。

  指尖沿书脊缓缓划过,触感平滑无异,可当掠至底部三寸时,忽有一丝极细微的凹凸——一道隐匿符纹,以极细银线嵌入纸骨,若非感知敏锐,根本无法察觉。

  “皇室封印。”她冷笑,唇角勾起一抹讥诮,“怕人看?那就烧了它。”

  说罢,她转身取来案上心火灯,引焰一点,直接落在书页之上。

  火舌舔舐,本应迅速焚尽的纸张竟发出一声低鸣,仿佛不甘被毁。

  火焰由橙转紫,卷边焦黑中,赫然浮现出半行血字:

  “通药语者……死。”

  字迹扭曲如蛇,墨色似血凝成,透着一股阴冷煞气。

  火焰继续蔓延,那行字却在灰烬中短暂悬浮,如同亡魂低语,旋即湮灭。

  小尘看得心头剧跳,急忙扑上前,用布巾裹手,将尚未燃尽的残片一片片拾起。

  “师父!还有字迹残留!我能拼!”

  云知夏未语,只静静看着那堆灰烬,眼中寒光渐盛。

  是夜,药阁灯火未熄。

  小尘伏案至子时,终于将数十片焦纸拼合完整。

  他颤抖着捧起残页,冲进内堂,跪倒在云知夏面前。

  “师父……您看……”他声音发抖,“这不是普通的禁令……这是初代帝王亲颁的诏书!末页盖着‘承天之玺’,朱砂三行小字,写得清清楚楚——”

  他一字一顿,念出那三道如枷锁般的律令:

  “一禁剖体逆天,二禁毒理通神,三禁药语传民。”

  话音落地,屋内死寂。

  云知夏沉默良久,指尖轻轻摩挲着残诏边缘,目光穿透窗棂,直望向皇城深处那座终年闭门的太医院祖庙。

  原来如此。

  不是医术落后,是被人强行掐断。

  不是百姓愚昧,是权力有意蒙蔽。

  剖腹救人被视为“逆天”,解毒明理被斥为“通神”,而真正能唤醒万民识药辨病的“药语”之道,竟被列为最不可饶恕之罪——不准传于庶民。

  这不是医规。

  这是杀人的铁链。

  一条用千年来无数枉死者性命铸就的锁魂之链。

  她缓缓闭眼,再睁开时,眸底已无怒火,唯有一片冰原般的决绝。

  “他们以为,烧掉一本书,就能灭掉一种思想?”她低声自语,语气平静得可怕,“可药语……是从尸体里长出来的,是从瘟疫中爬出来的,是从千万人痛嚎与求生中喊出来的。”

  “你想封?我偏要——破。”

  翌日深夜,风起檐动。

  林奉安披着素青外袍,独自踏进药阁。

  他步履沉稳,面上挂着一贯温和笑意,拱手道:“听闻药语堂立规,特来道贺。新典编纂,可需老夫略尽绵力?”

  云知夏端坐案后,正翻阅残片笔记,闻言抬眼,神色淡漠:“林院首亲自登门,岂敢劳您执笔?不过若论‘祖制’渊源,倒是正好请教一二。”

  她不动声色,抬手示意香奴奉茶。

  香奴低头退下,片刻后端来一盏清茶,色泽澄黄,香气清淡。

  林奉安接过,浅啜一口,起初无异,可不过片刻,鼻腔深处忽然泛起一股奇异气味——陈年灰烬混着檀香与铁锈,若有若无,却直冲脑海。

  他瞳孔一缩。

  那是……皇陵藏诏房独有的封咒香。

  唯有守诏长老才能接触,连太子都不得擅入。

  他猛地抬头,看向云知夏。

  而她只是静静坐着,烛光映照下,面容沉静如水,仿佛早已料到这一刻。

  “林院首?”她轻声道,语气甚至带着几分关切,“可是茶不合口?”

  林奉安手指微颤,茶盏几欲脱手。

  他强自镇定,声音却已压不住波动:“你……动了祖制?”

  云知夏终于起身,缓步走下台阶,每一步都像踩在他心脉之上。

  她停在他面前,目光如刃,一字一句,清晰如判:

  “你曾用我的药救活三十六名疫卒,如今却为一道杀人诏书来质问我?”林奉安的袖角还卷着未散的风,火折子坠地时发出一声闷响,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激起的却不是涟漪,而是焚心之焰。

  云知夏立在药香如幕的光影之间,眸光沉静如渊。

  她没有动,甚至未曾抬手,可整个药阁仿佛都随着她的呼吸而震颤。

  三十六味陈年药香自梁上暗格缓缓飘落——沉檀、龙脑、血竭、断肠草灰……皆是百年熏书所积,专为护典而设。

  这些香气本无形无相,却被昨夜“心火灯”点燃后残留的灵息牵引,此刻一经触发,瞬息化作浓雾缭绕,如轻纱般缠绕整排书架,将那部刚誊抄完毕的《星火录》裹得密不透风。

  火焰触及药雾,竟如遇寒霜,倏然熄灭,连一丝青烟都未能升起。

  林奉安踉跄后退,背脊撞上冰冷的门框,脸色惨白如纸。

  他低头看着自己空荡的手掌,那曾执脉问诊、救人性命的手,此刻竟在微微发抖。

  “你们……终究要毁了这天下……”他喃喃出声,声音嘶哑,像是从枯井深处捞起的一缕残魂。

  “毁了天下?”云知夏终于迈步向前,裙裾拂过青砖,无声却如刀锋划地,“林院首,你说错了。不是我们要毁它——是你们用一道诏书,早已把天下埋进了坟。”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凿骨。

  “你可知昨夜三十六盏心火为何能燃?那是三百疫卒活下来的命点的!是你亲手灌下我配的‘清瘟解毒汤’后,他们睁开的眼睛亮的!”她逼近一步,目光如针,直刺他心底最不敢触碰的那一角,“你一边用我的药救人,一边又要烧我的书?林奉安,你到底是医者,还是皇权的守墓人?”

  林奉安嘴唇剧烈颤抖,眼中泛起血丝与泪光交织的浑浊。

  他想反驳,却张不开口。

  那些被他压在心底多年的问题,此刻全被这女人一句句剜了出来——

  若剖体真的逆天,为何开腹取腐胆能救垂死者?

  若毒理通神是罪,为何辨得出砒霜的人不该活下来?

  若药语传民会乱纲常,那百姓因无知误食野菇而全家暴毙,又算什么?

  可他仍是摇了摇头,声音破碎却执拗:“祖制不可违……医道有界,逾越者,必遭天谴。”

  “天谴?”云知夏冷笑,指尖轻轻一弹,一片焦黑的残诏碎片飘落于他脚边,“这上面写的可不是天意,是人欲。是谁怕百姓识药?是谁不愿术破垄断?是谁躲在祖庙里,靠禁令吃着人血馒头?”

  她不再看他,转身走向内阁,只留下一句淡漠如冰的话:

  “你要烧书,我不拦你。但药阁每少一页,我就在城南立一块碑——刻一个因‘医禁’而死的名字。直到那座碑,高过太医院的屋檐。”

  林奉安怔立原地,浑身冷汗涔涔。

  他忽然觉得,这座药阁不再是藏书之所,而是一座正在苏醒的陵墓——埋葬的是旧医道的尸骸,孕育的却是足以颠覆王朝根基的烈火。

  风从窗外掠过,吹动残卷一角。

  香奴悄然上前,默默拾起那本被火折擦过的《星火录》,指尖轻抚封面,低声道:“师父,熏书该换了。”

  云知夏点头,目光却落在角落一堆尚未拆检的旧册上。

  那是从诏房废墟扒出的最后一箱残卷,封面残破,墨迹模糊。

  其中一本《药典》,书脊微鼓,似有夹层。

  她不动声色,只淡淡吩咐:“明日之前,全部拆封查验,一页也不许漏。”

  烛火摇曳,映得她侧脸棱角分明。

  而在药心碑的方向,那一抹微光忽明忽暗,仿佛在等待某段尘封百年的真相,重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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