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两扇脆弱门板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墙壁上,灰尘簌簌落了满地。

  楚年顺着望去,只见六道身形壮硕的男子,如钢铁一般,堵在门前。

  六人身上的气息,更满是肃杀之意,令空气都变得粘稠而冰冷。

  盗窃?

  这两个字仿佛钢针,狠狠刺入楚年心头。

  荒谬!

  楚年气的心头发笑。

  他一个连药园百丈之内都无权靠近的杂役,如何去盗窃?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污蔑!

  这是不加掩饰,赤裸裸的污蔑!

  是谁要刁难老夫?

  楚年面色难看,顿觉背脊发寒,一时间,头脑掀起阵阵风暴。

  但他想破头,也是想不出。

  在这葬仙宗,他就是个小透明,平日里除了辅助沈妙音修行,就是闭关,疗伤,恢复气血与阳气。

  能得罪谁?

  楚年眼神沉沉,盯着面前六人。

  他们无一例外,尽皆身着紧绷的玄黑色制伏,那种颜色深沉得能吞噬光线。

  胸口处,用银线绣着一具精巧的刑具图案,狰狞而诡秘。

  每个人的右臂上,都烙印着一个醒目的大字——“执”!

  执法门。

  一股寒意,不自觉攀升而起。

  葬仙宗这个混乱无序的庞大宗门之内,执法门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令人胆寒的悖论。

  名义上,他们是宗规的守护者,是公正的化身。

  可私下里,执法门,乃是比地狱更可怕的深渊。

  宗门内人尽皆知,被执法门带走的人,不死也要脱层皮。

  倾家荡产,只是最仁慈的开始。

  所谓的秉公执法,不过是他们用来敲骨吸髓的遮羞布罢了。

  进去的人,即便能出来,也将瞬间沦为这葬仙宗的最底层,拥有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胸腔内,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让他感到一阵阵发慌。

  楚年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深深弯下腰,将姿态放到了最低。

  “见过几位师兄。”

  他开口,脸上勾勒出一抹拘谨的笑容:

  “诸位师兄,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老夫只是区区杂役……”

  “别说盗窃,老夫连进入药园的资格都没有啊!”

  骨头再硬,也得分场合。

  楚年可不想刚刚逃脱沈妙音这个魔女的威胁,就被执法门玩死。

  “废什么话?”

  为首那人发出一声冷哼,声音里满是暴躁与不耐。

  “还有,你个臭杂役,跟谁称兄道弟呢?”

  话音落下,他猛地踏前一步。

  雄浑的气息扑面而来。

  楚年只觉眼前一花,一只裹挟着劲风的大手在他瞳孔中急速放大。

  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甚至连闪躲的念头都未曾升起。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那一巴掌,结结实实地轰击在了楚年的胸口。

  恐怖的力道瞬间贯穿了他的身体,胸骨仿佛要寸寸断裂。

  楚年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后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停下。

  剧痛,钻心刺骨。

  但比剧痛更甚的,是一股被强行压抑的怒火,从他眼底最深处,疯狂地向上攀爬。

  楚年死死低垂着头,不让对方看到自己此刻的眼神。

  他万万没有想到,执法门的人,竟然霸道到了如此地步,一言不合,便直接动手伤人。

  “拷上,带走。”

  为首那人甚至懒得再多看楚年一眼,仿佛只是踩死了一只碍事的蚂蚁。

  他轻蔑地一挥手。

  身后那五名执法门弟子立刻蜂拥而上。

  冰冷坚硬的镣铐“咔嚓”一声,锁住了楚年,那金属的寒意,瞬间刺入骨髓。

  “老实点,你这老东西!”

  “敢反抗,腿给你打断!”

  几人粗暴地喝骂着,将他从地上拖拽起来。

  楚年心头的怒火愈发汹涌,但他清楚,自己没有发作的资本。

  冷静。

  必须保持冷静。

  他拼命地在脑海中寻找着任何一丝可以利用的生机。

  忽然,一道身影在他脑中闪过。

  “老夫是被污蔑的!”

  楚年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沉声喝道。

  “老夫早已被调往阴阳峰,如今侍奉的是圣女沈妙音!”

  “你们不问青红皂白,就这么将老夫带走,就不怕圣女殿下怪罪下来吗?!”

  圣女沈妙音!

  这五个字一出口,整个房间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五位执法门弟子,皆是神情恍惚,相互对视一眼,面上都浮现出明显的忌惮之色。

  “刘师兄,这家伙……他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啊,阴阳峰那位圣女……”

  一名弟子压低了声音,凑到刘易身边,语气中带着一丝迟疑。

  “是啊师兄,要不,还是先按规矩,去阴阳峰那边知会一声?”

  另一人也附和道。

  弟子们都有些动摇了。

  一峰圣女,尤其还是阴阳峰那位,绝不是他们这些执法门的普通弟子能够轻易得罪的。

  那位沈圣女,实力深不可测,近年来在宗门内声势正盛,行事风格更是颇为强势,是整个葬仙宗都无比耀眼的存在。

  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杂役,去冒触怒一位圣女的风险,似乎并不明智。

  楚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们神情的变化,心中顿时燃起一抹微弱的喜色。

  有用!

  他正准备趁热打铁,将沈妙音这尊大佛抬出来,再多说几句,给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然而,为首的刘易却在此刻发出一声嗤笑。

  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轻蔑与嘲弄。

  “你们几个,脑子都给我活泛点儿。”

  他淡淡地扫了一眼身边几个师弟,眼神中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以后出去,别说是我刘易带出来的人。”

  几个弟子被训得面面相觑,皆是满脸茫然。

  刘易的目光重新落回到楚年身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可怜又可笑的死物。

  “动动你们的猪脑子想一想。”

  “那位阴阳峰的圣女,如果真的在意这个老家伙的死活,你们以为,我们有机会如此顺利地走到这里?”

  “你们以为,我们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准备将他带走?”

  刘易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狠狠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你们,太小看一位圣女的力量了。”

  他简单地解释了一句,便再也没有多言的兴趣。

  他转过身,挥了挥手,率先走出了那扇破碎的房门,示意身后的人立刻跟上。

  那几个原本还有些动摇的弟子,在听到刘易这番话后,瞬间恍然大悟。

  看向楚年的眼神里,最后一丝忌惮也消失不见,只剩下冷漠。

  是啊。

  如果圣女真的看重这个老杂役,他们这些人,恐怕连阴阳峰的山脚都踏不进来,就会被圣女座下的强者拦住。

  圣女的默许,甚至……无视,才是他们能站在这里的最大依仗。

  见到这一幕。

  楚年脸上刚刚升起的一点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死灰。

  他心中最后一点侥幸,被刘易这番冷静而残酷的分析,击得粉碎。

  这姓刘的,果然是个老油条。

  “圣女最近只是在闭关,等她出关,发现老夫死了,她定会为老夫报仇,清算尔等的……”楚年不死心,仍旧说着。

  刘易却是嗤笑一声,淡淡道:“你这狗东西,当真是发癔症了。行,我等着圣女来找我麻烦。”

  说着,便不再理会楚年,径直往前走去。

  身畔其他五位弟子,也是纷纷嗤笑,压着他往前走。

  “死了这条心吧。”

  “别挣扎了,老东西,反正你也活不久了。”

  五个执法门弟子,纷纷嘲弄着,宛若楚年只是待宰羔羊。

  楚年听着,老眼深处,也不免闪过一抹绝望之色。

  进了执法门,以他一个杂役的身份,绝对没有活着出来的可能。

  但,死也要死个明白吧?

  更何况,自己也未必没有活命的可能。

  楚年浑浊眸光微动,盯着前方那个高大的背影,用一种近乎悲怆的语调,嘶哑地问道:

  “刘师兄,看来老夫今日是难逃一死,恐怕是难活着出来了。”

  “可否……可否让老夫死个明白?”

  走在最前面的刘易,脚步微微一顿。

  他缓缓回过头。

  月光下,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诡异的怜悯,以及更加浓重的嘲弄。

  “怪就怪,你跟错了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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