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字叁号院,门外。

  夜风带着山间的凉意,吹拂着苏清雪身上那件单薄的黑纱斗篷,让她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这颤抖,一半源于体内灵力的暴走,另一半,则源于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斗篷之下,那张平日里清冷如雪的绝美容颜,此刻布满了不正常的潮红。

  她银牙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充满了痛苦、挣扎,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于某种解脱的渴望。

  理智在疯狂地尖叫,让她立刻转身,逃离这个让她心神大乱的是非之地。

  可丹田气海中那股如同岩浆般灼热的乱窜气流,却像是无数条无形的锁链,死死地缠住了她的四肢百骸,让她连挪动一步都成了奢望。

  就在她天人交战,濒临崩溃之际。

  一道声音,从那扇简陋的木门后传了出来。

  那声音懒洋洋的,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意,并不大,却清晰无比地钻入了她的耳朵。

  “师姐,夜深露重,站在外面多冷啊。”

  “要不要进来……烤烤火?”

  “烤火”二字,宛如一颗投入火药桶的火星,瞬间引爆了苏清雪体内最后一根紧绷的弦。

  这句带着双关意味的调侃,让她羞恼交加,心神剧震。

  那股被她强行压制,已经处于爆发边缘的灼热灵力,在这一刻,彻底失控。

  “轰!”

  她周身那层薄弱的护体灵气,瞬间炸开,化作一圈肉眼可见的气浪。

  整个人再也站立不稳,向前踉跄一步,重重地撞在了那扇木门之上。

  “吱嘎——砰!”

  本就不甚牢固的木门应声而碎,木屑纷飞。

  苏清雪狼狈万分地跌入房间,重重摔在冰凉的地面上。

  头上的黑纱斗篷,也因为这剧烈的冲击而滑落,露出了她那张惊心动魄的脸。

  晶莹的汗水浸湿了她的鬓发,几缕凌乱的青丝黏在潮红的脸颊上。

  那双原本清冷如寒星的眸子,此刻水雾迷蒙,充满了无助与慌乱,像是迷失在森林深处的小鹿。

  高高在上的冰山圣女,跌落凡尘。

  这种极致的反差,给房间里唯一的主人,带来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苏清雪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她感觉自己时而置身于万年冰窟,时而又被投入了炼丹炉,体内的天级冰灵根,正在与那股外来的五行道韵,进行着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杀。

  她看着眼前那个缓缓向她走来的身影,想开口呵斥,想求救,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陈凡缓缓蹲下身。

  他脸上的调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师姐,别硬撑了。”

  “你专修太阴至寒,今日偶遇天地间五行轮转的本源道韵,阴阳失衡,心火反噬。”

  “再不疏导,轻则修为倒退,重则道基尽毁,沦为废人。”

  他的声音,像一把精准的刻刀,一刀一刀,剖析着她此刻的绝境。

  苏清雪的眼瞳中,闪过一丝绝望。

  她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可整个青云宗,谁能解得了这种局面?

  陈凡却没有再多言。

  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食指修长,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

  “信我一次。”

  他不等苏清雪回答,便将那根手指,不带一丝烟火气地,轻轻点在了苏清雪光洁饱满的额心。

  冰凉的指尖与滚烫的肌肤接触的瞬间,苏清雪全身的肌肉都瞬间绷紧。

  她下意识地想要偏头躲开,却发现自己连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

  陈凡没有动用狂暴的灵力,那只会让情况更糟。

  他催动起体内的《五行混元诀》。

  丹田处的五色气旋缓缓转动,他将其中最精纯、最柔和的“坎水位”本源之力,化作一股清凉至极的气息,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渡入苏清雪的眉心。

  对此刻的苏清雪而言,这种感觉,无异于在烈日下的沙漠中濒死的旅人,喝到了一口甘冽清甜的泉水。

  那股灼烧她神魂,让她痛不欲生的燥热,被这股清凉的气息瞬间抚平,压制。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让她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的清凉与舒爽。

  她紧绷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那因为痛苦而显得僵硬的曲线,重新变得柔软。

  她甚至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一丝奇异满足感的轻哼。

  她的意识,在半梦半醒之间,再次看到了那个让她心神不宁的幻觉。

  那片五色雷海之中,那个沐浴神雷的男人,与眼前这个正用指尖为她疗伤的杂役弟子,身影缓缓重合,再也不分彼此。

  不知道过了多久。

  陈凡缓缓收回了手指。

  苏清雪悠悠转醒。

  体内的暴动已经彻底平息,只剩下一种灵力被抽空后的虚弱感,和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

  她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陈凡,那张俊秀的脸庞在灵石灯柔和的光芒下,显得有些不真切。

  她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

  有感激,有羞涩,有迷茫,唯独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和抗拒。

  “我……欠你一次。”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认真。

  陈凡站起身,重新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他指了指地上那堆破碎的门板,又指了指她。

  “师姐,光说欠可不行。”

  “你撞坏了我的门,还差点在我这走火入魔。这要是传出去,别人会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我的名声,可是很重要的。”

  苏清雪被他这番话堵得俏脸通红,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驳。

  是啊,一个杂役弟子的房门,深更半夜,被圣女给撞碎了。

  这事要是传出去,恐怕比“剑意风波”还要劲爆。

  陈凡却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让她大脑瞬间当机的“解决方案”。

  “门坏了可以修,但师姐你现在这个状态,一阵风都能吹倒,走夜路很危险。”

  “万一在半路上再出什么事,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他摊了摊手,一脸“我很为难,但也很为你着想”的表情。

  “这样吧,今晚这事,算你又欠我一个人情。”

  “作为补偿,你就委屈一下,在我这房间里休息一晚。等天亮了,气息彻底平复了再走。”

  “我睡外面的院子,总比你现在出去被人发现,毁了圣女清誉要强吧?”

  苏清雪彻底懵了。

  让她,青云宗高高在上的圣女,在一个男弟子的房间里过夜?

  这简直是开宗立派以来,闻所未闻的荒唐事!

  可陈凡的话,却又句句在理,直击要害,让她根本无法反驳。

  她看着他那张带着一丝戏谑,却又无比真诚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虚弱不堪的身体,和那一地破碎的门板。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

  最终,在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

  她几不可闻地,轻轻“嗯”了一声。

  陈凡笑了。

  他随手拿起一条搭在椅背上的薄毯,潇洒地转身,走向院子。

  就在他即将迈出那扇已经破烂的门框时,他回过头,对着屋里那个还坐在地上,完全石化了的圣女,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师姐,晚安,做个好梦。”

  “记得,梦里别再喊我的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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