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那句冰冷如铁、不带一丝人类情感温度、仿佛从万年冰层下挤出的最终判决,如同丧钟的余音,在伸手不见五指、死寂得如同墓穴的岩洞中回荡、渗透,最终彻底凝固了空气中最后一丝微弱的、象征着生机与侥幸的波动。“最迟……明天天亮前。” 这七个字,像七把淬了剧毒、带着倒刺的冰锥,以缓慢而残忍的节奏,一根接一根地、精准无比地钉入林伟的心脏深处,让他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被抽干、冻结,四肢百骸传来一种濒死的麻木与彻骨的寒意。明天天亮前!这意味着,他们赖以苟延残喘的庇护所,其安全的倒计时,已经进入了以小时为单位的、残酷的读秒阶段。最多只剩下不到十二个小时的、如同偷来的时光。十二个小时后,这个暂时的避风港将不再是庇护所,而是精心布置的屠宰场,是插翅难飞的绝地。

  绝对的黑暗中,林伟的感官被放大到极致。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那颗饱受摧残的心脏,在空荡如同破鼓的胸腔里,疯狂而绝望地擂动,发出“咚咚咚”的、几乎要震破耳膜的巨响;能感觉到滚烫的血液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冲上头顶,带来一阵阵令人眩晕的嗡鸣和灼热感,随即又迅速冷却,冻结在冰冷的四肢末端;冰冷的冷汗,如同无数条从冬眠中被惊醒的毒蛇,瞬间从他全身每一个扩张的毛孔中疯狂钻出,浸透了他那件早已被血、汗、泥浆浸染得看不出原色的单薄内衫,黏腻、冰冷地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种如同被裹尸布包裹般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感。他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攥紧了手中那把沾满污垢、却已成为他身体一部分的匕首,木质刀柄上粗糙的纹路深深嵌入他早已血肉模糊的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这痛感反而让他混乱而恐惧的大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病态的清醒。绝望、恐惧、不甘、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对绝境后、从生命最底层滋生出的、混合着暴戾与疯狂的毁灭欲望,如同沸腾的、充满腐蚀性的毒液,在他濒临崩溃的体内剧烈地翻涌、冲撞。

  “我们……往哪走?”林伟强迫自己压下喉咙里不断上涌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感,用干涩沙哑得如同两片砂纸在摩擦、几乎要破碎断裂的声音问道。他知道,在此刻,任何形式的慌乱、犹豫甚至是无用的悲鸣,都是最快速的催命符。他必须冷静,必须抓住这最后的机会。

  没有立刻得到回答。黑暗中,只有一阵极其轻微、几乎与岩石呼吸融为一体的、衣物纤维与冰冷岩壁摩擦的细微声响,以及几乎不存在的、如同幽灵移动般的脚步声。哑巴像一道彻底融入了这片绝对黑暗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再次移动到岩洞入口那块伪装得天衣无缝的岩石旁,将整个侧脸和耳朵紧紧贴上冰冷、粗糙、布满湿滑苔藓的岩壁,如同最精密的声纳接收器,凝神倾听了足足两三分钟,每一秒都漫长如一个世纪,直到彻底确认外面的搜索者确实已经暂时远离,并且没有留下任何潜伏的暗哨。然后,他才如同退潮般,缓缓地、毫无声息地退回到岩洞中央相对开阔的位置。

  “嚓……”一声极其微弱、仿佛萤火虫振翅般的摩擦声响起,一星如同鬼火般摇曳不定的、幽绿色的火苗,在绝对的黑暗中亮起。是哑巴用一块表面布满划痕的老式火石,擦燃了一小截被他称为“夜光草”的、晒干后能自然散发出微弱磷光的奇特植物根茎。这光芒极其黯淡、飘忽,只能勉强照亮方圆一米左右的范围,将两人的身影投射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拉长、扭曲,如同在举行某种诡异的献祭仪式。但这微弱的光线,足以让两人在极近的距离内看清彼此模糊的轮廓和眼神,而又最大限度地避免了光线可能从岩缝中泄漏出去的风险。

  在幽绿、黯淡、仿佛来自冥界的磷光映照下,哑巴那张饱经风霜、布满了刀刻般深邃皱纹和狰狞疤痕的脸,显得更加阴沉、冷硬,如同从古墓中挖出的石雕。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冷静,甚至冷静到了一种近乎非人的程度,那深陷的眼窝中,锐利如鹰隼的目光里,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摒弃了一切个人情感的、冰冷的决绝。他没有浪费任何一秒钟在无用的言语上,直接走到那个角落里、散发着霉味和草药混合气味的破旧木箱旁,开始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却又如同精密机械般有序地整理着有限的物资。他的动作快如闪电,每一个步骤都精准、高效到了极点,没有任何一丝多余和犹豫,仿佛这套程序已经在脑海中演练过千百遍。

  “南边。葬神岭。”哑巴一边用那双布满老茧和疤痕、却稳定得如同铁钳的手,将最后几块黑硬如铁、能当武器使用的肉干、一小包粗粝的盐巴、几捆晒干后散发着苦涩气味的草药根,以及一个装满了暗红色药粉的小皮囊,迅速而整齐地塞进一个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却异常结实的帆布背包里,一边用那沙哑得如同破锣、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简洁地回答。“只有那条路,可能……有一线生机。也是……唯一的线索。”他言简意赅,所指的显然是那个用油布包裹的笔记本上,那个模糊指向南方、“节点波动区”可能存在的、渺茫到近乎传说的方向。

  葬神岭!那个仅仅听名字就让人不寒而栗、充满了无数恐怖传说和死亡记录的绝地!林伟的心如同坠入了无底冰渊,但他此刻已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生机往往藏在最深的死地之中。

  “我能做什么?”林伟挣扎着,用手肘支撑着冰冷的地面,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但虚软得如同棉花般的双腿和左腿伤口处传来的、撕裂般的剧痛,让他刚刚抬起一半的身体猛地一个踉跄,天旋地转般向下栽去!

  一只如同铁钳般有力的大手及时抓住了他几乎瘫软的手臂,稳住了他摇晃的身形。是哑巴。他依旧没有回头,另一只手还在快速地将一卷坚韧的麻绳和一个装满水的水囊塞进背包。“坐着。别添乱。”哑巴的语气冰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他将背包的扣带勒紧,然后开始检查武器。那把黝黑无光、线条流畅、透着死亡气息的钢弩被再次拿起,用一块沾了油的软皮,一丝不苟地擦拭着弩臂和弩机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弓弦和箭槽,确保绝对的光滑和顺遂。十支三棱带血槽、箭镞在幽绿磷光下泛着幽冷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弩箭,被一支支抽出,仔细检查箭镞的锋利程度、箭杆的笔直、尾羽的完整性。接着是那把跟随他多年的短刃,刀身被在一块细腻的磨刀石上飞快地、富有韵律地蹭了几下,锋刃处爆出一溜寒芒。最后,他又从木箱底层拿出几样林伟从未见过的、充满危险气息的小玩意儿:几个用鞣制过的兽皮和近乎透明的坚韧细线制作的、结构极其精巧阴险的绊发式报警器;一小罐黑乎乎、用蜡密封、散发着刺鼻硫磺和硝石气味、疑似黑火药混合了尖锐铁砂的简易爆炸物;甚至还有几枚打磨得极其锋利、闪烁着幽蓝色诡异光泽、显然淬了不知名植物毒素的骨针。这些,都是他在漫长岁月中,用血和命换来的、在最极端环境下保命或杀敌的底牌。

  林伟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极度的虚弱,没有真的坐以待毙。他凭借顽强的意志力,按照哑巴之前灌输的生存法则,在昏暗的光线下,摸索着将自己那点可怜的家当——那把沾满血污的匕首、电量已显示红色警告的强光手电、几乎见底的防狼喷雾、以及贴身藏好的、用防水油布紧紧包裹的、浸透着汗水的那叠救命现金——一一取出,重新检查,确保每一件都在最顺手的位置,随时可以瞬间取用。然后,他挣扎着爬行到那个不断有清澈水珠渗出的石洼边,用葫芦瓢拼命地、贪婪地舀起甘甜的泉水,大口大口地灌入如同着火般的喉咙,直到冰冷的液体将胃袋撑得传来胀痛感。他知道,在接下来的亡命途中,干净的水源将是比黄金更宝贵的生命线。

  哑巴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林伟的动作,没有阻止,反而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瘪瘪的、却是用厚实皮子缝制、异常结实的皮质水囊,扔到林伟手边,言简意赅地命令道:“装满。”

  林伟连忙接住,将水囊的开口对准石洼中不断汇聚的水流,直到将其灌得沉甸甸的。

  整个准备过程,紧张、高效、沉默得令人窒息。大约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哑巴就已经将一切准备就绪。那个不大的帆布背包被塞得鼓鼓囊囊,但哑巴巧妙地调整了背负系统,重量分布均匀,不会过分影响行动。他背上背包,将钢弩斜挎在身后最顺手的位置,箭袋挂在腰侧,短刃插在腰后皮鞘内,那些零碎的危险小玩意儿则分门别类地塞进衣服上几个特制的暗袋里。

  “走。”哑巴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捏灭了那截仍在散发幽绿磷光的“夜光草”,岩洞瞬间再次被浓得化不开的绝对黑暗所吞噬。他走到林伟身边,不由分说,一把抓住林伟那条相对完好的手臂,用一股强大而稳定的力量,将他半搀半拖地从地上拉了起来。哑巴的手臂如同钢浇铁铸,支撑住了林伟大部分虚软的体重,让他勉强站稳。

  “洞口……外面可能有埋伏。”林伟虚弱地提醒,心脏因紧张而狂跳,撞击着脆弱的胸骨。

  “不走洞口。”哑巴低声说道,声音如同从岩石缝隙中吹出的冷风。他搀扶着几乎挂在他身上的林伟,步履沉稳地走向岩洞最深处、那个最为潮湿、石壁上不断有冰冷水珠渗出、汇聚成细小溪流的角落。

  林伟心中一凛,充满疑惑。不走洞口?难道这岩洞还有别的出口?他之前仔细检查过,除了那个被伪装的入口,四周都是坚硬的岩壁。

  只见哑巴在长满厚厚、滑腻苔藓的岩壁上摸索着,他的手指仿佛带有某种奇异的魔力,在某些看似天然形成的岩石凸起或凹陷处,以一种特定的顺序和力道,或按、或扳、或旋转。“咔哒……嘎吱……嘎啦……”一阵轻微却令人牙酸的、仿佛沉睡已久的古老机括被重新唤醒的、带着锈蚀感的金属摩擦声和石头错动声,从岩壁内部沉闷地传来!紧接着,在靠近地面、一处被茂密苔藓完全覆盖、看起来与周围岩壁浑然一体的地方,一块约半米见方、边缘参差不齐的石板,竟然缓缓地、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仅容一个成年人匍匐通过的、向下倾斜的狭窄洞口!一股比岩洞内更加阴冷、潮湿、带着浓重土腥味和腐烂植物根茎气息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寒气,从洞内汹涌而出!

  这里竟然还有一条如此隐蔽的逃生密道!林伟心中骇然,对哑巴在此地经营之深、心思之缜密、手段之高超,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这绝不是一个普通退伍老兵能做到的!

  “跟上。别出声。爬。”哑巴松开林伟,率先弯下腰,如同一条没有骨头的巨蟒,悄无声息地、轻盈而迅捷地钻进了那个狭窄的洞口,身影瞬间被洞口深处的黑暗所吞噬。

  林伟不敢有丝毫怠慢,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忍着全身伤口被牵动的剧痛和虚弱带来的眩晕感,咬紧牙关,趴下身体,学着哑巴的样子,手脚并用,艰难地爬进了那个令人窒息的洞口。通道内部极其狭窄、低矮,四周是冰冷、潮湿、布满了黏滑苔藓和尖锐棱角的岩石,压迫感极强,仿佛随时会被卡住。他只能凭借前方哑巴那几乎微不可闻的、如同蜥蜴爬行般的细微摩擦声作为唯一的引导,在绝对的黑暗中,拼命地、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身体。

  这条密道显然是在天然形成的岩层裂缝基础上,经过人工精心开凿和修饰而成的,蜿蜒曲折,时宽时窄,有时需要侧身收腹才能勉强通过,有时又突然出现陡峭的向下的坡坎,需要小心翼翼地滑下去。黑暗中,时间感和方向感完全丧失,只有冰冷的岩石和自身粗重的喘息声相伴。爬行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般漫长,实际上可能只有十几分钟,前方终于透来一丝极其微弱的、灰蒙蒙的光亮,还伴随着越来越清晰的、哗哗的流水声。出口似乎就在前方,而且连接着一条地下河。

  哑巴在出口处再次停下,如同石化般潜伏在阴影里,示意林伟绝对静止。他仔细倾听了足足五六分钟,如同最耐心的猎人,确认外面除了水流声和风声,没有任何异常的动静后,才小心翼翼地、用匕首一点点拨开洞口茂密的、带着尖锐倒刺的荆棘丛,率先如同游鱼般悄无声息地钻了出去。林伟紧随其后,奋力爬出。

  钻出狭窄的洞口,一股带着浓郁水汽的、冰冷清新的夜风扑面而来,让几乎窒息的林伟精神猛地一振。他们身处一条深邃、狭窄、如同大地裂开一道缝隙的峡谷底部,两侧是高达数十米、陡峭得几乎垂直的、长满了湿滑苔藓和顽强灌木的岩壁,抬头望去,天空被挤压成一条狭窄的、灰蓝色的丝带,上面点缀着几颗稀疏、寒冷的星子。一条不算太宽、但水流湍急、在寂静的夜晚发出哗哗轰鸣声的地下河,在峡谷底部奔腾而过,冰冷的水汽弥漫在空气中。

  “顺着河走。下游。贴着崖壁阴影。避开任何开阔地。”哑巴压低声音,用最简练的语言指明方向和要点。这条地下河峡谷地形复杂,植被茂密,能有效遮蔽行踪,而且持续的水流声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掩盖他们行动时可能发出的细微声响。

  哑巴再次搀扶住几乎站立不稳的林伟,两人沿着湿滑、布满大小不一、棱角尖锐鹅卵石的河岸,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下游艰难跋涉。林伟的身体状况极差,每迈出一步,左腿伤口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虚弱的身体让他气喘如牛,冷汗如同溪流般从额头滚落,眼前阵阵发黑。但他咬紧牙关,凭借顽强的意志力硬撑着,将身体的重量大部分依靠在哑巴身上和那根粗糙的木棍上,不敢有丝毫拖累,因为他知道,此刻任何迟疑都是致命的。

  然而,命运的残酷似乎总喜欢在人们看到一丝渺茫希望时,给予最沉重的打击。他们仅仅在危机四伏的峡谷中艰难前行了不到一公里,意外就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就在他们即将拐过一个被巨大岩石遮挡的河湾,前方河道似乎变得稍微开阔一些时,走在前面探路、如同幽灵般融入阴影的哑巴,猛地停下了脚步!同时,他那只如同铁钳般的手,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和力量,一把将踉跄前行的林伟狠狠地按倒在河岸边一丛茂密的、带着刺鼻气味的灌木之后!动作迅猛如电,没有丝毫预兆!

  “嘘——!”哑巴的警告声短促、尖锐、充满了极度危险的意味,如同毒蛇发起攻击前的最后一次吐信。

  林伟的心瞬间从喉咙里蹦了出来!他死死屏住呼吸,连牙齿都咬得咯咯作响,顺着哑巴那如同鹰隼般锐利的、死死盯向前方的目光望去。只见在前方大约五六十米开外、河面相对宽阔的对岸,隐约有几点微弱的光柱在茂密的植被间晃动!还有人压低了嗓音、用某种简洁暗语交谈的细微声响!是“清理者”!他们竟然也搜索到了这条如此隐蔽的峡谷!而且听声音和光柱移动的轨迹,他们似乎正在河道上下游的关键位置,紧张而有序地架设着某种设备——很可能是用于封锁河道的感应式监控探头、水下拦截网或者运动传感器!他们正在编织一张天罗地网!

  “后退!绕路!上游有岔道!”哑巴当机立断,声音低沉而急促,搀起几乎瘫软的林伟,准备立刻原路返回,寻找其他更加隐蔽的路径。

  但就在他们刚刚转过身,准备悄然后撤的刹那——

  “咻——嘭!!!”

  一声尖锐刺耳、仿佛要撕裂夜空的厉啸声,猛地从对岸丛林中响起!紧接着,一团炽白、耀眼得如同正午太阳般的、让人瞬间致盲的强光球体,猛地从对岸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眼的弧线,随即轰然炸开!是照明弹!大功率的军用照明弹!

  瞬间,整段原本被黑暗笼罩的峡谷,被这枚骤然升起的“小太阳”照得亮如白昼!每一块岩石的棱角,每一片树叶的脉络,每一朵翻腾的浪花,都清晰得如同舞台上的布景!而林伟和哑巴借助河岸灌木丛隐藏的身影,在这无所遁形的强光下,如同被钉在了舞台上,暴露无遗!

  “在那边!河岸灌木丛!两点钟方向!发现目标!重复,发现目标!”对岸立刻传来了兴奋、冷酷、带着猎杀快感的呼喝声!使用的是某种听起来像德语或东欧语系的战术术语!紧接着,密集的、安装了高效***后发出的、如同毒蛇集体吐信般的“噗噗噗噗”枪声,如同疾风骤雨般泼洒过来!子弹如同冰雹般打在他們藏身区域周围的岩石上,溅起一溜溜刺眼的火星和碎石粉末!打在河面上,激起一连串急促的水花!浓烈的硝烟味瞬间弥漫开来!

  “走!快!”哑巴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沉怒吼,不再做任何隐藏,猛地将几乎吓呆的林伟向前狠狠一推,同时瞬间转身,端起那把早已上弦的钢弩,看也不看,完全凭借千锤百炼的肌肉记忆和超凡的直觉,对着对岸照明弹升起的方向,“咻”地射出一支夺命的弩箭!然后根本不等结果,一把拉住被推得踉跄前冲的林伟的手臂,沿着湿滑的河岸,向下游亡命狂奔!此刻,速度是唯一的生机!

  照明弹那惨白、无情的光芒下,两人如同被猎枪惊起的、在雪地上无处遁形的兔子,在崎岖不平、布满陷阱的河岸上跌跌撞撞地奔逃。子弹带着灼热的气流,擦着他们的头皮、耳畔、身体呼啸而过,死亡的气息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林伟感觉自己的肺叶如同破风箱般剧烈抽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腿上的伤口每一次落地都传来钻心刺骨、几乎要让他晕厥的剧痛,但他只能拼命压榨着身体里最后一丝潜能,燃烧着所刺无几的生命力,跟着前方那个如同磐石般沉稳、却爆发出惊人速度的背影狂奔!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对岸的追兵显然训练有素到了极点,一边用精准的火力进行压制射击,封锁他们可能的规避路线,一边已经有人开始利用钩锁等工具,试图强行渡河,进行包抄合围!哑巴凭借着对地形的惊人熟悉和超凡的战术素养,不断利用岸边凸起的巨石、倒塌的巨大枯木作为掩体,时而如同鬼魅般急停变向,时而回身用那把索命的钢弩进行精准而致命的还击,每一次弩弦震动,对岸几乎都会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哼或重物倒地的声音,有效地延缓着对方的追击速度。他的弩箭,如同死神的请柬,例无虚发。

  但对方的火力实在太猛了!自动武器的射速和压制力,根本不是单发弩箭所能比拟的!而且,更多的照明弹被接连打上天空,将整段峡谷照得没有一丝阴影!更糟糕的是,密集的脚步声和呼喝声开始从下游方向传来!他们被合围了!退路已被切断!

  “进水里!顺流而下!潜泳!”哑巴在又一支弩箭射倒一名试图靠近河边的敌人后,猛地发出一声嘶哑的怒吼,拉着已经快要到达极限的林伟,不顾一切地冲向湍急的河流,一头扎进了冰冷刺骨、水流汹涌的地下河中!

  “噗通!”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全身,刺骨的寒意如同千万根钢针,瞬间扎透了衣物,直刺骨髓,让林伟几乎瞬间心脏骤停,窒息过去!水流的力量大得惊人,如同无数只无形的手,拉扯着他们向下游冲去。哑巴死死抓住林伟的手臂,另一只手拼命划水,利用水流的速度加速逃离身后致命的火力覆盖区。对岸的子弹如同雨点般打入水中,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在身边带起一串串气泡。

  不知在冰冷黑暗的河水中漂流了多久,肺部如同火烧,意识开始模糊,直到枪声和呼喝声渐渐变得遥远,哑巴才奋力将几乎失去知觉的林伟,拖上了一处更加隐蔽的、被几块巨大岩石和茂密水草遮挡的、小小的碎石河滩。两人如同两摊烂泥般瘫倒在冰冷湿滑的鹅卵石上,张大嘴巴,剧烈地、痛苦地喘息着,冰冷的河水从口鼻中不断咳出,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嘴唇乌紫。

  林伟感觉自己的意识在黑暗的深渊边缘徘徊,极度的寒冷、疲惫、伤痛和缺氧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哑巴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年纪大了,又经过一番激战和冰水浸泡,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得如同破风箱,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

  然而,上天似乎觉得给他们的考验还不够。还没等他们喘过一口气,将肺部的冰水咳干净,一阵低沉而富有穿透力、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从峡谷上方那狭窄的星空背景下传来!而且不止一架!声音正在迅速靠近!

  两人骇然抬头,心脏瞬间沉入谷底!只见峡谷上方,几个闪烁着红色导航灯的、如同巨大吸血蝙蝠般的黑色身影,正利用峡谷地形,做低空、贴壁飞行,螺旋桨搅动空气发出的轰鸣声在狭窄的峡谷中被放大,震耳欲聋!是无人机!军用级别的、带有高清热成像、夜视仪、甚至可能挂载了轻型武器的侦察/攻击无人机!

  “清理者”动用了空中力量!他们最后的藏身之处也暴露了!真正的天罗地网已经张开!

  哑巴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那是一种混合着震惊、愤怒和一丝……终于到来的、宿命般的决绝。他看了一眼几乎虚脱、连站立都困难的林伟,又看了一眼手中箭袋已空、只剩下最后一支弩箭的钢弩,眼中闪过一丝如同岩石崩裂前的最后坚定。

  “分开走!”哑巴猛地将那个沉重的、装着所有生存物资的帆布背包,不由分说地塞到林伟怀里,声音沙哑、急促,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最后命令的力量,“顺着河,一直往下!无论如何,不要停!穿过前面那个‘鬼哭涧’,有一片望不到边的原始密林!进去!找个最隐蔽的地方,躲起来!活下去!”他顿了顿,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闪电,死死盯住林伟的眼睛,“我会引开它们!”

  “前辈!不行!你……”林伟惊骇欲绝,想要抓住哑巴的手,却因为脱力和冰冷,手臂沉重得抬不起来。

  “别废话!记住!活下去!找到‘钥匙’!也许……只有你能……”哑巴怒吼一声,用尽最后的气力,将林伟猛地推向了下游方向!然后,他毅然转身,朝着与林伟相反的上游,那片更加开阔、更利于无人机发挥火力的区域,猛地冲了出去!同时,他抬起钢弩,对着空中一架已经降低高度、摄像头锁定了他们的无人机,“咻”地射出了最后一支、寄托了他全部决绝的弩箭!

  弩箭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精准无比地命中了那架无人机下方高速旋转的旋翼!“铛!”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伴随着一团火花爆开!那架无人机顿时失控,剧烈摇晃着,歪歪斜斜地向河面栽落下去!

  这一下,如同捅了马蜂窝,彻底吸引了所有无人机的怒火和注意力!它们立刻放弃了对林伟这个“次要目标”的锁定,引擎发出愤怒的咆哮,调转方向,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群,朝着哑巴那个决绝的、瞬间没入上游黑暗与岩石阴影中的背影,疯狂地追去!密集的、如同爆豆般的机枪射击声再次响起,在峡谷中激起巨大的回音,迅速向上游远去!

  林伟瘫坐在冰冷的河滩上,看着哑巴那毫不犹豫、用生命为他开辟生路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与枪声之中,眼眶瞬间红了,滚烫的泪水混合着冰冷的河水,模糊了视线。他知道,这一别,很可能就是永诀。哑巴在用他自己的命,换他一线渺茫的生机!

  他没有时间悲伤,没有资格犹豫!求生的本能,哑巴用生命换来的机会,以及那个沉甸甸的、似乎承载着某种使命的背包,如同三条鞭子,狠狠抽打在他的灵魂上!他必须活下去!他猛地用匕首的刀尖狠狠刺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涣散的意识瞬间清醒!他咬碎钢牙,嘴角溢出血丝,用尽全身残存的、最后的一丝气力,背起那个沉重的背包,拄着那根粗糙的木棍,拖着伤痕累累、几乎失去知觉的身体,一头扎进了下游更加深邃、更加黑暗、充满了未知危险的峡谷深处!

  亡命之旅,以最残酷、最壮烈的方式,拉开了最终的序幕。他的身后,是恩师用生命燃起的烽火;他的前方,是吞噬一切的黑暗与渺茫的传说。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向前,活下去。

  (第十六章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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