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下,那几个刚才还在捂嘴偷笑的婆娘,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住了。

  “军……军子……”

  王婶那双八卦的眼睛,此刻瞪得像铜铃,她手里的鞋底“啪嗒”一声掉在了满是尘土的地上,自己却浑然不觉。

  她使劲掏了掏耳朵,以为是自己听岔了。

  “你……你再说一遍?你打着啥了?”

  “野猪。”

  徐军的表情依旧憨厚,仿佛只是在说一件“今晚吃了啥”的小事,“在北坡那边的水洼子,估摸着得有小两百斤。忒沉,我一个人实在弄不回来。”

  “两……两百斤?!”

  “我的老天爷啊!!”

  这一下,不光是王婶,旁边那几个婆娘也“蹭”地一下全站了起来,手里的针线活计掉了一地。

  她们看徐军的眼神,已经不是“嘲弄”了,而是像在看一个怪物。

  两百斤的野猪!

  在这靠山屯,上一次打着这么大的“硬货”,还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五六年前,屯里民兵队组织了十几个人,放了三枪,还伤了一个,才好不容易围住一头。

  他徐军,一个人?还“顺路”打着了?

  王婶的脑子“嗡”的一声,她猛地想起了徐军刚才那句话——“十斤肉,算大伙儿的辛苦费!”

  这小子,是疯了还是……他真的打着了?!

  “哎呀妈呀!”

  王婶猛地一拍大腿,那股子精明劲儿瞬间压倒了震惊。

  她二话不说,提着裤腿,转身就往屯子里跑,那速度,比兔子都快。

  “当家的!大侄子!快!快出来!徐军打着大野猪了!两百斤的!去抬肉啊!!”

  她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如同平地炸雷,瞬间划破了靠山屯傍晚的宁静。

  “啥玩意儿?!”

  “谁打着野猪了?”

  “徐军?哪个徐军?徐傻子?”

  “两百斤?!王婶你是不是白天喝多了?!”

  “唰啦啦”——一扇扇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一个个端着饭碗、光着膀子的汉子,围着围裙、叼着烟袋锅的婆娘、老人,全都从自家院里探出了头。

  “都别他娘的废话了!

  徐军就在屯子口等着呢!十斤肉的辛苦费!谁家有杠子(粗木棍)和麻绳的,赶紧拿出来!去晚了,肉都让别人家抢走了!”

  王婶一边跑,一边中气十足地“广播”着。

  “轰——”

  “十斤肉”这三个字,彻底点燃了整个屯子!

  “他爹的!真的假的?”

  “管他真的假的!万一是真的呢!”

  “柱子!快!把你家抬木头的杠子拿出来!”

  “二狗!去仓房把咱家搓的麻绳全带上!”

  一时间,整个靠山屯鸡飞狗跳。

  那些原本还在质疑的汉子,一听到“十斤肉”,眼睛瞬间就红了,也顾不上吃饭了,扔下饭碗就往家里跑,叮叮当当,全在翻找工具。

  这股风,自然也刮到了屯子东头的赵大壮家。

  赵大壮正光着膀子,坐在炕沿上,让一个懂点土方子的老娘们,用烧红的酒碗,在他那片青紫的背上拔火罐(上次被徐军打伤的)。

  “哎呦!轻点!疼死老子了!”赵大壮疼得龇牙咧嘴。

  “大壮哥,”瘦猴一瘸一拐地从外面跑进来,脸上满是惊恐和不敢置信,“不好了!那徐傻子,他……他……”

  “他咋了?他又去刨那破地了?”赵大壮不耐烦地骂道。

  “不……不是啊!”瘦猴急得快哭了,“王婶喊……喊他打着一头两百斤的大野猪!现在就在屯子口,喊人去抬呢!还……还说给十斤肉当辛苦费!”

  “啪嗒。”

  赵大壮手里的旱烟杆掉在了炕上,烟灰撒了一裤裆。

  他猛地转过头,因为动作太大,扯到了背上的火罐,疼得他“嘶”地倒吸一口凉气。

  “你……你说啥?!”

  “两百斤……野猪……”

  瘦猴哆哆嗦嗦地重复着。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赵大壮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一把推开拔火罐的婆娘,赤着脚跳下炕,“他一个人?!他凭啥?!他那把破弓连弦都没有(他只知道徐军买了弓,不知道已经修好了)!他……”

  他想反驳,可外面那越来越嘈杂的、兴奋的呼喊声,却像一记记耳光,狠狠地抽在他脸上。

  野猪……两百斤……

  如果这是真的……那他徐军,就不再是那个他可以随意拿捏的“傻子”了。那是能一个人在山里硬撼“黑畜生”的狠人!

  他赵大壮,还怎么报复?还敢怎么报复?

  赵大壮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一屁股坐回了炕沿上,眼神空洞,满脸死灰。

  与此同时,徐军已经回到了自家院门口。

  李兰香正焦急地在院里张望,看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还两手空空,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迎了上来。

  “军哥?咋这么快就回来了?没……没打着东西?”

  她的小脸有些发白,生怕男人因为没收获而失落。

  徐军看着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他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谁说没打着?”

  “啊?”李兰香一愣。

  “打了头大家伙,我一个人弄不回来。”徐军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让王婶去喊人了,估摸着这会儿该到了。”

  “大家伙?是狍子?”李兰香的眼睛亮了起来。

  徐军摇了摇头。

  “那是……?”

  “两百斤的黑毛畜生。”

  “军哥你……你没受伤吧?!你咋能一个人去惹那玩意儿啊!万一……”

  她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拉着徐军的胳膊,上上下下地检查着。

  “放心,我好着呢。”

  徐军心里一暖,反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那畜生离着老远,被我一箭就射穿了心窝子,连我跟前都没到。”

  他话音刚落,院门外就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兴奋的嚷嚷声。

  “军哥!军哥在家不?”

  “是王婶的大侄子,王铁柱。”徐军笑了笑。

  门被推开,王铁柱——一个二十出头、长得人高马大、浑身都是腱子肉的壮小伙,带着另外四个同样精壮的汉子,呼啦啦地冲了进来。

  他们个个都扛着粗壮的杠子,手里攥着结实的麻绳,脸上全是兴奋和急切。

  “军哥!俺们来了!野猪在哪呢?!”王铁柱瓮声瓮气地喊道。

  “在北坡水洼子那边。”徐军点了点头,“家伙事儿都带齐了?”

  “齐了!杠子和麻绳都带了!军哥,咱快走吧,去晚了怕被别的畜生给叼了!”

  “行,走!”

  徐军也不废话,拿起那把锋利的砍柴刀,对李兰香道:“在家烧好热水,等我们回来!”

  “哎!俺晓得了!你们都小心点!”李兰香连忙应道。

  徐军领着王铁柱等五人,一行六个精壮汉子,浩浩荡荡地再次朝着黑瞎子山进发。

  这一次,他们是光明正大地从屯子中间穿过去的。

  整个靠山屯都轰动了。

  几乎所有在家的老少爷们儿、婆娘孩子,都从家里跑了出来,站在路边,站在院墙上,伸长了脖子,目送着这支“猎猪队”消失在山林中。

  屯子里的议论声,彻底炸开了锅。

  “看这架势,是真的啊!”

  “我的老天爷,六个壮劳力去抬,那得是多大的猪啊!”

  “这徐军是真出息了啊!这以后谁还敢惹他?”

  山路崎岖。

  王铁柱几个人虽然都是干惯了粗活的,但心里也直打鼓。

  “军哥,那野猪……真是你一个人打的?”王铁柱忍不住问道。

  “运气好。”

  徐军的回答还是一样,“新弓好使。”

  “啥弓啊这么邪乎?连两百斤的野猪都能一箭射穿?”另一个汉子好奇地问。

  “张瘸子家那把老桦木弓。”

  “啥?!就那把破弓?!”

  几人面面相觑,都觉得不可思议。那把弓他们也见过,就是个老古董,没想到在徐军手里,竟成了神兵利器!

  他们对徐军的敬畏,又深了几分。

  很快,一行人来到了北坡的水洼子。

  当王铁柱等人拨开灌木,看清那头静静躺在血泊中、体型庞大如同小牛犊子一般的黑毛野猪时,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我的娘……”

  “这……这他娘的哪止两百斤?这得有两百三四十斤!”

  王铁柱结结巴巴地说道。

  他们快步上前,当看到那支从野猪侧肋齐根没入、只剩下箭羽的“炮弹皮”利箭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一箭!

  从侧面!

  射穿了野猪最厚的皮和脂肪,直透心脏!

  这是多大的力气?这是多准的箭法?

  王铁柱几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骇然。

  这徐军,根本不是“运气好”。

  这是……山神爷附体了吧!

  “别愣着了。”

  徐军抽出砍柴刀,开始指挥,“铁柱,你和二愣子把绳子捆在猪前腿上,三麻子,你和狗剩捆后腿。快,趁着天还没黑透,赶紧弄回去!”

  “哎!好嘞,军哥!”

  几人被徐军那不容置疑的气势所慑,立刻依言行动,一个个使出了吃奶的劲。

  五个人,加上徐军,六个壮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用两条粗杠子,将这头庞然大物给稳稳地抬了起来。

  “起!”

  “一、二、三!走!”

  当夕阳彻底沉入山下,暮色笼罩大地时,一支“凯旋”的队伍,出现在了靠山屯的屯子口。

  徐军走在最前面,他手里没拿东西,只是背着那张神弓,步伐沉稳。

  在他身后,王铁柱等五个壮汉,一个个脸红脖子粗,青筋暴起,扛着两条粗壮的杠子,杠子上,捆着一头让人心惊胆战的巨大野猪!

  整个靠山屯,沸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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