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物残留的混沌感尚未完全褪去,兮浅靠在恒温花房的藤编躺椅上。

  窗外海面平静无波,阳光穿透玻璃顶棚,在珍稀兰草叶片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她维持着空洞凝望的姿态,指尖却无意识掐进掌心。

  突然无意识掐进掌心。

  突然,无数画面与声音炸裂——

  股东大会。

  衣冠楚楚的秦昊站在演讲台前,投影幕布上是伪造的股权转让协议。

  夏时陌被两名保安架住双臂,喉间爆发的质问湮没在股东们的窃窃私语中。

  “……夏氏之子精神状况不稳定,无法胜任集团管理……”秦昊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扩散,冰冷而伪善。

  阴暗仓库。

  秦昊将一沓现金推给阴影里的男人。那人侧脸有道狰狞刀疤,指间夹着烟刀疤,指间夹着烟。

  “放心,目标‘骨灰盒’……‘鬼屿’是个好地方,沉了连渣都不剩。”秦昊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弧度秦昊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弧度,“处理干净。包括那个总跟在他身边碍事的女人。”

  陡峭盘山公路。

  刺耳的刹车摩擦声!

  她乘坐的车失控撞断护栏,翻滚着坠下悬崖。

  后视镜里,一辆无牌黑色越野车冷漠地调头离去。

  最后定格的画面,是秦昊坐在他奢华办公室里,对着手机微笑:“解决了。”

  ……

  疼痛如潮水退去,留下浸透骨髓的寒意。

  兮浅的呼吸几乎停滞。

  那不是梦,是烙印在灵魂里的、真切的“曾经”。

  她“死”过。

  被设计、被埋葬。

  而夏时陌……那个在爆炸中牺牲的男人,他的母亲连同骨灰盒,都成了秦昊权力祭坛上的牺牲品。

  阳光晒在皮肤上,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指尖下意识抚向手腕内侧——那里曾系着夏时陌母亲唯一的遗物,那枚承载着承诺与温暖的链坠。

  然而,触碰到的只有一片光滑的皮肤,以及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被暴力扯断链坠时留下的细微压痕。

  那个位置空荡荡的触感,此刻却比任何实物都更具重量。

  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骤然清晰:夏时陌颤抖着将链坠系在她腕上,“这是我母亲……最后的念想。”彼时他眼中深沉的痛楚,如今像淬火的烙印烫在她心上。

  一个更惊悚的联想猛地攫住她——宬年。

  第一次对峙时,他展示过一条几乎一模一样的链坠,笃定地说自己也曾坠,笃定地说自己也曾有一条,“只是丢失了”。

  丢失?还是……刻意抹去?就像他当初粗暴地毁掉了她的那条?

  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如果宬年也与之有关联……这个念头让她不敢想下去。

  但此刻,秦昊狰狞的面孔占据了她思维的全部。

  他是更直接、更凶残的豺狼,毒牙已深深扎入过去与现在。

  力量虚浮的身体深处,某种冰冷坚硬的东西正在凝结。

  愤怒冲刷掉迷茫,像淬火的刀刃,露出锐利的锋芒。

  她需要宬年——他的权势,他的庇护所,他这座固若金汤的堡垒。

  他是眼下唯一能对抗秦昊那庞大阴影的能对抗秦昊那庞大阴影的盾牌。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沉稳,带着不容忽视的掌控感沉稳,带着不容忽视的掌控感。

  兮浅迅速垂眸,将所有翻涌的尖锐情绪压入眼底深渊。

  再抬眼时,只剩下药物残留的脆弱和一丝惊魂未定的茫然。

  她裹紧了身上的薄毯,像只受惊后寻求庇护的鸟雀。

  宬寻求庇护的鸟雀。

  宬年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逆光中,他高大的身形带来压迫,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苍白失血的脸上,似乎在评估她昨夜崩溃后的状态。

  “这片海,”他开口,声音不高,却轻易穿透花房的静谧,“能让人平静。”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指令——命令她平静。

  兮浅的目光温顺地投向窗外海天相接处,指尖却隔着毯子,处,指尖却隔着毯子,死死抠住躺椅边缘。

  “嗯。”她发出一个几不可闻的单音,带着残留的鼻音和恰到好处的空洞。

  示弱是她此刻最好的盔甲。

  宬年走近,阴影完全笼罩了她。

  他伸出手,并非触碰,而是拿起旁边小几上一枚被遗忘的钻石胸针。

  冰冷的宝石在他指间折射出炫目的光。

  “过去的梦魇不值得记住。”他将胸针放在她手边的茶几上,发出轻微磕碰声。“你需要新的焦点。”

  他的话语如同他送来的珠宝,精致昂贵,却意图覆盖一切过往,抹去所有痕迹,包括那条被他亲手毁掉的链坠所代表的一切。

  兮浅看着那枚刺眼的钻石,顺从地点了点头。

  刺眼的钻石,顺从地点了点头。

  复仇的毒藤却沿着冰冷的骨骼悄然滋长,缠绕住那颗因重生记忆而剧烈跳动的心。

  阳光明亮,她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踏入一场精心伪装的黑暗棋局。

  盾牌与囚笼,有时是同一件东西。

  而猎人,终将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宬年并未立刻离开。

  他高大的身影在她身边投下持续的压力,目光看似落在海面,实则笼罩着她。

  兮浅维持着温顺的姿态,大脑却在高速运转。

  秦昊的脸,自己坠崖时后视镜里那辆无牌车……

  每一个细节反复刺穿着她。

  前世的无知与愚蠢,换来的是惨烈的死亡和夏时陌的牺牲。

  这一世,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手腕内侧那片空荡的皮肤,时刻提醒着她失去的不仅仅是记忆,更是失去的不仅仅是记忆,更是被宬年强行剥夺的过去与身份象征。

  “午餐想吃什么。”宬年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不是询问,是告知行程安排。他习惯于掌控一切,包括她的日常。

  “清淡些就好。”她轻声回应,依旧望着窗外。此刻任何食物对她而言都味同嚼蜡,但维持“需要被照顾”的形象很重要。

  他颔首,转身离开花房。

  门关上的瞬间,兮浅紧绷的脊背才微微放松。

  她需要空间,需要时间消化这颠覆性的信息,更需要制定一个周密的计划。

  秦昊是首恶,必须铲除。

  而宬年……她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内侧那片光滑却带着无形疤痕的皮肤。

  那条被他毁掉的链坠,那条与夏时陌母亲遗物一模一样的链坠,像一根刺扎在她心底。

  他的出现,他与夏时陌的对峙,他对自己记忆和所有物的强制干预,都透着不寻常的关联。但现在,她必须利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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