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承离开齐州城的第三天,下起了雨。

  冰冷的秋雨,不大,但连绵不绝,像是要把整个天地都浸泡在一种灰蒙蒙的绝望里。

  他骑在一匹瘦马上,任由雨水打湿他破旧的衣衫,渗透进去,带走身上最后一丝暖意。

  但他一动不动,身姿挺拔,像一杆刺破雨幕的长枪。

  他的右手,始终没有离开过怀里。

  那里,隔着两层粗布衣衫,是一个用油布和蜂蜡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硬块。

  那个硬块,此刻比他的心跳还要滚烫。

  出发前,恩师张玄素为他规划了一条路。

  一条避开了所有大路、城池和关隘的秘密路线。

  这条路,要穿过荒野,翻越山岭,渡过河流。

  这条路,很难走。

  但也因为难走,所以安全。

  这几天,他日行夜宿,天亮前出发,天黑后才找地方歇脚。

  他不住客栈,那里的眼线太多。

  他只在荒郊野外的破庙、废弃的茅屋,甚至是山洞里过夜。

  饿了,就啃几口怀里冰冷干硬的麦饼。

  渴了,就捧一把冰凉刺骨的溪水。

  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最不起眼的流民,一张没有任何特点的脸,一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

  他从不与人交谈,也从不抬头看路过的行人。

  孤独和警惕,是他唯一的旅伴。

  这天夜里,他在一处废弃的山神庙里落脚。

  雨下得更大了。

  他升起一小堆火,火光映着他年轻却写满疲惫的脸。

  他从怀里掏出那半块已经发硬的麦饼,小口小口地啃着,眼睛却始终盯着庙门外漆黑的雨夜。

  一阵夜风吹过,远处林子里传来几声野狗的嚎叫。

  刘承的身体瞬间绷紧,右手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那柄防身的短刀。

  直到确认那只是野兽的声音,他才慢慢放松下来。

  他不敢睡得太沉。

  每当闭上眼睛,他就会想起恩师那苍老衰败的面容,和那双寄托了全部希望的眼睛。

  他就会想起齐州城里,那些在暴政下挣扎的百姓。

  他不能失败。

  他这条命,早已不是自己的了。

  它属于老师的嘱托,属于齐州百万生民的期盼,属于这大唐的江山社稷。

  第五天,他遇到了一处关卡。

  不是正规的关隘,只是地方州府为了盘查流民私设的哨卡。

  几个拿着长矛的民壮,懒洋洋地守在那里。

  刘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低着头,牵着马,混在几个同样衣衫褴褛的旅人中间,慢慢向前走。

  “站住!哪里来的?”一个民壮用矛杆拦住了他。

  刘承抬起头,露出一张被风雨侵蚀得有些干裂的脸,眼神浑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怯懦。

  “军爷,小的……小的是从邻县过来,想到亲戚家讨口饭吃。”

  这个说辞,他和老师在密室里,对着镜子演练了不下五十遍。

  那个民壮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踢了踢他那匹瘦得只剩骨头的马,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

  “穷鬼一个,滚吧!”

  刘承如蒙大赦,连声道谢,牵着马快步走过了关卡。

  走出很远,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这样的盘查,在接下来的路途中,他又遇到了三次。

  每一次,都是一次煎熬。

  但他都凭着那副伪装得天衣无缝的落魄样子,有惊无险地闯了过去。

  真正的危险,在第八天来临。

  他抵达了清河渡口。

  这是他北上路途中,必须渡过的一条大河。

  远远地,他就看到渡口码头上,气氛不对。

  除了官府的渡卒,还有十几个穿着各色衣服的彪形大汉,眼神锐利,像鹰一样盯着每一个准备上船的旅客。

  他们不像官差,更像是江湖人。

  但他们的站位很有讲究,隐隐封锁了码头的所有出口。

  时不时地,他们会拦下一些看起来可疑的单身旅人,带到一旁仔细盘问。

  刘承的心,猛地一沉。

  直觉告诉他,这些人,绝对有问题!

  他不敢确定他们是不是齐王的人,但他不能赌。

  怀里的奏折,比他的命重要一万倍。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拉着马,转身退回了路边的树林里,悄无声息,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他没有选择等待。

  等待,只会增加暴露的风险。

  他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绕路,从上游涉水过河。

  这意味着他要多走至少五十里崎岖的山路。

  他在林中穿行,沿着河岸,一路向上游走去。

  荆棘划破了他的脸颊和手背,留下了一道道血痕,他毫不在意。

  一个时辰后,他终于找到了一处水流相对平缓的浅滩。

  秋日的河水,冰冷刺骨。

  他脱下外衣,将那个油布包和钱袋,用布条死死地绑在自己的额头上。

  然后,他牵着那匹同样在瑟瑟发抖的瘦马,一步一步,走进了河里。

  河水瞬间淹没了他的胸口,刺骨的寒意让他差点叫出声来。

  脚下的鹅卵石又滑又冷,他每走一步,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好几次,湍急的水流都差点将他冲倒。

  他咬着牙,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过去,一定要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终于精疲力竭地踏上对岸的土地时,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嘴唇一片青紫。

  但他顾不上这些,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摸额头上的包裹。

  包裹还在。

  干的。

  他笑了,那是他离开齐州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又过了五天。

  整整十三天的风餐露宿,长途跋涉。

  当刘承牵着那匹几乎快要走不动的瘦马,翻过最后一道山岗时,他愣住了。

  在地平线的尽头,一座无比宏伟、巨大、延绵不绝的城池轮廓,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青灰色的城墙,如同一条卧龙,匍匐在大地之上。

  即使隔着数十里,那股君临天下的雄浑气魄,依然扑面而来,让人心生敬畏。

  长安!

  那就是长安!

  刘承的眼睛,瞬间红了。

  他再也控制不住,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十三天的疲惫、恐惧、饥饿、寒冷,在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做到了。

  他真的走到了。

  他强忍着心中的激动,整理了一下早已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衣衫,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逃难的灾民。

  他混在越来越多的人流中,朝着那座伟大的城市,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城门口的队伍,长得望不到头。

  手持长戟、身披铠甲的羽林卫,眼神锐利地盘查着每一个进城的人。

  这里的盘查,比之前遇到的任何一次都要严格。

  轮到刘承时,他的心跳快得像是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哪里来的?入京所为何事?”一个校尉模样的军官,用刀鞘指着他,厉声问道。

  刘承低下头,用嘶哑的、带着外地口音的声音,背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军……军爷,小的从青州来……遭了蝗灾,活不下去……听闻京城有活路,特来投奔远房亲戚……”

  那校尉不耐烦地打量了他一眼,看到他那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凄惨模样,眼神里闪过一丝鄙夷和厌恶。

  “又是一个流民,滚进去!别挡着道!”

  校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谢军爷!谢军爷!”

  刘承躬着身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穿过了厚重的城门洞。

  当他真正踏上长安城内坚实的青石板路时,整个人都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他扶着冰冷的城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身后的喧嚣,仿佛都离他远去。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片繁华得如同梦境般的世界。

  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远处是鳞次栉比的楼阁。

  他成功了。

  他九死一生,终于将这封承载着无数人希望的奏折,带到了天子脚下!

  但他知道,自己的使命,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才是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一步。

  他摸了摸怀里那个坚硬的轮廓,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他挺直了佝偻的身躯,汇入拥挤的人潮,朝着一个方向,默默走去。

  那个方向,是御史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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