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辰时已过,估计太后已经用过早饭了,陈越便穿戴整齐,腰间佩着那块可以畅行椒房殿的玉牌,另一侧,则郑重地挂上了太后亲赐的“金牙御守”金牌。他深知,今日此行,成败在此一举,这两块牌子,就是他硬闯慈宁宫的底气。

  慈宁宫内,气氛比当日陵营偏殿的“铡刀宴”还要凝重百倍。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药味,混合着安神香的味道。但这味道非但没让人心安,反而更添了几分压抑。宫女太监们走路都踮着脚尖,大气不敢喘一口。

  凤榻之上,明黄色的帷幔低垂了三层,隐约可见周太后痛苦蜷缩的身影,时不时传来一两声压抑不住的**。

  许冠阳正率领着一众太医,在殿外候着,个个脸上写满了“尽力了,但没用”的疲惫和无奈。他一看到陈越,眼中立刻闪过一丝警惕和厌恶。

  “陈大人?”他皮笑肉不笑地拦住了陈越的去路,“您今儿个怎么有空,来我们太医院的地盘上‘指导’工作了?”

  “不敢,”陈越拱了拱手,语气却不卑不亢,“下官听闻太后娘娘凤体违和,头风发作,心急如焚。下官不才,前日曾为娘娘修补金牙,斗胆猜测,娘娘此次凤体不适,或许……也与牙疾有关,故特来请求,为娘娘分忧。”

  这话一出,许冠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当场就嗤笑出声。

  “牙疾?陈越,你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他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斥责的意味,“太后娘娘此症,乃是肝风上扰,清窍被蒙,我等太医已会诊数次,用药、针灸,皆是依古法而行。与你那小小的牙齿,风马牛不相及!你休要在此妄揣圣意,哗众取宠!若是惊扰了太后凤驾,耽误了病情,这个罪责,你担待得起吗?”

  他这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又充满了威胁。

  就在两人对峙之时,内殿传来太后因疼痛而变得极其烦躁的声音:“吵什么?外面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在哀家耳边鼓噪?拖出去!”

  陈越知道机不可失,立刻高声道:“臣,御用牙匠陈越,恳请为太后娘娘一辨病源!若臣所断有误,甘领欺君之罪!”

  帷幔后沉默了片刻。或许是头风疼得实在受不了,又或许是想起了陈越上次修复金牙时的神奇手段,太后嘶哑的声音再次传来:“……让他……远远地看一眼。莫要近前,哀家畏光畏声。”

  陈越心中一喜。这个极其有限、且充满敌意的诊断机会,总算是被他抓住了。

  陈越被允许进入内殿,但只能站在离凤榻足有三丈远的地方,中间还隔着两层晃动的薄纱,只能隐约看到太后侧卧的身影。

  这哪是看病,这简直就是在玩“你看我猜”。

  但他没有抱怨。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太后娘娘,”他隔着纱帘,将声音放得尽量平缓而清晰,“臣有几个问题,请娘娘示下。您这头痛,是持续不断的胀痛,还是如脉搏般一下下的搏动跳痛?”

  帷幔后,传来一个宫女代答的声音:“回陈大人,娘娘说,是……是跳着疼,像有人在里面敲鼓。”

  “疼痛最剧烈之处,可否请娘娘示明?”

  太后虚弱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右侧靠近耳朵和太阳穴的位置。

  “发作之前,可有预兆?比如,是否感觉右侧下牙床深处,有肿胀不适之感?或是张口咀嚼之时,略有不便?”陈越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精准,直指他怀疑的口腔颌面区域。

  这个问题,似乎问到了点子上。帷幔后沉默了片刻,宫女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丝不确定:“娘娘回想……这几日头痛发作之前,好像……好像都用过一些甜腻的糕点。也确是感觉……右边最里面的牙肉,有些发紧、发胀。”

  “食甜触发!右下牙床肿胀!”陈越敏锐地抓住了这两个稍纵即逝的关键点!

  一旁的许冠阳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又跳出来打断:“一派胡言!食甜引发肝风,牙床肿胀乃并发之症,此乃医书常理!与你那牙齿何干?”

  陈越懒得理他。他已经百分之九十可以确定,病根就在那看不见的、口腔的最深处。

  就在这关键时刻,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司礼监太监高声唱喏:“陛下驾到——!”

  一身明黄常服的皇帝快步走入,脸上带着忧色:“母后,今日凤体可好些了?”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陈越身上,“陈越?你怎在此?”

  许冠阳一见皇帝亲临,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抢先一步上前,跪地奏报,坚持自己的“肝风”论调,将太医院的用药思路和“尽力而为”的態度,表达得滴水不漏。

  皇帝听得眉头紧锁,抬头看向陈越,目光中带着询问。

  陈越知道,这是他发起总攻的时刻了!他上前一步,朗声道:“陛下,臣有不同之见!”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哦?”朱祐樘看向他,“你有何高见?”

  “陛下,臣以为,太后娘娘此症,病根不在肝,而在牙!臣斗胆,称之为‘牙源性头风’!”陈越掷地有声。

  “牙源性头风?”这个闻所未闻的名词,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许冠阳立刻驳斥:“简直是无稽之谈!闻所未闻!牙齿不过方寸之物,岂能引发如此剧烈之头风?陈越,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

  “许院判稍安勿躁。”陈越胸有成竹,对着皇帝,用了一个极为通俗易懂的比喻,“陛下,您请想,我们人体周身的经络血脉,就如同京城内外的江河渠道,彼此相通。如今,太后娘娘右下颌的‘河道’最深处,极有可能出现了一块‘顽石’,也就是一颗没长正的智齿,堵塞了河道。导致局部的‘河水’,也就是气血,淤积不通,腐败化脓。这满是‘浊气污水’的脓血,无处下泄,便只能逆流而上,不断冲击上游的‘堤坝’,也就是我们头部的神经。

  是以,太后才会感觉头部搏动跳痛,如同有人敲鼓。此,便是‘牙源性头风’的道理!至于娘娘畏光畏声,亦可能是疼痛过于剧烈,牵连到了眼耳神经所致。病根不在头上,而在牙上!源头不清,则头痛不止!”

  这番惊世骇俗的论断,理论太过新奇,却又……似乎有那么几分道理。

  “一派胡言!”许冠阳气得胡子都在发抖,“陛下!切莫听信此等怪力乱神之语!牙齿与头颅,相隔甚远,何来如此牵连?此子分明是治牙入了魔障,看什么都像是牙病!”

  “许院判,”陈越转向他,语气平静却步步紧逼,“若按您肝风论治,汤药针灸并用,为何太后凤体迟迟不见好转,反而疼痛愈烈?您可曾细查过太后娘娘右下颌最深处,那智齿萌生之处,此刻是何光景?”

  “你!”许冠阳一时语塞,他确实未曾想过要如此细致地检查口腔深处。

  皇帝看着两人争执,又看看凤榻上痛苦不堪的太后,沉吟片刻,做出了决断:“空口无凭。陈越,你既言之凿凿,可能验证?”

  “臣需要借助那‘显微镜’,为太后娘娘做一次细致探查。”陈越立刻道。

  皇帝颔首:“准。”

  陈越心中大定,知道自己已经赢得了最关键的一步。

  他让小禄子飞快地取来了“初代显微镜”的部件,当着所有人的面,熟练地将其组装起来。

  在获得太后虚弱的许可后,他终于得以近距离地,极其小心地,将显微镜的物镜端,凑近了太后的口腔深处。

  在明亮的“黑火神灯”的光源和数十倍的放大之下,真相,昭然若揭!

  “陛下!娘娘!诸位大人请看!”陈越的声音里,充满了发现真相的兴奋和笃定,“镜下可见,太后娘娘右下第三颗大牙,也就是智齿,仅萌出了一半,如同‘叛军’一般,半藏于牙龈之下!其周围的牙龈,已经红肿如熟透的蜜桃,形成了一个深邃的‘盲袋’!而袋内……正有黄白色的脓液,源源不断地溢出!且这颗牙齿本身,也已有了深度的蛀坏迹象!”

  他一边观察,一边用最直白的语言,将显微镜下的景象,生动地描述给殿内的每一个人听。

  “此症,在臣看来,名为‘智齿冠周炎’急性发作!脓毒循经上攻,直冲头窍,正是导致娘娘头风剧痛的罪魁祸首!铁证如山!”

  “脓……脓毒?”太后闻言,脸色更白了几分。

  皇帝的脸色也沉了下来,目光锐利地扫向许冠阳。

  许冠阳额头瞬间沁出冷汗,但仍强自争辩:“即……即便有脓,焉知不是头风引发?岂可本末倒置!”

  “许院判!”陈越声音提高,“脓毒就在牙周,头痛始于牙痛之后,孰因孰果,一目了然!当务之急,是立刻清除病灶,引流脓液,解除其对神经之压迫!”

  “你要如何清除?莫非要在太后娘娘凤体上动刀?”许冠阳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正是需要拔除此颗‘叛乱’的智齿,并彻底清理脓腔,方能根治头风。”陈越坦然道。

  “陛下!不可啊!”许冠阳噗通跪下,“拔牙之事,风险甚大,太后娘娘凤体尊贵,岂可轻试?若有不测,后果不堪设想!”

  皇帝看着痛苦的母亲,又看看一脸笃定的陈越,以及惊慌失措的许冠阳,心中天平已然倾斜。他问陈越:“你有几成把握?”

  “陛下,臣愿立下军令状!”陈越打断了他,“臣斗胆,恳请陛下恩准,让臣去查阅西洋贡品的清单,看其中是否有可用的精巧器械。再由御药局配合,臣可当场配制出‘蒸馏麻沸散’,用于局部镇痛,保娘娘术中安然无恙!臣承诺,一炷香之内,必让娘娘头痛大减!”

  朱祐樘看着自己母亲痛苦的模样,又看了看陈越那双充满自信的眼睛,终于一咬牙:“准!需要什么,一律从优供给!但你记住,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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