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罗万推开小卖部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这栋由他亲手搭建的、微不足道却又重于生命的小小堡垒,正静静地迎接着它的主人。

  这里的每一块砖,都曾在他掌心留下粗糙的触感;每一根梁柱,都曾被他的汗水浸润。

  这栋如同他亲生骨肉般的建筑,如今竟要被人夺走?

  他如何能忍。

  除非,连同他的尸骨一起,化为这片土地的尘埃。

  ***

  事实上,要解决眼下的困局,有三种简单粗暴的法子。

  其一,去王国某处温泉胜地,找到那个正悠闲得快要烂掉的理事长,然后一拳敲碎她的脑袋。

  其二,去王都泰萨伦,找到那个把惹祸精女儿扔进学院就不管不顾的鲍尔国王,然后一拳敲碎他的脑袋。

  其三,不用走远。直接闯进领主城堡,找到那位琳恩子爵,然后一拳敲碎她的脑袋。

  罗万仔细盘算着,这几个选项,实在是……诱人至极。

  要不……三个都干了?

  滴,答——

  铅灰色的乌云沉甸甸地压了下来,冰冷的雨丝随之倾泻。

  他一刻不停,手脚麻利地将摊位上的杂物搬回室内。

  冰凉的铁摇杆嵌入手心,顺时针转动,老旧的遮阳篷发出一阵酸牙的“吱嘎”声,缓缓伸展,将恼人的雨幕隔绝在外。

  几个学生被这突如其来的雨势所困,嘴里嘟囔着咒骂,匆匆买了伞便一头扎进雨里。

  转瞬间,小卖部里只剩下雨点敲打篷顶的单调声响。

  看样子,今天的生意算是彻底泡汤了。

  “嗯?”

  也就在这时,一抹身影闯入了他的视野。

  是阿黛拉,她就那么站在瓢泼大雨里,任由冰冷的雨水浇灌。

  她双眼紧闭,似乎在竭力构筑着什么法术。

  对于元素魔法师而言,将自身置于相应的元素环境中,无疑能大幅提升施法成功率。

  雨水浸透了她水蓝色的长发,湿漉漉地黏在光洁的额头与小巧的耳廓上。

  她双唇紧抿,神情专注而肃穆,竟透出一种罗万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近乎圣洁的优雅。

  嗒,嗒,嗒嗒。

  她周遭的雨滴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挣脱了地心引力,一颗颗悬浮而起,渐渐汇成一个颤巍巍的透明球体。

  一阶水系魔法,水球术。

  安德森那小子之前用过的招数。

  ‘严格来说,她并非没有才能……’

  她既不迟钝,能清晰地感知魔力流动;也不愚笨,能理解法术的复杂结构。

  可偏偏,她的魔法总是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这一次,也不例外。

  “阿嚏!”

  哗啦一声巨响,在她失神的瞬间,那颗好不容易凝聚成形的水球兜头而下,给了她一个透心凉。

  她这才睁开眼,看见罗万,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怎么样?”

  “如果是淋浴魔法的话,那可以说是大获成功。”

  “……”

  “冷了就滚进来。”

  罗万随手扯过一条擦桌布的毛巾扔了过去,她倒也不嫌弃,开心地接过来,胡乱地在头发上一通猛擦。

  湿透的发丝很快被揉搓得根根倒竖,像一只炸了毛的落水小狗。

  即便如此,她那小巧的嘴唇仍在不停翕动,念念有词,似乎还在复盘刚才魔法失败的根源。

  罗歇尔伯爵家富可敌国,这丫头就算躺着什么都不干也能锦衣玉食一辈子,真搞不懂她到底在拼命什么。

  “喂,小不点。”

  “嗯?”

  “你这么玩命地学魔法,到底想干什么?”

  “为了嫁人呀。”

  “……什么?”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答案,让罗万的思绪当场死机。

  于是,阿黛拉向他娓娓道来潘海姆王国贵族那套繁琐的婚配流程。

  到了适婚年龄的贵族小姐,想嫁个好人家,可没那么简单。

  她们需要通过家族引荐,在各色沙龙与舞会上亮相,进入社交界的视野。

  但光长得漂亮没用,人家办派对,总不能请个花瓶回去当摆设。

  你必须得有拿得出手的本事,证明自己配得上那个圈子。

  而魔法,就是最好的敲门砖——它同时彰显着智慧与力量。

  只要能在魔法对决上崭露头角,那么来自上流社会的橄榄枝便会如雪片般飞来。

  这,便是阿黛拉拼命练习魔法的全部理由。

  “而且,要在社交界亮相,志同道合的人们会先在沙龙里进行交流。”

  “所以你才去找了安德森?”

  “是的。以前我们家自己办的沙龙,我每次都被赶出来。”

  “为什么?”

  “因为我每次喝下午茶都会睡着。”

  “……”

  “我吃饱了就犯困,嘿嘿。”

  罗万彻底无语了。

  他还当她是为了继承什么罗歇尔家族的惊天秘法,搞了半天,不过是想给自己的相亲履历镀层金。

  但他仍有一个疑问。

  并非所有贵族都会一头扎进社交界,就算不去沙龙抛头露面,也不至于嫁不出去吧?

  “随便找个人嫁了不行吗?”

  “我讨厌笨蛋。”

  这小丫头,真是能把人活活气死。

  “而且,真要结婚的话,对方的爵位最好在伯爵以上。不然的话,他就得入赘到我们罗歇尔家了。”

  “那又怎么了?”

  “北海太冷了,我讨厌。小时候在院子里喝茶睡着了,差点被冻死呢!”

  这家伙能活到今天,全凭投了个好胎。

  罗万总算弄清了阿黛拉那“远大”的志向。

  说到底,她学魔法的理由是什么,与他何干。

  眼下当务之急,是去把那个理事长揪出来。

  “喂。”

  “嗯?”

  他转身,给这个连淋浴魔法都掌握不好的半吊子魔法师冲了杯热可可。浓郁的香气在微凉的空气中弥漫开来,他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我得离开学院一阵子,去找理事长……小卖部不能没人看着。”

  丽芙对地下室虎视眈眈,不行。

  那位王女殿下,更不行。

  目前来看,阿黛拉的危险等级是“下”中的最低档。

  她对小卖部里藏着什么几乎毫无兴趣,而且,就算罗万不在,这世上也没哪个疯子敢动有罗歇尔家小姐坐镇的建筑。

  “这段时间,你替我看着店。作为交换,我教你魔法。”

  “真的吗?”

  “当然。但是,二楼和地下室,不准碰。”

  这话落进罗万自己耳中,都像极了恶魔甜蜜的低语。

  阿黛拉捧着温热的杯子,犹豫了片刻,最终用力点了点头。

  “我愿意。”

  很好。契约成立。

  “不过,理事长现在在哪儿呀?”

  见罗万一副立刻就要动身的样子,阿黛拉好奇地问。

  “不知道。这附近的度假胜地可不止一两个。”

  “那您要怎么找她?”

  “不是我去找她……”

  罗万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他可是警告过的,她将来一定会后悔。

  “是那个老家伙,会自己滚过来见我。”

  ***

  迪普尼亚。

  一座浸泡在天然温泉雾气中的度假都市,距离帕伦西亚约莫三天的马车路程。

  这里是贵族与富商的销金窟,娱乐设施与度假山庄如繁星般点缀其间。

  七层楼高的加尔塔迪亚旅馆,是这片销金窟中最璀璨的一颗明珠。

  整栋建筑由巨木搭建,毗邻鲁希兰商团交易所,以极致奢靡的服务闻名遐迩。

  顶层套房的私人露天浴池,能将卡尔塞迪亚山脉的磅礴尽收眼底;一日三餐的山珍海味,甚至不乏来自遥远卡尔杰夫的稀世奇珍。

  在这人间天堂般的地方,帕伦西亚学院的理事长——夏洛蒂·达拉德,正慵懒地瘫在安乐椅上,舒服得几乎要化掉。

  嵌在椅背的魔石正以特定频率震颤,精准地按揉着每一寸酸软的穴位,那销魂的滋味让她飘飘欲仙。

  房间内,数枚水晶球正实时转播着各大魔塔主办的怪物对决——俗称,“魔王战”。

  “哦哦哦,顶过去!给老娘上啊,大峡谷!!”

  画面中,一头长着三只巨角、形似犀牛的魔兽,正用尽全力将对手拱出界外。

  作为帕伦西亚的理事长,同时也是天璇魔塔的塔主,夏洛蒂不禁回忆起与那家伙共度的点点滴滴。

  它第一次蹒跚学步的样子,给它喂食辅食的瞬间,一起站在塔顶俯瞰世界的风景……

  “老娘的血汗钱全押你身上了!给点力啊!!”

  或许是她的祈祷起了作用,“大峡谷”爆发出最后的力气,猛地向前一推。

  胜利,唾手可及。

  就在这瞬间,夏洛蒂忽然感觉眼前的光幕歪了一下。

  “呃?怎么回事,通讯故障?”

  她敲了敲水晶球,那微妙的倾斜却没有恢复。

  似乎不只她一人察觉到异样,画面另一头的观战者们也开始骚动、环顾四周。

  轰隆隆——!

  紧接着,一阵沉重到令人牙酸的巨响传来。

  夏洛蒂心头一沉,立刻将与水晶球相连的使魔派到塔外。

  然后……

  她看见了。

  一个熟悉的男人,赤裸着肌理分明的上身,正用那双看似平凡的臂膀,硬生生……推动着她的天璇魔塔。

  一座附加了无数层防御魔法的魔塔,竟被凡人徒手撼动,这在平时是连三流小说家都不敢写的荒唐情节。

  然而,夏洛蒂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一段被尘封的恐怖记忆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入脑海。

  那是当初,她被金钱蒙蔽了双眼,毫不犹豫地接下那个疯子国王鲍尔的提议,答应出任新建学院理事长的日子。

  她恨透了当时利欲熏心的自己,但现在不是懊悔的时候。

  “完、完蛋了!!”

  夏洛蒂惊叫一声,手忙脚乱地开启传送门。

  湿漉漉的银发都来不及吹干,胡乱抓起一根发带绑成马尾,动作仓皇得像是在逃命。

  机会只有一次。

  她双手合十,紧贴墙壁,在传送门光芒大盛的刹那,猛地俯身。

  一个标准到可以载入教科书的滑跪式五体投地。

  滋——!

  “喂,理事长……!”

  “非常抱歉!!”

  ***

  自己究竟错在哪儿已经不重要了。

  浴袍下摆被卷起,露出里面的内衣也无所谓了。

  夏洛蒂紧闭双眼,屏息等待着罗万的宣判。

  能让他气到亲自来推她的魔塔,说明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

  “……唉。”

  还好,从这声叹息的力度判断,他应该还没有像上一次那样,愤怒到失去理智。

  当初学院动工时,国王那个混蛋并没有告诉她,帕伦西亚这片土地上究竟盘踞着怎样的怪物。

  虽然警告过她要小心,但当时对自身实力极度自信的夏洛蒂,不过嗤之以鼻。

  那时的她坚信,在这片大陆上,除了那位大魔导士海伦·厄尼斯坦,再无人能让她低头。

  所以,当她初来乍到,看见一个冥顽不灵的钉子户时,便脑子一热,随手朝那间破房子扔了颗陨石。

  代价是惨烈的。

  她亲手断送了天璇魔塔未来的希望之星——“大峡谷”的双亲。

  “理事长,你打算就这么一直趴着吗?”

  “非常抱歉!!我罪该万死!!”

  “收起你那副少女姿态。再装可爱,我怕我会心一软,就这么原谅你了。”

  这到底是会原谅,还是不会原谅?

  或者说,这是在夸她可爱……?

  “不回答?”

  “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总之万分抱歉!”

  “……”

  “那、那个……我下半身有点凉飕飕的……”

  “恢复原状。”

  “是!”

  夏洛蒂喘着粗气,雪白的脸颊泛起一片潮红。

  她看着从传送门中走出的罗万,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他的上身,纵横交错的全是伤疤。

  有魔兽利爪撕开的,有魔族獠牙啃噬的,但更让她心惊肉跳的,是那些烙印般、带着几何学美感的术式刻痕。

  这位白发魔法师从中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因为她知道,那些是谁留下的,又是为了什么而刻下的……

  “理事长,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很配合。”

  “是、是吧?我还特意加了很多校规……”

  “是啊,虽然现在的孩子们好像都不看那玩意儿,没什么用就是了。”

  “是、是啊,哈哈。现在的孩子啊……”

  尽管外表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但夏洛蒂的真实年龄早已是个谜。

  这一点,倒是她和罗万为数不多的共同点。

  如果这能让她从他身上感受到一丝同类的气息,那么永葆青春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我这人,也不喜欢像个告状的小鬼一样,事事都来找你。一般的事,我自己就解决了。但这一次,你们过界了。”

  “过了什么界……”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这间奢华而凌乱的套房。

  这间顶级套房,是那个吝啬到一毛不拔的鲁希兰子爵,不知为何慷慨解囊提供的。

  “我听说,这次的对抗赛,把小卖部的所有权当成了奖品。这可不行。”

  “欸?不可能的。小卖部是王室的资产……”

  “学生会批准的。奥莉薇雅王女亲口说的。”

  “哈、哈哈。非常抱歉。如果属实,确实需要处分。我会立刻去调查,并处理好的。”

  从罗万的话里,夏洛蒂嗅出了一丝异样的既视感。

  为什么这件事,他是从王女而不是学生会那里听说的?

  但这不重要。

  向上级汇报,从来不需要添油加醋的过程,只需要一个明确的结果。

  “好。也跟王女解释清楚。如果你处理不了,下一次,我就去王城。”

  如果处理不了。

  那时候会发生什么,夏洛蒂曾亲眼见过。

  上一次,罗万也没真的踏足王都半步。

  但他折断了三座魔塔。

  随后,那位在魔王死后销声匿迹了整整五年的大魔导士海伦·厄尼斯坦,便借荷鲁斯灯塔向整个大陆发布了讯息,轻描淡写地收拾了烂摊子。

  对外宣称,魔塔的崩塌是魔族残党的恐怖袭击,现已成功镇压。

  “好~的。请您放心。我,我这就为您打开传送门,送您回学院?”

  “不。”

  罗万轻轻叹了口气。

  “这次的事,必须有个了断。去帕伦西亚领主城堡。”

  “明白了!那么,回头见。”

  夏洛蒂笑得比哭还难看,点头哈腰地为他送行。

  罗万的身影彻底消失,紧绷的空气才终于松弛下来。

  她一把抓起水晶球,重新播放起刚才的魔王战录像。

  然后,她狠狠咒骂一声,抬手捂住了脸。

  “唉,真是……又输光了。”

  大峡谷,惨败。

  要推倒魔塔,从另一边推不就好了,偏偏是这边……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夏洛蒂猛地甩开手,低垂的头颅缓缓抬起,方才那副卑微谄媚的模样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淬了冰的狠戾。

  她扯下身上皱巴巴的浴袍,随手扔在地上,换上了一袭漆黑如夜的魔法师长袍。

  “小时候明明那么可爱,长大了怎么净干些混账事。真不知道是像她爹,还是不像。”

  她胸前佩戴的,是一枚锈迹斑斑、破旧不堪的四叶勋章——大军官勋章。

  左手戴着的念珠,是用早已灭绝的龙之牙齿磨制而成的至高魔法装备。

  “传送门。立刻连接到奥莉薇雅·布伦希尔德的位置。”

  夏洛蒂·达拉德。

  潘海姆王国七大魔塔之一,天璇魔塔的塔主,亦是王国最高教育机构帕伦西亚学院的理事长。

  以及……

  “从大战那会儿我就觉得,这辈子恐怕是废了。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不打不长记性。”

  创下秘传魔法的五位大公之一。

  “看来非得把她打个半死,才会听话。”

  轮回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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