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着蒋阔那张微微抽动的脸,总觉得比之前大了一圈。

  蒋家很大,蒋阔很强。

  可云梦大洲更大,强者更是数不胜数,所以敢不给蒋阔面子的,其实有很多很多。

  恰好。

  杨雄就是其中之一。

  “杨会长……”

  蒋阔压着心里的火气,强挤出了个笑脸,“你怎么有闲暇……”

  “恩?蒋家主?你还没走?”

  杨雄这时候才似乎发现了他也在,当即便道:“你放心,说好了半个月,绝对不会迟……”

  他的客气,也让蒋阔好受了一点。

  只是——

  他刚要拱手攀谈一会,杨雄却身形一转,又是看向了叶寒江和顾尘。

  “两位,楼上请。”

  客气之中,更带着一丝热情。

  到了此刻。

  所有人都看出了杨雄态度的微妙区别,一脸古怪的看向蒋阔,发现他的脸似乎又大了一圈。

  “摇头也可以!”

  也在此时,刘琮突然开口,死死盯着顾尘:“按照约定,把头……先给我磕了!”

  磕头?

  众人听得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双方还有个赌约在身上。

  杨雄看了刘琮一眼,眉头微皱,暗道落尘宗真是一年不如一年,弄出这个么东西当真传……还是首席真传,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不屑归不屑。

  双方都是客人,客人之间的争执,只要不触犯黑羽商会的规矩,他自然不好管。

  “咳咳……”

  也在此时,叶寒江轻咳了两声,看着他问道:“东西,鉴定好了么?”

  “自然好了。”

  “如何?”

  “这……”

  杨雄有点不知道怎么形容,毕竟直到现在,他也没看出那破丹瓶值钱在哪里。

  “还用问?”

  刘琮讥讽道:“只要不瞎的话,谁都看得出来,你们那破瓶子一文不值!”

  杨雄面色一沉!

  瓶子值不值钱不说,你说这句话……就是对萧大人最大的侮辱!

  “简直,一派胡言!”

  他沉声一喝,隐隐动用了修为,震得楼顶嗡嗡作响,吓了众人一大跳。

  刘琮更是面色发白,说不出话了。

  “此等珍宝,一文不值?”

  涉及萧管家的眼光和名声,杨雄说话时难得带上了一些私人立场,盯着刘琮,很不客气道:“把你们落尘宗上上下下扒干净了,也找不出这样的宝贝来!”

  顿了顿。

  他又是强调道:“往上翻一千年,你们也拿不出来!”

  众人神情一振!

  千年之前,落尘宗可还是个庞然大物呢!

  顾尘听得眼睛一亮,当即指了指桌上属于蒋毅的那一堆宝贝。

  “比这些东西值钱吧?”

  “尊客说笑了。”

  杨雄其实完全不懂,可不妨碍他装懂,而且装得还很有经验。

  “些许普通之物而已。”

  瞥了一眼桌子上那些先前几乎亮瞎了所有人眼的宝贝,他淡淡道:“才值几个钱?”

  一句话。

  直接让那一群出身各个世家宗门的年轻男女炸了锅,也让于长老一众鉴定师傻了眼。

  前者完全没想到。

  那只又破又烂,不知道在土里埋了多少年的丹瓶,竟然这么值钱!

  而后者——

  已经开始怀疑自己金牌鉴定师的专业性,怀疑自己还适不适合在这个位子上待着了。

  “你输了。”

  顾尘根本不想那么多,看了一眼面色阴沉的蒋家父子二人,认真道:“东西,我的了。”

  先是天青石。

  再是那防御真器。

  又是那九骨玄灵草……东西一件件减少,都进了顾尘的储物戒。

  蒋毅身体微微颤抖。

  拳头亦是死死攥了起来。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些东西看似是他随手拿出来的,实则都是蒋家为了让他备考,花了大代价给他弄来的宝贝!

  可如今——

  一着不慎,全输光了!

  相比他,蒋阔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可手指头却微微动了动。

  “蒋家主。”

  杨雄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淡淡提醒道:“可别忘了,黑羽商会的规矩!”

  蒋阔一字不发,却也没动手。

  换做他时他地。

  哪怕是有赌约在身,哪怕是再丢脸,他也会不顾一切出手,将这些东西抢回来。

  毕竟——

  为了给蒋毅弄到这些东西,蒋家可是真的大出血了的!

  可眼下——

  他还真不敢动手。

  因为他记得很清楚,数百年前,一个比蒋家强得多的势力在黑羽商会闹事,且打伤了商会的几个管事。

  然后——

  这个当时在云梦大洲颇有名气的势力,直接一夜蒸发了!

  “我!自然晓得!!!”

  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一开口。

  顿时让所有人都彻底反应了过来!

  “真的假的?他竟然赢了?”

  “一只破瓶子而已,真值那么多钱?”

  “你说这话,就是对黑羽商会的最大羞辱,对杨会长眼光的最大质疑!”

  “啧啧!是我肤浅了!”

  “嘶……咱们刚刚还嘲笑他来的……这不一下子成小丑了?”

  “没事没事!”

  “这不是还有蒋家挡着么?谁会在乎咱们?”

  “……”

  议论声四起,听得杨雄心中暗暗无语,可表面依旧装得四平八稳,岿然不动。

  他身后。

  丙三更是暗暗捏紧了拳头,时不时看顾尘和叶寒江一眼,心中满是敬仰和感叹。

  这哪里是豪族?

  这简直就是我的财神爷啊!十年的修炼资源……不愁了!

  蒋阔心里在滴血。

  一是因为今日损失太大,而是因为……今日丢的脸,怕是能在云梦大洲传上一百年了!

  “跟我回去。”

  眼见最后一件宝贝也落入了顾尘的储物戒,他再懒得待下去,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刘琮,语气虽然平静,可平静之下的杀机,却让刘琮不寒而栗。

  “等等。”

  正要走,刚刚发了一笔横财的顾尘突然叫住了他。

  “还有事?”

  蒋阔森然地看了他一眼。

  “他,得磕头。”

  顾尘指着刘琮,却看着蒋毅道:“你的记性不会差到了这种地步,把这件事忘了吧?”

  蒋毅的拳头攥得更紧了。

  他没想到,扮猪吃老虎这种概率极小,只存在话本小说情节中的事,让他遇上了!

  而且!

  还是他主动撞上来的!

  “你……”

  他看向了刘琮。

  “不!表哥!这头我不可磕!”

  刘琮突然变得惊慌失措起来,再没了先前落尘宗首席弟子,云梦大洲捡漏王的气势。

  落尘宗是三流势力不假。

  可……

  也绝对容不下一个给别人磕头的首席真传!

  “假的!”

  “都是假的!”

  他方寸大乱,指着顾尘慌不择言道:“一定……一定是他和黑羽商会勾结,故意坑我们!一个破瓶子而已……怎么可能比得上表哥你的宝贝比……姑父,你要查……一定要查……”

  “混账东西!!!”

  蒋阔眼珠子里直冒火,当场拍死他的心思都有了!

  “杨会长……”

  “不必说了。”

  他刚要解释,杨雄却一摆手,将他的话打断,瞥着刘琮,淡淡道:“质疑我黑羽商会的信誉,便是与我黑羽商会为敌……”

  说话间。

  他看了一眼丙三,吩咐道:“将此事通传到其余分会知晓,我提议……自今日起,彻底断绝和落尘宗的一切生意往来!”

  此言一出!

  厅内人人噤若寒蝉!

  换做别的商会放这种狠话,他们只会嗤之以鼻,不将之放在心上,可黑羽商会……传闻中,那可是一个比庞然巨物更庞然巨物的势力,别说一个小小的落尘宗,便是云梦大洲那些最顶级的势力,也轻易不敢得罪他们!

  落尘宗,废了!

  刘琮,死定了!

  众人脑子里下意识冒出了这两个念头。

  再看刘琮。

  似乎直到此时,他才知道自己惹下了多大的祸,站在那里,满脸惨白,身形摇摇欲坠。

  他身后。

  那些出身落尘宗的男男女女,亦是六神无主,一脸茫然,已然吓傻了!

  就是仗势欺负一下人而已,平日里这种事自己没少做,也都做得很顺利。

  可今日……为什么不一样了?

  “磕。”

  一片静寂中,一道声音忽而响起,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开口的,是顾尘。

  落尘宗完不完,与他无关,刘琮死不死,那也是以后的事。

  至于现在。

  他只要对方履行诺言。

  “小子。”

  蒋阔深深吸了口气,淡淡道:“便宜你也占了,风头你也出了,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须知得饶人处且饶人……”

  “那可不行。”

  顾尘摇头:“我善,可不代表我好欺负。”

  众人一怔,暗道你哪善了?没看出来啊!

  顾尘也不解释,暗暗冷笑,心道要是在外面,我一定要打死这个姓刘的,现在只是让他履行诺言,磕头认错,这还不叫善?

  看着蒋阔。

  他认真道:“凡事,得讲究个先后。”

  “什么意思?”

  “狗咬了你一口,你不能当作没发生!所以这个头……得磕!”

  “……”

  蒋阔瞬间眯起了眼睛。

  刚要再说话,却见蒋毅身形一动,突然来到了刘琮身侧,一把揪住了他的脖子,按了下去!

  “砰砰砰——!”

  几个响头磕下来,震得二层微微作响,刘琮亦是一脸的鲜血,宛如傀儡木偶一样。

  “满意了?”

  蒋毅提着死狗一样的刘琮,面无表情地看向顾尘。

  看了一眼刘琮的满头鲜血,又看了一眼依旧是光滑如镜的地面,顾尘若有所思。

  “你们这商会地板,那么硬的?”

  众人:“?”

  你的关注点是不是出了问题……不过这地板的确够硬!

  毕竟刘琮可是蜕凡境巅峰的修为!能把他碰到头破血流,至少也得是真器级别!

  “尊客好眼力!”

  杨雄自矜一笑,暗自感叹道尊客啊尊客,看来你对我黑羽商会的财力,终究是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啊!

  眼见顾尘如此。

  里子面子全丢了的蒋家父子再没了留下的心思,拖着刘琮,后面跟着一群茫然无措的落尘宗弟子,当场离开了。

  只是在离去之前。

  两父子齐齐看了叶寒江和顾尘一样。

  顾尘眉头紧皱。

  看两父子的样子,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得想个办法才行!

  “两位尊客,事情既然解决,便跟我上楼谈谈正事?”

  杨雄再一次发出了邀请。

  “走吧。”

  仿若局外人一样的叶寒江这才开口。

  “那个……会长!”

  三人刚要离开,忍了不知道多久的于长老,彻底忍不住了!

  作为一个三十年的金牌老鉴定师,他向来对自己的鉴定水平很有自信,自问看走眼的时候很少,却根本没想到……竟然在一只破丹瓶上栽了这么大的跟头!

  不行!

  得弄清楚!

  不然这个鉴定师……自己也干不下去了!

  “那丹瓶……到底有何神异之处?”

  想到这里。

  他问出了几乎是场间所有人心头的疑惑。

  杨雄暗暗无语,心道你想知道,我还想知道呢,萧大人他也不说啊!

  “别问了。”

  他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于长老,语气高深莫测:“层次够了,自能看出那珍宝的神异,层次不够……我便是解释得再多,你也听不懂!”

  目送三人上楼。

  直至许久之后,于长老才反应过来,突然觉得心里没那么难受了。

  原来。

  不是我鉴定水平不够,只是我层次不够,那就还好!

  不止他。

  场间大部分人都生出了一种‘我层次太低,还需要提升’的觉悟。

  至于少部分人,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去学一下雕刻这门手艺了。

  ……

  四层。

  眼见萧管家拿着那只丹瓶左看右看,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青年越发纳闷。

  “萧管家。”

  “有一说一啊!就一只破瓶子,你摸了那么久,还没摸够啊?”

  “你不懂。”

  萧管家小心将丹瓶收了起来,感叹道:“你没出过这片世界,自然不懂得这丹瓶的分量!”

  “什么分量?”

  青年一脸的好奇。

  “我早年在外游历之时,在那无边星域世界之上,一直流传着一个人的传说。”

  萧管家叹道:“此人天纵之姿,于丹道一途,更是有着让常人绝望的天赋,相传他早年炼丹之时,有个喜好,便是把自己的姓刻在丹瓶上面,他炼制的丹药,往往都是一丹难求,往往会超出本身价值的数倍乃至十倍!”

  青年恍然,“这么厉害的?”

  “他的厉害,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的,你只需要知道,如我这样的人,甚至连见他一面的资格都没有。”

  萧管家遗憾道:“只是可惜了,他往丹瓶上刻字的习惯,后来也就没有了,而他早期的那些丹瓶,也就成了绝品,散落在了诸方界域之中,每一只的价值,都高到难以想象!”

  “曾经。”

  “我有幸见过一次,却无缘得之。”

  说到这里。

  他又是将那丹瓶拿了出来,庆幸道:“却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遂了愿!”

  青年愈发好奇。

  萧管家的本事,他是知道的,连萧管家都没资格见的人物……

  “这人到底是谁啊?”

  “……”

  沉默了半瞬,萧管家徐徐开口,道出了一个名号。

  “丹圣,叶寒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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