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中。

  王守仁回到了十几年前的府邸。

  庭院里的海棠花开得正盛,阳光温暖和煦。

  他看到爱妻苏氏正坐在树下,温柔地为他沏茶,嘴里还唤着他的名字:“王朗,快过来啊。”

  而在爱妻的旁边是他那年仅七岁的独子,此时正拿着木剑,在院子里追逐蝴蝶,口中喊着:“爹爹,快看我!”

  王守仁大踏步走向两人,这样的梦他不知做过多少次了。

  只要闭上眼,都会出现。

  这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也是他午夜梦回时,最渴望重温的画面。

  哪怕已经过去十多年,他也依旧沉浸在里面。

  因为只有在这梦里,他才能和最爱的妻儿拥有片刻团聚!

  只是,当今天的他即将靠近两人时。

  天空风云突变,四周环境无故染上了一层暗红。

  他妻子那温柔的面容变得狰狞可怖,七窍中缓缓流淌出殷红的血迹。

  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听到妻子怨毒的声音,“王朗!你个负心人!你为何不救我!你为了你的官位,你的前程,就眼睁睁看着我病死在床上!”

  旁边正追逐蝴蝶的独子也停下脚步,那张天真可爱的脸庞同样血肉模糊,“父亲,我好疼啊,你为什么不回来看看我?是不是孩儿死了,你才能安心做你的大官?”

  王守仁惊恐地瞪大眼,“不,不是的!”

  他想上前抱住他们,但脚下却像是生了根,怎么都动弹不得。

  妻儿的幻象化作厉鬼,面目狰狞地向他扑来,疯狂地撕扯着他的身体和灵魂。

  “伪君子!”

  “冷血无情!”

  王守仁抱住脑袋,不敢反抗,也无力反抗。

  十多年前,他的妻儿死于一场突发恶疾。

  当时他正奉旨在外巡查河工,收到消息时已是天人永隔。

  此事是他一生无法弥补的遗憾,也是他心中最脆弱的隐痛。

  自那之后他未再娶,也未再生,就是因为怎么都放不下他们母子!

  他宁愿日日夜夜在梦里和他们相聚,哪怕只是片刻,也不愿让新人取代他们的痕迹。

  可此刻,为什么?

  果然,他们还是怪他吗?

  怪他当年没赶回去,没帮他们找大夫,没见上他们最后一面!

  身体的疼痛不及心里万分之一,无边懊悔将他淹没。

  如同最锋利的刀刃,一遍遍地将他凌迟!

  “啊!”

  王守仁抱住脑袋,惨叫着从床上坐起来。

  他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心脏狂跳不止,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看着眼前空旷的卧房,他大口深呼吸,努力平复了情绪。

  窗外黑黢黢的,一片寂静,没有任何身影。

  梦!

  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他缓过气躺下,再次闭上眼。

  妻儿的质问又出现在他脑海中,如影随形,怎么都挥之不去。

  一夜下来,反反复复,无休无止!

  当朝阳初升之际,王守仁顶着一双黑眼圈,带着满脸疲惫,走向了皇宫方向。

  很快有人注意到他的异常。

  “王太傅,您这是……”

  向来和他政见不合的兵部尚书赵忠看到他这副模样,连忙上前挡住他的去路,抚着胡须,毫不掩饰地调侃道:“太傅昨夜是去了哪家销魂窟?怎的虚成这般模样?”

  王守仁眼皮都懒得抬,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一旁的礼部侍郎钱大人连忙打圆场,“太傅大人,您可要多注意身体啊。”

  “年纪大了,国事虽重,也莫要太过操劳了。”

  “多谢钱大人关心。”王守仁心不在焉地拱了拱手,敷衍地应付过去。

  看到他蹒跚远去的背影,所有人一阵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总感觉今日的王太傅格外奇怪,却也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

  早朝开始,几位朝臣按例禀报着各地政务。

  王守仁全程目光涣散,精神不属,皇帝好几次朝着他的位置看去,他都没发现异常。

  更甚至在众朝臣禀报结束后,王守仁还对着龙椅旁空无一人的地方翻动嘴唇,就好像在和谁争吵着什么。

  “太傅?”皇帝微微皱眉。

  王守仁一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跪在地上告罪,“陛下恕罪,老臣……老臣一时失神。”

  旁边的钱大人立刻出班辩解,“陛下,太傅大人定是连日操劳国事,太过疲乏,还请陛下体恤。”

  皇帝看着王守仁那憔悴不堪的面容,挥了挥手,“既然如此,太傅便先行退朝,回府好生歇息吧。”

  “多谢陛下。”王守仁颤颤巍巍地起身告退。

  可当他走到殿门前时,却突感脚下一软,直挺挺地朝着门槛摔了过去。

  “老师!”皇帝猛地从龙椅上站起。

  几位离得近的大臣连忙上前搀扶,“王太傅!你怎么了王太傅?”

  “传御医!”李德全尖声喊道。

  两名殿前侍卫快步上前,直接架起了半昏迷的王守仁。

  皇帝也没了心思再继续,直接宣布退朝。

  太傅府。

  看到被侍卫送回来的王守仁,府内瞬间乱作一团。

  周明赶紧上前搀扶,“太傅,您哪里不舒服?”

  王守仁勉强睁开眼,无力地摆了摆手,顺着他的搀扶回到卧房。

  很快,匆匆赶来的御医坐在了王守仁床前。

  看到御医紧皱的眉头,周明上前躬身问道:“大人,我家太傅这是什么情况?”

  御医凝神诊脉片刻,并未答话,缓缓起身退至一旁,对身侧同僚拱手示意:“兄台且再辨证,以参详脉象虚实。”

  另一位御医随即上前,在床前坐定,重新为王守仁搭起了脉。

  接连五人轮番诊脉,最后汇聚一处低声讨论,眉宇间满是凝重。

  周明站在一旁,手心早已攥出冷汗,见他们终于停下讨论,忙上前一步追问:“诸位大人,我家太傅可是有什么疑难杂症?”

  终于,五人中年纪最长,身着暗纹锦袍的御医走出半步,对周明沉声道:“经我等诊脉,王太傅应当是心力交瘁,思虑过甚,邪气入体。

  这些时日他怕是连宵不寐,忧思郁结于心,以致气血耗损,脾胃也跟着虚弱下来,此症非一日之寒,需得静养调治,万不可再劳心费神。”

  周明心头一沉,忙躬身恳请:“那敢问大人,可有良方?只要能让太傅好转,不论什么药材,府中都能寻来。”

  老御医抬手安抚道:“良方易开,难在静养二字。”

  说罢转身提笔,在宣纸上快速写下药方,“先以参芪补气汤固本,再用酸枣仁汤安神助眠,每日辰时,申时各服一剂。”

  周明双手接过药方,如获至宝般贴身收好,连连应道:“多谢大人指点,下官这就去安排!”

  得到御医反馈的皇帝直接恩准了王太傅数日病假。

  只是很快,一则则流言如同长了翅膀的苍蝇,传入京城大街小巷,茶馆酒楼。

  “听说了吗?王太傅好像是中邪了!”

  “何止是中邪,我听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太傅是在朝堂上顶撞了那位刚回宫的昭华公主,才遭了报应!”

  “那位公主不是会画符吗?听说在静心苑还招来了百鬼夜行,当场吓疯了数个太监宫女,手段邪门得很!”

  “嘶,这么说,是昭华公主对太傅下了咒?”

  流言愈演愈烈,添油加醋,版本众多。

  但无一例外,所有矛头都精准地指向了刚入承明宫的夏清鸢!

  “胡说八道!胡言乱语!”清风观内,玄尘子听完这些各种版本的传闻,气得直跺脚。

  昭华公主乃是他师父唯一真传,一身本领神鬼莫测,要教训一个人简直不要太简单,何须如此为自己落下把柄!

  这些完全禁不起任何推敲之言,分明是有心人蓄意栽赃陷害!

  可笑这些凡夫俗子,居然还当真以为是,口口相传,败坏昭华公主声名!

  他走到街上,听着耳边各种关于夏清鸢的流言,眼角直突突。

  一直到一处茶馆外,他亲耳听到馆内说书人将夏清鸢刻画的如同九幽地狱爬出的恶鬼,再也忍不住冲进去。

  “你胡说!昭华公主乃是玄门正宗,当今皇室长公主,怎会用此等下作手段!”

  瞬间,茶馆一片安静。

  所有人都满脸鄙夷地看向他。

  “你这老道,莫不是和那妖女一伙的?”

  “谁不知道我们大夏王朝的长公主乃是扶摇公主,和那昭华有什么关系?”

  “没错!还敢在这里妖言惑众!兄弟们,把他打出去!”

  几个壮汉在人群中相互使着眼色,朝着玄尘子走去。

  眼看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玄尘子无奈,只能回去道观。

  他取出一张黄色的符纸,咬破指尖,迅速在上面画下一道传讯符。

  符纸化作一道流光,朝着皇宫的方向飞去。

  承明宫内,夏清鸢正在打坐。

  一道微光穿窗而入,停在她面前。

  她睁开眼,看着符纸上玄尘子焦急的禀报,眉头微蹙。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掐指一算。

  片刻后,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原来如此。

  她再次画下一道符让其飞出。

  “无妨,静观其变。”

  玄尘子收到回信,这才稍稍安心。

  夏清鸢站起身,缓缓走到殿门前,推开了大门。

  门外阳光明媚,却不见一个人影。

  远处几个洒扫的宫人看到殿门打开,吓得如同见了鬼一般,丢下扫帚就跑。

  那副唯恐被她惦记上的模样,又狼狈又搞笑。

  “宫内宫外都传遍了?能有这能量的人,整个大夏王朝还有几个。”夏清鸢无所谓地勾了勾唇。

  有人想给她找乐子,她没有不看的道理。

  …

  凤仪宫。

  皇后端起一碗参汤,忧心忡忡地叹息道:“陛下,臣妾听闻王太傅因操劳过度而身体抱恙,外面那些家伙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把脏水都泼到了鸢儿身上。”

  她用锦帕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声音哽咽,“鸢儿刚回来,性子是冷了些,但想来不会如此恶毒吧?她毕竟是您的亲生女儿啊。”

  皇帝听得心烦意乱。

  王守仁身体不适在前,他亲眼目睹。

  满城风雨流言在后,他也有所耳闻。

  王守仁刚刚在朝堂针对了夏清鸢,后脚就出了这事。

  夏清鸢进献给他的符篆确实有效,让他身体好转了很多。

  那不也说明,夏清鸢确实有那样的本事!

  可王守仁只是随便那么一说,他不是也没答应。

  就这么几句话,就让他的老师如此神伤!

  短短十三年时间,他这个女儿的心性就变得这般狠戾了?

  皇帝看向凤仪宫窗外天空,气闷道:“此事朕自有决断。”

  另一边,

  身处风暴中心的王守仁,自然也听到了这些流言。

  他本就因连日的噩梦而心神不宁,濒临崩溃。

  现在突然知道缘由,一股无名怒火,轰然从他心底爆发出来。

  “妖女!妖术!”

  如此随意针对他一个朝堂重臣,已经不单单是和他的私人恩怨了,更是对他们大夏王朝的挑衅!

  是方外之人对儒家正统的践踏!

  他王守仁,身为帝师,百官之首,岂能容忍此等妖邪之辈在朝堂之上兴风作浪!

  他猛地从病榻上挣扎起来,不顾周明劝阻道:“来人!备轿!”

  “老夫要亲自去一趟承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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