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散去,暴雨依旧。

  车厢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雨点疯狂拍打车顶的噼啪声,像是在为刚才那场荒诞的“交易”做着最后的注脚。

  沈清欢跪坐在真皮座椅上,胸口微微起伏。刚才那一记“金光咒”虽然帅炸天,但对于她这具刚刚续上一口气的身体来说,确实是个不小的负荷。

  不过,好在肚子里存货足——她舔了舔嘴角,回味着刚才那个吻,甚至还不知死活地打了个饱嗝。

  “嗝~”

  这一声清脆的饱嗝,在沉寂的车厢里显得尤为突兀,也成功让谢妄那刚刚平复了一点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谢妄垂眸,看着自己满是泥印的高定西裤,又看了看衬衫领口上那个刺眼的血红唇印,最后目光落在那只不知死活的小野猫脸上。

  刚才那股令他失控的暧昧气氛,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身为上位者被冒犯后的极度不悦,以及一种近乎洁癖晚期的生理性厌恶。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信佛多年的人,突然发现自己刚吃了一口红烧肉,虽然味道不错,但这简直是对信仰的践踏。

  “下车。”

  谢妄开口了。

  声音冷漠得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刚才那个说“你的命是我的”的疯批男人根本不是他。

  沈清欢挑了挑眉,显然对这个男人的变脸速度表示叹为观止。

  “谢先生,这就赶人了?”

  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完全没有把自己当外人,甚至还想伸手去摸摸那串还在散发着余温的佛珠,“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们虽然只有几分钟的恩情,但也好歹算是‘过命’的交情吧?外面雨这么大,你忍心让我这个刚帮驱了鬼的恩人去淋雨?”

  “恩人?”

  谢妄冷笑一声,那双瑞凤眼里满是讥讽。他抽出胸前的丝绸方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刚才被沈清欢碰过的手指,动作优雅得像是在擦拭一件沾了灰尘的古董,但力度却大得仿佛要搓掉一层皮。

  “利用我的阳气续命,还要我感谢你?”

  “更何况……”

  谢妄抬眼,目光如刀锋般刮过沈清欢的脸,“你弄脏了我的车。”

  对于谢妄来说,这辆车已经废了。

  这身衣服也废了。

  而这个女人,虽然味道出奇的好,但现在的她浑身泥浆,看着就让人倒胃口。

  他是疯子,不是收破烂的。

  “严诚。”

  谢妄对着车窗外那个还在怀疑人生的特助喊了一声。

  车外的严诚浑身一激灵,赶紧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战战兢兢地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三、三爷……”

  严诚看着车内的景象,差点两眼一黑。

  自家那如高岭之花般的三爷,此刻衣衫不整,嘴唇红肿,领口敞开,而那个疯女人正一脸无辜地坐在旁边。这场面,怎么看怎么像是……**现场?

  “把她扔下去。”

  谢妄闭上眼,靠在椅背上,一脸的疲惫与厌戾,“现在,立刻,马上。”

  严诚不敢多问,刚才那道金光虽然吓人,但三爷的命令就是圣旨。他硬着头皮看向沈清欢:“沈小姐,请吧。别让三爷亲自动手,那样你会死得很难看。”

  沈清欢看着这主仆俩一副“卸磨杀驴”的架势,撇了撇嘴。

  “行行行,这就走。”

  她也是个识趣的人。

  现在的她,阳气已经吸够了,至少能撑个三天三夜。再赖下去,真把这个活阎王惹急了,一枪崩了她,那就得不偿失了。

  毕竟,来日方长嘛。

  沈清欢手脚利落地爬向车门,就在一只脚即将踏入泥水的瞬间,她突然停住了动作。

  她回过头,看向闭目养神的谢妄。

  车内昏黄的灯光打在他那张完美的侧脸上,鼻梁高挺,睫毛长而浓密,眼尾那颗红痣妖冶得惊心动魄。

  真是个……极品尤物啊。

  沈清欢没忍住,再次发挥了她那不怕死的精神。

  她突然凑过去,在距离谢妄耳朵只有两厘米的地方,轻轻吹了一口气。

  谢妄猛地睁眼,眼底杀意翻涌。

  但沈清欢这次动作极快,在他发飙之前,已经像只灵活的泥鳅一样窜下了车。

  站在暴雨中,沈清欢并没有立刻离开。

  她浑身湿透,黑发贴在脸颊上,那件破烂的白色礼服被雨水冲刷,勾勒出她虽然瘦弱却依旧曼妙的身材。

  她站在泥水里,抬手抹了一把嘴角的雨水,对着车窗内的谢妄,露出了一个极其灿烂、甚至带着几分邪气的笑容。

  那笑容在闪电的映照下,美得惊心动魄,又疯得让人胆寒。

  “谢妄是吧?”

  她指了指车牌,那是京A·88888,整个京城谁不知道这是谢家三爷的座驾。

  “你的名字,我记住了。”

  沈清欢隔着雨幕,用口型对他无声地说道:

  “以后,你就是我的药了。”

  “好好护着你的身子,别让别的鬼碰了,那可是本座的私有财产。”

  说完,她潇洒地转身,光着脚踩在满是荆棘和碎石的泥地上,头也不回地没入了黑暗中。

  背影决绝,没有一丝被抛弃的狼狈,反倒像是个刚刚巡视完领地、心满意足离去的女王。

  车内。

  谢妄看着那个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握着佛珠的手指微微收紧。

  “私有财产?”

  呵。

  真是好大的口气。

  在这京城,敢把他谢妄当成私有财产的,她是第一个。

  “开车。”

  谢妄收回视线,声音依旧冷漠,但如果仔细听,会发现那冷漠之下,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严诚赶紧关上车门,发动引擎。

  迈巴赫重新启动,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划破雨夜。

  车厢内重新恢复了死寂。

  谢妄靠在椅背上,手里拿着那块丝绸方巾,还在机械地擦拭着嘴唇。哪怕嘴唇已经被擦得有些红肿破皮,他依然觉得上面残留着那个女人的气息。

  凉的、软的、带着雨水和泥土腥气的味道。

  还有那一瞬间,灵魂深处传来的战栗感。

  最让他感到烦躁的是……

  他不痛了。

  那折磨了他整整十年、让他每逢雨夜都恨不得把脑浆挖出来的剧烈头痛,在那一吻之后,竟然奇迹般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体内那股暴虐的火龙,此刻像是吃饱喝足了,趴在丹田处呼呼大睡。

  身体轻盈得让他感到陌生。

  “该死……”

  谢妄低低地咒骂了一声。

  他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他习惯了疼痛,习惯了黑暗,习惯了用杀戮来压制痛苦。突然有一天,痛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那个女人的……渴望?

  这种像是瘾君子戒断反应般的渴望,让他觉得恶心,又让他觉得恐慌。

  “严诚。”

  谢妄突然开口,声音沙哑。

  正在开车的严诚赶紧应道:“三爷,您吩咐。”

  “把车里的地毯、座椅,全部换掉。”谢妄厌恶地看了一眼腿边的泥印子,“这辆车,以后我不坐了。”

  “是。”严诚心想果然如此,这辆千万级别的豪车算是报废了。

  “还有。”

  谢妄顿了顿,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串奇楠沉香佛珠,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芒。

  “去查沈清欢。”

  “我要知道她这十八年到底是怎么过的,事无巨细。”

  严诚愣了一下:“三爷,资料不是刚查过吗?就是个被沈家遗弃在乡下……”

  “你觉得一个乡下长大的弃女,会懂金光咒?”谢妄冷冷地打断他,眼神如刀,“挖地三尺,也要把她的真实底细给我扒出来。我要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或者说……是什么东西。”

  严诚心中一凛,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三爷,要是查到了异样……直接处理掉吗?”

  按照以往的惯例,这种敢冒犯三爷且来路不明的危险人物,下场通常只有一个。

  谢妄沉默了片刻。

  他转过头,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雨景,玻璃上倒映出他那张此时显得有些妖异的脸。

  处理掉?

  那是肯定的。

  不过……

  “先留着。”

  谢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又玩味的弧度,“既然是‘药’,那就得锁在身边,慢慢熬,慢慢吃。”

  “死了,就不好玩了。”

  ……

  另一边。

  沈清欢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一只顶级猎食者给盯上了。

  当然,就算知道,她估计也会兴奋得再多吃两碗饭。

  此时的她,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回城的公路上。

  暴雨渐渐变小,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沈清欢找了个公交站台避雨,借着路灯微弱的光芒,她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

  原本惨白的手臂上,此刻肌肤隐隐透着玉色的光泽,之前那些因为阴气侵蚀而出现的尸斑已经完全褪去。丹田处,一团暖洋洋的气流正在缓缓运转。

  “不愧是极品纯阳体,这一口下去,顶我打坐三年。”

  沈清欢满意地拍了拍肚子。

  虽然过程有点波折,甚至差点被掐死,但这波血赚不亏。

  “只不过……”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这身行头。

  高定礼服已经成了破布条,鞋子早就不知道跑丢在哪了,满腿都是泥巴和划痕。这副尊容要是走在大街上,估计能把路过的老太太吓出心脏病。

  “滴——”

  就在这时,一辆破旧的出租车停在了站台前。

  司机师傅摇下车窗,一脸警惕地看着她:“姑娘,去哪?先说好啊,太远不去,而且你这身上太脏,得加钱洗车费。”

  沈清欢也没废话,直接从刚才顺手牵羊摸来的——没错,就是在车上打滚时从谢妄西装口袋里顺来的一枚袖扣——扔了过去。

  “这东西,够买你十辆车了。”

  司机接过来一看,顿时眼珠子都瞪圆了。

  那是一枚镶嵌着蓝宝石的铂金袖扣,背面刻着一个繁体的“谢”字,做工精致得让人咋舌。

  “够够够!去哪都行!去火星都行!”司机立马换了一副嘴脸,殷勤地打开车门。

  沈清欢坐进后座,报了一个地址:

  “沈家别墅。”

  司机愣了一下:“哪个沈家?城南那个豪门沈家?”

  “对。”沈清欢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沈家那些人的嘴脸——

  虚伪的父亲,势利的母亲,还有那个鸠占鹊巢、心狠手辣的假千金沈晚宁。

  原主的记忆里,今晚本来是沈家的家庭聚会,是为了庆祝沈晚宁拿到了某著名钢琴比赛的金奖。

  而原主,就是在这个欢庆的夜晚,被沈晚宁骗出去害死的。

  算算时间,现在那个“庆功宴”应该还没结束吧?

  沈清欢倏地睁开眼,眼底划过一抹冷冽的寒芒。

  “师傅,开快点。”

  “好嘞!”

  沈清欢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意。

  “爸,妈,好妹妹……”

  “我从地狱爬回来了。”

  “今晚的这场庆功宴,没了我这个主角,那多没意思啊。”

  既然借了这具身子,那这第一笔账,就先从沈家算起。

  至于谢妄那个大补品……

  沈清欢舔了舔牙尖,想起那个带着檀香味的吻。

  不急。

  把家里这些垃圾清理干净了,再慢慢去调教那个不听话的“药引子”。

  出租车在雨夜中疾驰,朝着沈家别墅的方向驶去。

  而在沈家别墅内,此刻灯火通明,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穿着白色公主裙的沈晚宁,正挽着沈母的手臂,一脸幸福地接受着亲戚们的夸赞。

  “晚宁这孩子真是争气,不仅长得漂亮,钢琴还弹得这么好,咱们沈家以后可全靠她了。”

  “是啊,不像那个乡下接回来的……叫什么来着?沈清欢?土里土气的,看着就晦气。”

  “哎,别提那个扫把星了,听说她今晚没回来?指不定在哪鬼混呢。”

  沈晚宁听到这话,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与恶毒。

  鬼混?

  此时此刻,那个蠢货应该已经在乱葬岗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被野狗分食了吧?

  就在这时。

  “砰!”

  别墅那扇厚重的雕花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狠狠踹开!

  狂风夹杂着雨水,倒灌进温暖奢华的大厅。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纷纷转头看向门口。

  只见大门口,站着一个浑身是泥、衣衫褴褛,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般的少女。

  她光着脚,踩在地毯上,留下一串黑色的脚印。

  面对满屋子惊恐的目光,沈清欢抬起头,那张脏兮兮的小脸上,露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灿烂笑容:

  “哟,都在呢?”

  “怎么不给我留双筷子啊?”

  “我可是特意……赶回来给妹妹庆祝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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