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散步时,沈生澜再次来到小花园。她仔细观察四周,尤其注意西角门方向——柳树下的砖毫无异样,守卫在远处巡逻,一切如常。

  她在亭中坐下,寒露依旧守在身旁。

  沈生澜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荷包,从里面倒出几颗冰糖山楂——这是之前陶太监送来的,她留了一些。

  她捻起一颗放入口中,酸甜滋味在舌尖化开。

  吃着吃着,她忽然“咦”了一声,从荷包里又倒出一颗山楂,这颗山楂的颜色比其他的略深,表面似乎有极细微的划痕。

  她将那颗山楂握在掌心,指尖摩挲着划痕,感觉到凹凸的触感。

  不是无意划伤,而是人为刻下的痕迹。

  她借口要净手,寒露陪她走到花园角落的洗手石盆边。

  沈生澜背对寒露,迅速将那颗山楂掰开——果肉里藏着一卷细如发丝的铜箔,展开后只有指甲盖大小,上面刻着两个字:“子、七”。

  子七?子时七刻?又是这个时间!

  这颗山楂是陶太监之前送来的,他竟然在那时就埋下了线索!

  子时七刻,到底会发生什么?

  沈生澜将铜箔藏入指甲缝里,洗净手,若无其事地回到亭中。她需要等待,等到子时七刻。

  夜幕降临。

  沈生澜早早上床,却毫无睡意。她听着更夫的梆子声,数着时辰。

  子时初,子时正……终于,子时七刻到了。

  外面没有任何异动。

  就在她几乎要失望时,屋顶忽然传来极其轻微的“喀”一声——像瓦片被轻轻踩动。

  紧接着,一缕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灰烟,从暖阁屋顶的通风口飘了进来。

  灰烟在空中盘旋片刻,缓缓落在沈生澜床前的地面上,聚成一小撮灰烬。

  灰烬中,隐约露出一点白色。

  沈生澜强忍咳嗽,悄悄下床,捡起那点白色——是一小角纸片,上面用炭笔写着:“三日后,子时,地牢西侧外墙第三排水漏,有物。”

  纸片触手即碎,显然经过特殊处理,遇空气不久就会化为齑粉。

  沈生澜将残渣握在手心,回到床上。

  地牢西侧外墙,第三排水漏。

  这是第三条线了。

  陶太监的线索,昨夜窗缝塞进的丝帛,今夜屋顶飘落的纸片——三股不同的势力,都在向她传递信息。

  他们是谁?目的何在?谁可信,谁在设局?

  沈生澜闭上眼睛,掌心残余的纸灰触感冰凉。

  三日后,子时。

  她要去地牢西侧外墙,看看那里究竟有什么在等她。

  三天时间,沈生澜数着时辰过。

  吴太医的汤药一碗接一碗,苦得她舌尖发麻。

  顾先生每日来诊脉一次,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扫过她时,她总觉得自己像被剥光了审视。

  南宫容璟没再来,但暖阁外的守卫又增加了两名,连窗缝每日开合的时间都被严格记录。

  孩子那边,奶娘每日来报一次平安,说小公子能吃能睡,青痕没有再扩散。

  沈生澜每次听完,心却悬得更高——暂时的平静,往往意味着更大的风暴在酝酿。

  第三天傍晚,天空飘起细密的雨夹雪。

  雨丝混着冰晶,打在窗棂上沙沙作响。

  霜降关窗时,沈生澜瞥见外面天色阴沉如墨,连廊下的灯笼光都显得晦暗不明。

  这样的天气,适合夜行。

  晚膳后,沈生澜早早躺下,说自己头痛欲裂,让霜降寒露不要打扰。

  两人见她脸色确实苍白,便退出外间,留她独处。

  子时将近。

  沈生澜在黑暗中睁着眼,听外面更夫的梆子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

  雨雪未停,反而更大了些,敲打屋檐的声音掩盖了其他细碎动静。

  她悄悄起身,换上最深的墨色中衣——这是她这几日偷偷用吴太医给的深色药汁染的,在夜色中近乎隐形。长发用布条紧紧束起,额头的伤口已结痂,她用布带缠了几圈遮掩。

  然后,她摸向墙角。

  指尖探入墙缝,触到包裹铜片和黑玉牌的布包。

  她将它们取出,贴身藏好。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让她打了个寒颤。

  子时正,外间传来霜降和寒露换岗的细微声响。

  沈生澜屏息等待。

  半刻钟后,一切重归寂静。

  她赤足走到门边,耳朵贴在门上——外面只有雨声,和远处隐约的巡逻脚步声。

  她轻轻拉开门闩。

  门开了一条缝,冷风裹着雨雪灌入。她侧身闪出,反手将门虚掩。走廊空旷,只有尽头一盏灯笼在风中摇晃,投下晃动的光影。

  地牢在西侧,从暖阁过去要穿过半个后院,途经花园假山。

  雨雪夜,守卫巡逻的间隔会拉长,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贴着墙根移动,赤足踩在冰冷潮湿的石板上,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雨雪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衫,寒意刺骨,她却感觉不到冷,只有心脏狂跳带来的燥热。

  穿过月洞门,进入花园。

  假山在雨夜中像蛰伏的巨兽,黑影幢幢。

  她记得系统扫描过的路径——假山密道部分坍塌,但仍有缝隙可钻。

  她在假山间摸索,终于找到那个被枯藤遮掩的洞口。

  洞口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她挤进去,里面漆黑一片,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土腥气。

  她扶着湿滑的石壁往里走,脚下不时踩到碎石和积水。

  密道不长,约莫二十来步就到了尽头——一堵塌了一半的石墙。

  墙后隐约透出光亮和人声。

  她凑近缝隙往外看,外面是一条狭窄的巷道,两侧高墙,尽头处就是地牢西侧外墙。

  巷道里有守卫!两名披着蓑衣的守卫正在檐下躲雨,低声交谈着什么。距离她藏身的塌墙处约十丈。

  第三排水漏……她眯眼望去。

  地牢外墙很高,墙面上整齐排列着石雕的排水兽头,雨水从兽口流出。她数过去——一、二、三。

  第三排水漏下方,是一片长满青苔的潮湿地面,堆着些枯枝败叶。看不出任何异常。

  她要怎么过去?守卫就在巷道里,她一露面就会被发现。

  沈生澜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脑子飞速转动。

  雨雪声能掩盖脚步声,但掩盖不了身形。除非……制造点动静引开守卫。

  她摸了摸怀中,除了铜片和黑玉牌,只有那根旧簪子。

  簪子太短,扔出去也造不成多大动静。除非……

  她看向脚下。碎石,积水。她弯腰摸索,捡起几块鸡蛋大小的碎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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